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蛊惑 二

　　??天气已经很冷，帕梅拉还只穿着她那身石人穿的衣服，双手双脚被粗重的镣铐锁住，正在瑟瑟发抖；她的手臂，腿，肩膀，胸膛，每一处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遍布着各式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皮肤，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看到骨头；原本漂亮的棕色长发也失去了光泽，乱蓬蓬地散在肩头。红翼队的卫士放开手，她便栽倒在地。伊西瓦咬着下唇，看着帕梅拉努力地在地上像鱼一样扭动着身体。她是想起身，皇太子立刻明白过来。他要去扶起她，但不知为何，他竟然害怕碰到她。

　　帕梅拉终于跪起，又直起膝盖站起来。向着伊西瓦迈出一步，她的膝盖仿佛承受不住身体重量般弯曲，迈出第二步，她整个人再度跪下。大口地喘息着，小姑娘重复了好几次这样的动作之后，终于站在了未来的皇帝面前。带着满脸的血污，用无神的双眼望着伊西瓦，帕梅拉平静一如往常。

　　“殿下，很高兴能来拜访您。”她像是光临朋友家一样说道。

　　嘴唇一定咬破了，口腔里一股血腥气在弥漫。“谁干的？”伊西瓦问道。短短的问话听来干涩，扭曲，这真是我的声音吗？

　　“殿下是在问，”巴洛梅公爵轻轻点着头，“谁负责审问嫌犯的？”

　　“是我，”有着肥硕身躯的红翼队军官一躬到底，以他的身材实属不易，看在皇太子眼中尤其反感，“殿下，以及公爵大人忠实的仆人，红翼队的海达里斯。”

　　“哦？”公爵的视线在帕梅拉和海达里斯身上来回几次，“你对工作倒很上心。”

　　“是的，”胖军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威尔塔上校将犯人交给我负责。说来惭愧，好些天过去了，她什么都不肯说。但是请殿下放心——”

　　皇太子摇响了黑色的铃铛，铃铛不知是何材料制成，发出的响声沉闷。四个黑卫鱼贯走入房间，领头的黑卫单膝跪下。海达里斯抬起头，满脸惊愕与不解。“我记得先皇颁布过法令，”伊西瓦的音量不受控制地抬高，“禁止在审问嫌犯时用刑。桑多瓦尔伯爵，立即逮捕海达里斯中尉。”

　　海达里斯和另外两名红翼卫士顿时哀嚎起来：“殿下，请您宽恕，我是为了先皇！我是为了您！”

　　黑卫的首领桑多瓦尔伯爵无视了他们的叫嚷，他与他的部下们将对真相一无所知的红翼卫士带走。海达里斯的悲鸣与申辩在空气中渐行渐远，伊西瓦待那些使人不愉快的音节彻底消失，双手扶在摇摇欲坠的帕梅拉肩头：“小……不，帕梅拉，我很抱歉。我……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对你，实在是……”

　　“别碰我，”帕梅拉晃动着肩膀，伊西瓦下意识地松手，“您不用道歉，您是皇太子，很快还要成为皇帝陛下，无论对我做什么都不用道歉。再说，我是刺杀您父亲的嫌疑人，是您的仇人，您报复我再正常不过。”

　　“不，不，小斑鸠，”伊西瓦不知所措，“我没有怀疑过你。”

　　“不管您有没有怀疑过我，我都要告诉您，纳特，我，还有艾莉西亚小姐都不是凶手。当然，我没有证据。当时只有我们三个人和陛下在房间里，您怀疑我才是正常的。”帕梅拉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她身上一定很痛。

　　“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有些伤口还在流血，伊西瓦的心在抽搐，“痛吗？我现在就去喊医生，喊牧师来。”

　　“不用，”小姑娘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您还叫人来把我送回牢房去好了。不喜欢别人来的话，您可以亲自动手。”

　　“不，小斑鸠，别、别这样，”皇太子几乎想要跪下来求她，“不会有人送你去牢房，也不会有人再碰你。我会治好你的伤，”他看到她被咬得稀烂的双唇因寒冷而现出淡紫色，脱下带有夜莺徽记的长袍，“不管怎么样，现在先别说了——”

　　“不，我要说完，”帕梅拉推开他的手，“您想对我好的理由我很清楚，所以我也一定要让您明白。我的身体，我的心，都是属于纳特的。我和您是不可能的，即便您贵为艾提纳的皇帝，而他只是卡雷塞斯城一个普通的医生。您懂了吗？您……我要说的就是这些，现在，随您怎么处置我吧。”

　　伊西瓦点头，尽力令自己看起来平静，他听得到内心发出玻璃般的破碎声：“是的，你说的我一早就知道。可是没关系，”他把长袍给小姑娘披上，遮盖住她遍体鳞伤的身体，对自己的贴身男仆说道，“拉波尔特，去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小姐你也见到了，你去找人治好她，给她最好的房间、佣人，最好的医生和牧师，什么都要最好的。快去！”

　　贴身男仆飞奔而出。

　　“你……”帕梅拉身子摇晃，伊西瓦注意到她终于不再用“您”来称呼他，“你真是个傻瓜。”她笑了起来，笑容令皇太子的视线再也无法挪开。突然那笑脸在视野中急速下坠，重伤的帕梅拉再也坚持不住，她摔倒在地，双眼紧闭着一动不动。

　　皇太子一跃而起。

　　“她没事，不要冲动，殿下！”一直安静旁观的巴洛梅公爵伸手拦住伊西瓦，“您先坐下，身为统治者，怎能如此惊慌失措？牧师马上就会赶到的。”

　　“对不起，公爵大人，”伊西瓦看着帕梅拉，跌跌撞撞地找到座椅，“让您见笑了。”

　　“见笑？”安达卢的豹子眼中流露出奇异的光，“现在您不会有心思。这样吧，请您方便的时候通知我，我再来拜见您。”

　　巴洛梅带着他惯常那种轻视一切的微笑告辞。公爵有话要说，伊西瓦完全没有心思去在意了。他抱起帕梅拉，血，汗水，污泥，镣铐上的锈迹，还有说不清什么脏东西弄脏了他的手，他尊贵的袍子，他的面颊，他的织锦床单，他柔软的棉被。掌心传来的触感使人神魂颠倒，从来没有什么东西给他过更好的感觉。她不可能是你的，你为何还要如此对她？伊西瓦望着帕梅拉，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昏迷中的小姑娘微微皱着眉毛，好像仍在承受着痛苦。我说得不对，她的心确实不可能是我的，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动手，她的身体转眼就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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