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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繁忙


御书房里极安静,皇帝这几日没有翻过牌子,更没有传什么人来侍寝,就只在御书房中,张家在此刻提出此事,不过是想要放大这事的严重,轰动百姓,让皇帝不得不做个决断。小德子把廊下素日挂着的各色鸟笼都摘走了,只怕哪一声嘀咕莺啭吵着了皇帝,惹来弥天大祸,连传水传膳的宫女都是轻手轻脚的进来,轻手轻脚地出去,生怕惹得皇帝不快活。

        张妙昭见皇帝只是漫游思索,便示意跟着的秋竹放下手中的食盒,和秋竹一起退下去。皇后行礼如仪,皇帝扶了她一把,道:皇后怎么来了,可是后宫出了什么差错?”

        皇帝已经听说了太后最近同丽妃交好,而冷淡皇后的事。前朝不得安宁,后宫的事更是理也理不清,索性不去管,任其自生自灭,要是真出了什么大祸,他在出面也不迟。

        皇后听他声音闷闷的,想来这事儿也与自己母家有关,也不敢多言,便静静守在一旁,替皇帝研墨。看皇帝起了身,方道:“臣妾今日得了一窝上好的血燕,想着皇上这几日劳累,就为皇上端来了,希望能为皇上排忧解难。”

        小德子已经端了过来,云纹瓷碗中是鲜红的丝絮状燕窝,用勺子舀起来晶莹剔透得,她,皇帝扬了扬嘴角算是笑,只尝了一口,如话家常“朕这两日正为国事忧心,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皇后来得正是时候,这事是你的叔伯张帆大人举报,朕总是说你们张家都是纯臣,处处替朕着想,要不是张大人发现的早,朕还不知道朕的太傅居然与丞相绞到了一起,还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

        张妙昭见皇帝似是说着一个不经意的赞美,并无多少认真的神色,可是背后不禁一凉,仿佛寒风吹过结冰的湖面带来的寒意透过澹澹衣衫,直坠入四肢百骸。皇帝在意的只是杜太傅与苏丞相有所苟合吗?这事皇帝特意说与她听怕是想听听她的话,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前朝与后宫相勾连,杜蘅虽然不是后宫中人,也和所有人没有牵扯,不闻前朝事,但毕竟都是皇帝的心腹,两个心腹纠缠,这就是断手断脚也不足。

        张妙昭心中发紧,咬紧了贝齿,更不敢把皇帝的话当成一句简单的赞美,即可屈身跪下道:“皇上这样的话,臣妾不知如何承受,张家的各位叔伯都是皇上的臣子,为皇上尽心竭力是本分中的事,臣妾相信他们与臣妾一样,都希望皇上龙体安康,杜太傅是个女子,对许多事可能也有不懂之处,臣妾相信他们也只是希望更好为皇上分忧。”

        “皇后如何见得?”皇帝笑容微敛,眼底多了几分漆黑的凝重“朕还以为皇后会与叔伯同气连枝。”

        “臣妾是个女子,却也知道为臣者,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人人都知杜太傅的弟弟是忠勇公,哪怕为了个好前途,杜太傅也会忠心耿耿。”张妙昭说到此处,不免抬头看了眼皇帝,见他只是以沉默相对,眼中却多了几分薄而透的凛冽,仿佛细碎的冰屑,微微扎着肌肤。她垂下眼睑,仿佛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更何况,臣妾曾在皇上面前与杜太傅有一面之缘,杜太傅心中似乎是只有皇上与忠勇公大人。平时臣妾虽不了解杜太傅,但也知道杜太傅是个知道分寸、言行不得罪人的。杜大人何必要舍了自己的前程出去,所以臣妾私以为杜太傅不会做出这些有违君臣常理的事。”

        皇帝思索着她的话,看她神色坦荡,无半分矫饰之意,眼中是寒冰亦化作了三月的绿水宁和,伸手笑着扶起张妙昭道:“皇后的话入情入理,朕也不过是一时心烦气躁,又想起你与张帆大人沾亲带故,才多嘴了一句,皇后不会放在心上吧。”

