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深夜来客

　　??纳特被逮捕了，他被真理骑士团看管起来。

　　看管并不严密，相反，宽松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不像是个犯人。他的监牢是一幢别墅，属于红翼队的财产，对面一幢稍小一点的别墅里住着萨尔克团长；他可以自由外出，或者接待客人，只要不离开卡雷塞斯城就行；看守他的任务由真理骑士负责，具体承担的骑士数量大部分时间为零，偶尔有一个会在他身边晃悠，还是刚刚被萨尔克团长任命为近卫骑士的艾莉西亚。

　　现在没有战争之虞，近卫骑士的职责成了随侍在团长的身边听候差遣。对许多视获取更高地位为人生追求的人来说，是个荣耀而值得羡慕的位置。但是，对于艾莉西亚来说，却是很不妙的。萨尔克团长没有完全消除对她的怀疑还是其次；随时随地跟在团长身边，方便监视也就罢了；属于私人的时间少了许多，也不像在肖特队长手下时可以方便的请到假，对她来说才是最不划算的。薪水没有提高的情况下，怎么看都不是好差事。

　　巴洛梅公爵的手下没能在卡雷塞斯城里找到卡琳，艾莉西亚知道他们已经尽力，卡琳多半已经不在城里了。不过，既然她是留了信的，红发少女也就不担心自己妹妹的安危了。

　　她并非不关心卡琳，而是实在自顾不暇，不得不时时都应付萨尔克团长看似无意的问题与盘查——这个固执的老头究竟为什么就是想知道我有多厉害呢？这天晚上，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艾莉西亚换下制服，一边喝着巴洛梅送给她的安达卢烈性葡萄酒，一边闷闷不乐地朝纳特的别墅走去。自从成为真理骑士团的近卫骑士，她就住到萨尔克团长同一座的别墅里，好让团长随时能喊到她。按照命令，她每晚得去纳特那边巡视。她很清楚，对纳特的监视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宽松。

　　“下个礼拜，”艾莉西亚对纳特说，她盘腿坐在桌子上，手上握着酒瓶，“萨尔克大人要审判你。不要慌，不管审判结果如何，我都会把你救出去的。”

　　“我觉得没那必要，强盗什么的比起阻止战争来只能算是小事，你看，他们对我很好。另外，讨论这种事，你是不是该小声点？”纳特不安地搓着手。帕梅拉慌忙地拉起窗帘，反锁上门。她自愿与纳特一同受到看管，因此也住在一起。

　　“外行人就不要发表意见了，”红发少女满不在乎，“我都查过，没人在偷听。”

　　“好、好的。”

　　“其实你真是白费力气，”艾莉西亚摇动一头红发，“即使你在竞技场里不帮我，我也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吗？”纳特搔头。

　　“当然，实在不行我还可以逃跑，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她异色的双眸微微一黯，但是转瞬间又放出夺目的光彩，“虽然你帮了我我是很感激啦，但是你这笨蛋本来完全不需要做什么的。”

　　纳特说：“不，我不是帮你，只是在报恩。”

　　“报恩？你有欠我什么恩情吗？”艾莉西亚说着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擦擦从嘴角溢出的红色酒液，她满足地叹了一大口气：“安达卢人喝的才能叫做酒，你们莫西卡人的只能算是葡萄汁。”

　　“你帮我挡开了艾维索特尔的箭。”

　　“就为这事？都过去快两个星期了吧，你还记得哪。”

　　“你救了我，”医生神情激动，“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会记住一辈子。”

　　“哦？”艾莉西亚仰起头，又喝了一口安达卢的烈性葡萄酒，“一辈子太久了，我也不想被人惦记一辈子。现在我们是不是两清了？”

　　“不，”帕梅拉说，“艾莉西亚小姐，人和人之间的情感难道是可以像债务一样计算的吗？”

　　纳特点头，赞许地看着帕梅拉。

　　他们很幸福，很满足，有一点儿令人羡慕。但是，真是天真。红发少女从桌子上跳下来，郑重地摆手：“不要说傻话，如果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真的可以像债务一样计算，这世上的事情可就单纯多了，我们过得肯定比现在还要开心些。”

　　“那是因为你聪明，睿智，”小姑娘也郑重地说，“什么事情都能看得清楚。我和纳特一样的笨，我们还是更喜欢像现在这样。”

　　你可一点都不笨，至少比身边那家伙聪明——红发少女也不得不承认，帕梅拉简单的想法包含相当程度的智慧。别的不论，只以她现在的幸福程度来看，她绝不是笨蛋。

　　但是，自己却没法像他们那样。时间已经不早，辞别两人，艾莉西亚想回去睡觉了。萨尔克团长多半已经睡下了，那个老军人严格遵守军队的作息时间，生活规律，从无例外。除了骑士团的事务外，再无任何娱乐与爱好。他活着有什么意思？真不知道他和老婆上床是不是也得按着作息表来。艾莉西亚不怎么恭敬地在脑中嘲笑着上司。

　　但是她随即发现自己错了，三楼团长的卧室还亮着灯。不止如此，投在窗户上的剪影也不是萨尔克的身形。有客人，还不是一般的客人，否则那个老古板是不会在卧室见客的。艾莉西亚并不喜欢近卫骑士的工作，但是她的责任心无可指摘，她立即加快了脚步。四下无人，她从别墅外直接爬墙上了三楼，如果有谁能见到这一幕，必然对她的轻盈与灵活大为惊讶。

