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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心肝宝贝(上)


晚凝,我的宝贝女儿,

展信佳。

这是一封写于你二十九岁生日的信,等你看到的时候,应该是在婚礼前夜的奥兰多。

爸爸妈妈最珍贵,最为之骄傲的囡囡,

新婚快乐。

无论提前做了多久的准备,写下这句祝福的时候,爸爸依然有些恍惚。

时间竟然能过得这样快。

快到好像昨天才刚参加完你的幼儿园戏剧演出,看着你穿着蛋糕一样蓬松的小裙子,紧紧闭着眼睛,等待王子披荆斩棘,来到你身边。

几乎是一眨眼,那个因为等了太久,直接在舞台上睡着的小姑娘就长大了,为自己选择的骑士披上白纱,和他一起去淋花瓣雨,做他的新娘——

说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当你第一次挽着凌野的手回家,宣布要跟眼前的男孩子共度余生的时候,我并没有像妈妈那样惊讶。

假如非要为心里那一点点起伏找个解释,那也只是因为那时的你看上去太严肃,仿佛我要从哪里掏出一根球杆,把那位看上去比你还紧张百倍的赛车手打出门外,而你也早就准备好了,随时冲上来挡在他面前。

囡囡,别小看了爸爸。

刚上小学时,你抱着裙摆跑进我怀里,对我说悄悄话,你不喜欢扮演睡美人或者白雪公主,比起柔弱的美丽,你更想拥有拎起长剑的力量,自己开出前路。

从你诞生那天,直到现在。

爸爸一直都想让你相信,假如你真的有一天要与全世界为敌,无论你想守护的东西是什么,我都会是那个站在你身后的人。

还记得吗。

你送过我一块用泥巴捏的“全世界最好的老温”奖牌,被你搂着脖子颁奖的我,以这一殊荣的名义起过誓:

只要是你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我永远不会说“不”。

四岁的时候,你说长大后想开潜水艇,我们一起办了水族馆的年卡,认全了未来可能会游过你舷窗的每一种大鱼小鱼。

七岁那年你告诉我,你的梦想又跑到了岸上的动物园里,想做一个饲养员,那天下午我和你顶着妈妈的骂声,在厨房迸了一身水,练习给饿肚子的小熊猫洗苹果。

上中学那年,你感冒请了病假在家,看电影《怦然心动》。

I  bless  the  day  I  found  you.

I  wanna  stay  around  you.

感谢上天让我遇见你,我想与你长相厮守。

你听着片尾曲哭到打嗝,湿透的纸巾团堆了一桌子,问我如果将来你也遇见了这么喜欢的人,可是没有人同意,该怎么办。

请原谅我只是个普通的父亲。

就算是一团尚未出现的空气,但只要试想一下,将来会有这么一个混小子让你难过到掉眼泪,我的心就要碎了。

我当时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相信我的女儿,也相信你的眼光。

更何况爱情和婚姻都只是人生的体验,而非归宿,有爸爸妈妈的阅历为你兜底,无论对方家世几何,出身何处,我都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我见过太多不同的人,自然清楚,没有什么比时间更能检验人心。

而在漫长的七年后,一向自诩精明的我才发觉,原来这场考验早已开始。

我的女儿,爸爸好像从来没向你坦白过。

其实我在许久之前见过小野。

就在你大学毕业前。

起因只是一位医生朋友,在那年春天的某次聚会上,随口提起了我“远房亲戚小孩”的病情,可无论他再怎么描述相貌和举止,我都毫无印象。

温家做生意偏向保守,没怎么向北方开拓过,我更没有安家在千里之外的兄弟姐妹,只当他每天经手的病例太多,难免会搞错几个。

可他在几句话之后提到了你的名字,夸赞你就算拍戏再忙,也会偶尔带着弟弟来做检查,这让我不得不警惕。

我比谁了解我的晚凝。

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勇敢得像头小牛犊,天性中自带的慷慨和善良。

演艺界的事我并不了解,但只要是在我伸手能及的范围内,我都不愿因为谁想要利用这份善良,而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于是我借着跟好友聊天,套出了那个小男孩下次复诊的日子。

我像个初次上路的笨侦探,带着满腔狐疑和假想出来的怒火,翘了一天公司的会议,一大早就在医院的耳鼻喉科等着,只为了见他一面。

他与我想象中的样子不同,却更好认:

瘦高,脊背笔直,待人有礼,气质内敛而沉静,脸上是不符年龄的成熟。

可就算身上是与温璟无异的新款衣服和鞋子,那个男孩身上依然有种一眼可知的贫穷,我看人向来很准——

如果稍微冷静一些,我也许能更快得出下半句推论:

他很穷,但他大概率不会穷太久。

可那时的我只觉得,他的成熟本质上是混迹社会的老练,多礼是因为油滑,就连那张还不错的脸,也是引你上当的工具。

于是我扮演成了一个尽职尽责的远房叔叔,无视医疗道德,找朋友要了他过往所有的电子版检查报告,好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想,看看他是不是连耳聋都是装的。

我甚至跟着他上了地铁,去十二号线尽头的赛车场,和他前后钻进同一家面馆,吃只有三两点油花的阳春面,一个个地打量,与他说过话的所有人。

我跟妈妈说有事在外出差,跟着他直到深夜,终于等到他搭末班地铁返回市区,背着包走进小区,按电梯上楼。

楼层没错,是那套房子,连我和妈妈都没住过的大学入学礼物。

直到今天,我依然记得那一瞬间激烈的怒意,因为假想大概率成真的冲击,恨不得直接冲进电梯轿厢,问他到底什么来头,接近我的女儿是何居心。

但我在最后一刻控制住了自己。

我强迫自己转身,无数遍地复述,你成年了,也早就经济独立,我必须尊重你分配财产和注意力的自由。

那天我在地下停车场停留了很久,抽完了口袋里剩的半盒烟,直到赛车场的杨夏教练通过了我的联系人申请,朋友也终于下班,发来了我想要的电子病历。

刚点开,还没来得及看,很突然地,那个男孩又下来了。

他换了身洗旧的薄外套,挽起的袖子露着胳膊,拎着塑料桶,推开了距离我十米不到的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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