        张妙昭摇了摇头,坐到了一旁。皇帝把血燕放在一旁,她说的道理自己何尝不明白,他拿起那块玉佩细看了看,这玉佩没什么特别,质地温润,其中却不乏杂质,甚至连刻字都没有,他把玉佩交给了小德子“去把这块玉佩拿给杜大人,叫她好好调查调查,凭白无故在家也能有这样的闲话,也算是她的本事,去,叫她查清楚了再来告诉朕。”

        张妙昭莞尔一笑,皇帝当着她的面下了决断,似是与皇帝亲密无间,但唯有她自己知道,这事儿唯有在场的三人知道,要是传了出去,可不就是让她传出去的吗。皇帝的话十分亲厚,仔细听听才能听出句句是试探,让她汗湿了罗衣,仿佛芒刺在背。当真是一步也轻易不得。

        “皇上,多少也用一些吧,一切以龙体为重。”张妙昭柔声劝着,把瓷碗捧在手心里,递了上去。

        “朕特意让太医给你配的坐胎药,你可吃了?”皇帝起身走至张妙昭身前,握了她的手,这是太医新开的药方,也许是她求子心切被皇帝感觉到了,才赐了这药。

        张妙昭有些难为情,微微红了脸,又扭了身子不看皇帝,皇帝却把她拥在怀中,如此几次,张妙昭自己也觉得不成样子,兀自低了头“喝的,自然是喝的,皇上的心意,臣妾都明白,臣妾也十分希望有一个属于臣妾和皇上的孩子,臣妾日夜期盼着。”

        皇帝瞧了一眼,不觉笑着刮了刮张妙昭的脸颊,二人像是平常夫妻一般,张妙昭轻轻靠在皇帝的肩头,又生怕压重了,这是去月她想都不敢想的,她深深地迷恋着皇帝身上龙涎香的气息,不由得蹭了蹭。皇帝说道:“这坐胎药是宫中最好的太医出的最好的方子,你要日日喝着,为朕生个大白小子才是。”

        张妙昭留下了些药渣,让人去太医院张家的亲信那查了查,也只说是都是好药材,只不过添了些份量。她只当皇帝求子心切,轻声“臣妾明白。”

        太后听说皇帝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由皇后陪着,心里冷笑一声“这些哥哥可得偿所愿了,看来皇后很快就要诞下嫡子,生下嫡子有什么好,教不好也只能做个废子,生个女儿才好,可以为哥哥的前途做个垫脚石啊。”她像是撒气般地把茶水撇在了一旁。

        太后午睡刚起,只觉得身上乏力的很,齐姑姑在一旁梳妆,底下的都是些没头没脸的小宫女,齐姑姑一边梳头一边打量四周“这话可说不得,娘娘万万不可再说了,传出去,是要掉脑袋的。”

        “哀家有什么可怕的,皇帝连孔孟都听不进去,还能听得哀家的话吗。”太后微眯了双眼,蓄起一丝锐利的光芒“皇后也是几日不来看哀家了,真是愚蠢,竟然被宠爱冲昏了头脑,面子和里子都分不清楚了。”太后抻了抻腰身,这两日睡着的世间越来越零散,都是些白日里头找这个时间就睡了。

        齐姑姑低眉顺目道:“皇后娘娘也是年轻,听不懂这些道理,等她再大些,自然就明白太后娘娘的好了,今日奴婢去太医院为您拿药时,发现皇后娘娘的坐胎药正配着,奴婢心里清楚皇上对咱们张家的提防,难不成皇后娘娘已经有孕了?特意拿了些药渣来给您看看。”

        太后不以为意,拿了药渣凑到鼻子旁边嗅了嗅,复而撒了手。“皇帝怎么肯让皇后有孕,这么轻松顺了哥哥的心意,这药你当是什么好药,叫人把这些东西拿出宫去,好好盘问一番。”

        齐姑姑用帕子把药渣包的整整齐齐,塞到了怀里“那太后娘娘是打算用丽妃娘娘了?”抬头看见太后神色,看她似喜非喜,似笑非笑。她猛然跪下“奴才逾越,请太后娘娘恕罪。”