　　来到团长的卧室门前，她伸手敲了敲门。

　　“哪一位？”萨尔克团长在卧室里问。

　　“是我，大人，”艾莉西亚说，“我看到您的房间还有灯火，想来问问您有什么需要。”

　　“有一位朋友来拜访，”老团长说，“没有什么需要，你早些去休息吧。”

　　“是，大人。”

　　萨尔克的声音带着犹豫，但是红发少女已经困了，没有深究。到了半夜，她被轻轻敲打玻璃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她的双眼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见到有人戴着小丑的面具站在窗台上。

　　“你是谁？”在被窝里支起身子，艾丽西药揉着眼睛问。

　　“请先让我进来。”

　　艾莉西亚披上制服起床，打开窗户。戴着小丑面具的不速之客进来后站在墙角，伸手把窗户关上。红发少女咕哝：“什么啊，原来不是找我打架的……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来人说，声音极低，“你可以叫我科塔诺。”

　　“科塔诺，”艾莉西亚倒了一杯水，但是是给自己的，“难听的名字。看在你很辛苦的份上，我就不揍你了，说吧，半夜找我什么事？”

　　来人身子震了一震，大概在调整心情。过了半晌，科塔诺开口：“我们对你的力量很有兴趣，所以……”

　　“我不当佣兵，谢谢。”

　　科塔诺哑口无言，艾莉西亚能猜到他面具下的脸一定表情精彩。她接着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很厉害的？”

　　“我们欣赏了你在竞技场中的表现。我们判断，你的实力比起真理骑士团的萨尔克团长稍有不如，不会差太多，”科塔诺说，“你不愿意当佣兵的话……”

　　红发少女摇着头又一次打断了他：“由此可见，你们眼光很差，我也不想和你们合作。如果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请回吧，我还要睡觉呢。还有，你的名字不叫科塔诺，你的伪装太差劲了。”实在是很差，连我不如那老家伙都说出来了。怎么可能？不过，她同时担忧地看到，如果想继续隐藏实力，那以后出手还得更加少。

　　科塔诺身子缩了缩：“那么，如果想请你效力，需要什么？难道我们不难好好谈一谈吗？”

　　他的语气倒是真可怜，艾莉西亚觉得半夜还得出来工作的人至少有勤奋一个优点，而且今天夜里又非常冷，所以没有把他立即扔出去：“我想做的事情，不需要报酬也会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就是拿刀指着我喉咙我也不会去做——死就死了嘛有什么好怕。所以，你得先告诉我，你们想请我做的是什么。”

　　“……是杀个人。”

　　红发少女打了个哈欠，左金右蓝的双瞳半闭上：“好无聊的事情哪，杀人的话，你们自己看起来就挺擅长的，为什么要找我呢？”

　　“我们的力量不足，需要你的帮助。”

　　“看在你这么大方承认自己不行的份上，说吧，”艾莉西亚拍着科塔诺，“你们要杀谁。我最喜欢诚实的孩子了。”

　　“好的，”科塔诺惊喜交加，“我们要杀的，是现在关在对面别墅里的那个医生纳特。”

　　“啥？”尽管明知道现在是深夜，所有人都在睡觉，艾莉西亚还是大声叫了出来。糟了，她想，但是这半夜找上门来的蠢货，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啊？

　　正准备敲门，里面的说话声飘进了耳朵里：“请代我向院长大人致敬”

　　“此事恕难从命。”

　　是萨尔克团长的声音。接着一个虽然听得出已经压低，却依然掩盖不住焦急的声音响起：“你见死不救？”

　　听口气，此人对真理骑士团的团长没有什么敬意。艾莉西亚正要敲门，萨尔克团长又说道：“当然不是。但是，用亥伯隆之力去治疗一名不明身份的女孩，我实在无法答应。您至少该告诉我，她是谁。”

　　艾莉西亚的手轻轻放下。

　　“萨尔克，”那个声音直呼团长的名字，“算我求你，就这一次，别问。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是我们能出得起的。不，就算是出不起的，我也想办法弄来。”

　　“治疗会令我永远失去运用亥伯隆之力的能力，我至少要判断是否值得。”

　　“相信我，那是值得的！”

　　“我实在无法相信。”

　　沉默了片刻，那个声音哑着嗓子：“好，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来告诉你。那个孩子是你团里一个骑士的妹妹，她掌握着我都无法理解的奥术知识。救她并不是仅仅是救一个人，而是使你赢得始源学院和缚日者的尊重，以及永恒的友谊。”

　　他说的是卡琳？

　　“为什么刚才不愿意说出来？”

　　“她嘱咐我，不能让她姐姐知道她的病情。我知道你们骑士团内部之间藏不住秘密。”

　　“那名骑士的名字是？”

　　“艾莉西亚，女孩叫卡琳。”

　　过了好一阵，萨尔克的声音再度响起：“不行，我认为不值得。”

　　“什么！”对方咆哮。

　　红发少女用尽平生的毅力才控制住自己砸开门冲进去问个究竟的冲动。她定了定神，后面的内容不需要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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