        太后嗤地一笑“你跟了哀家多少年了,这个道理怎么还看不明白,争权夺利?富察皇上现在膝下无子,谁生下了嫡子,便是最最要紧的,哀家现在就是皇帝的母亲,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皇帝他就算再不喜哀家,也不得不做面子功夫,皇后看不明白,若是还需要哀家去争个头破血流,那才是个笑话。这宫里的女人都呆了太久,尔虞我诈早就入了她们的骨子,成日与皇室的女人们勾心斗角,自然便认为什么都得去争。皇后自己看不明白,还以为是张家那样简单的人家,事实真是如此么?这宫中,再翻了天,也越不过皇帝去,这所有一切,就属于皇帝,这是早就注定的事,哀家只要安安稳稳做这个太后即可。”

        齐姑姑瞪大眼,看着她嘴角的笑,一时之间陷入了极度的震惊。

        太后沉吟片刻,才下定决心般颔首道:“自然了。要用就得用这样狡猾如狐的人,要只单纯可爱的白兔来做什么?养着好玩儿么?皇后是美艳绝伦,又有才学,哥哥把她教的如花朵一般,可惜身陷情字不能自拔,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这样的人,以后落了旁人的算计也只怕不自知。所以丽妃是个可以用的人,就算她如此蠢笨,哀家看中的就是她没有个身世背景,就算有又能如何,还不是乖乖靠了哀家,锻炼锻炼总是个可用之人。”

        齐姑姑心悦诚服:“太后心胸有万全之策,奴婢远远不及。不过以奴婢愚见,要丽妃娘娘得宠只怕也不难,可隆宠并不见得可以长久,她这张脸,可是与杜蘅相似的,这正主回来了,又与皇上朝夕相处,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太后闲闲地拔着纽子上坠下的玛瑙松石塔坠儿,断然道:“公道于丽妃而言也无关紧要了,不必理会也罢。就是因为她有几分与杜蘅相像的脸,皇帝才把目光放在她身上,皇帝自己并不清楚,左右皇帝是要脸面的人,皇帝这事你知我知他自己不知,外人更不知了,杜蘅与苏子衍你以为就是清清白白的么,这些个孩子就是在“情”这个字上犯了糊涂,皇帝得不到,有个仿的也是好的。”

        小六子弓着腰进了殿,太后似乎是看到了他的好,日子越长,他的位分却越来越高。“禀告太后,丽妃来了。”

        太后整了整神色,又换上了一副慈爱的表情,丽妃俯下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只无路可去的小兽,楚楚动人,也可怜的紧“求太后娘娘垂怜,求太后娘娘垂怜。”

        太后伸手拔下发髻后的银簪子在手上拿的绣品中比划,他看上去很是惊讶“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样慌里慌张的。”她把银簪子和绣品一并放到托盘中,黑色夹杂着花白的发丝散下来,在日光下有些发亮。

        “皇后,皇后在御书房随驾,臣妾就在外等候,皇上已有许多日不来看臣妾,皇后娘娘却斥责臣妾不懂情理,臣妾把皇上当做夫君对待,难道臣妾见一见自己的夫君也不成吗。”丽妃十分谦恭,几乎如卑微的尘芥俯首与太后足下。

        “皇后能有什么本事,难不成她比你多两只眼睛,不过是比你多用心罢了。”太后抬起她的脸,俯视着她,笑意清冷而透彻,如雪上月光清寒“你最大的优势就是这张脸,这是皇后怎么也比不上的,你天天在自己宫里闹腾,有哪个男人能喜欢,学着温顺些,平日里没什么事做,就读读书,皇帝就爱读书的。”

        “可臣妾现在见不着皇上,臣妾纵有十八般武艺也施展不出啊。丽妃谦恭地将自己的身体俯到太后的足边,几乎将额头磕在她雪青色掐金满绣竹蝶纹落珠软底鞋的鞋尖,他祈求地看着太后,颇像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片刻的沉吟,静寂得能听见窗外风声悠悠的声音。太后又拿起了绣品,漫不经心道:“好了,哀家明白你的心意了,皇帝这几日繁忙于正事,你见不到再正常不过,把你的衣裳和妆容都换的清淡些,多替皇帝分分忧,解解难,还有什么见不到的,别只让皇帝见到你耀武扬威的一面。”

        丽妃眼底迸发出闪亮的喜色,心悦诚服地再度拜倒:“臣妾谢过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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