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在路上

　　??上下颠簸得厉害，就像是坐船在海山航行。纳特只出过一次海，就遇到了大浪。在海上航行遇到风浪，不管多大的船都会颠簸。车轮碾过碎石与泥土，加上马蹄声声，医生发觉自己正躺在行进中的马车里。

　　车速很快，脸上掠过的风一刻也不停歇。他睁眼，看到的是缀满大片金黄色云彩的碧蓝天空，不时有枯黄的树冠在视野中一晃而过。木板围栏粗糙而肮脏，是辆拉货的车，现在用来装人了。莫名的，纳特觉得失落。思维还很迟钝，有别与通常醒来时的迟钝，他现在不想动脑子。慵懒，对纳特来说是种陌生的情绪。

　　“终于醒了呢。”悦耳但是带着嘲讽的声音。纳特转过头，看到艾莉西亚姐妹并肩坐在前排驾车。

　　“你们在做什么？”他不安的问，“要把我带去哪里？”

　　“说什么胡话呢，我们去救你的助手啊。”女骑士说。

　　对了，帕梅拉被石人抓去了。

　　黑发的小女孩吃力的翻过座椅，动作本已笨拙，手中还拿着一本书不肯放，医生不得不伸手接住她。她在纳特身边坐下：“你是个好医生，我觉得该替你救出帕梅拉姐姐，所以就拜托我姐姐了。”

　　她姐姐看来同意并且立刻开始着手解救行动了，不过——“等等，就我们三个？”纳特坐起来问。前后张望，一辆其他的马车都没见到。三人中，会使剑的只有两个。艾莉西亚武艺高强，但是算上得保护卡琳的话，三个人加在一起也只能算一个半人的战斗力。

　　“是的，你有什么疑问吗？”艾莉西亚说。

　　“石人，那些赫特查尔人，可是有五万哪。”纳特嚷道。

　　“管他呢，去了再说。”女骑士满不在乎的说，卡琳也神情自若的附和。

　　疯了，这不是一句去了再说就能解决的问题。别说救人，完全是再把三个人搭进去。她们姐妹俩一定是疯了。

　　黑发的小女孩拿起一个杯子让他冷静：“给，我从一个老人那里买的石榴汁。本来想买苹果汁的，但是……”

　　“‘没有苹果了，来杯石榴汁吧。’那个老人是这样说的吗？”是一个木制的小杯，毫无疑问是老木头的东西。一路上都不平稳，石榴汁也没有洒出来，亮红色的液体接近杯口。

　　“是的，看来你也认识那个老人，”卡琳说，“喝了吧。”

　　“不是喝不喝的问题！”纳特还是喝了一口，喝得太急，呛得半死，“我们是去救帕梅拉吗？我们根本是在去送死！”

　　“吵死了，外行人给我闭嘴！”艾莉西亚瞪了他一眼。

　　“是呀，”卡琳将手按在纳特胸口，像安抚一只猫或者一条狗那样轻轻的拍着，“你只要安静的看着就可以了。”

　　纳特又喝了一口卡琳买的石榴汁，艾莉西亚姐妹奇妙的态度令他差不多相信他们真能从五万个石人武士中救出帕梅拉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姐妹俩都不是普通的小女孩，她们绝对……不正常。

　　“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医生终于想起要问。

　　“我们可不光是为了帮你救人。”红发少女挪动了下身子，她正按捺不住地跃跃欲试。

　　她的妹妹接口说道：“更重要的是去阻止战争。”

　　我还在梦里？还是她们俩根本不懂五万是什么意思？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这回答起来可难啦，而且也没功夫回答了。”艾莉西亚左手勒紧缰绳，马车顿时停住。她扬起右手，纳特眼前一花，红发少女的手中多了一枝细长的箭，没有箭头，灰色的箭杆光滑得能反射阳光。几个骑手打马迫近，停在尘土飞扬的大路两侧，把三人的马车夹在中间。他们都是赫特查尔的羽武士，浑身羽毛的打扮太过鲜明，医生还没忘记。

　　为首的羽武士在马上略略欠身，开口是缓慢生涩的艾提纳语：“你们不可继续前进，前方是赫特查尔的勇士。”

　　“说你们的语言好了，我听得懂。”艾莉西亚用赫特查尔语说，俨然是三个人的代表。

　　“我也听得懂。”纳特一样用赫特查尔语说。

　　姐妹俩四道目光霎时汇聚到医生脸上。她们的神情古怪，隐隐带有愤怒。卡琳嘴角牵动，正要说话，羽武士们一同大声欢呼起来。

　　“是医生，新莫西卡的医生。”羽武士们异口同声。为首的下了马，对着同伴喝道：“快去通报，把野牛踩在脚下之人来了。”他又对纳特说：“您今天如何会来拜访呢？是太阳神把您引来的吗？”

　　姐妹俩的眼神转为惊讶。羽武士热情亲昵，对青年医生相当恭敬。

　　纳特也不明白石人的态度由何而发，便以他最常用的表情——毫无表情——来应对：“我是来找人的。你是？”

　　“我是羽武士的百夫长冲锋巨齿鸟，齐卡萨统领的部下。自从您上次战胜了目中无人的虎武士花冠火鸡，统领一直对您赞不绝口。”羽武士的头领说道。他牵着马，与马车并肩缓缓向前。

　　那是什么意思？纳特含糊的说：“大概是。你还有其他名字吗？”

　　“当然有，冲锋巨齿鸟是我祖父给我的名字。您觉得叫起来不方便吧？那按你们的习惯，叫我迭戈。”

　　“那么迭戈，我见过齐卡萨统领，”羽武士们最高首领的形象清晰的出现在纳特意识中，只见过一次，层层叠叠的羽毛裹得严严实实，如果把羽毛都摘去，他可没信心还能认得出来，“我战胜了石……赫特查尔的武士，为什么他会称赞我？”

　　“因为在赫特查尔武士的观念里，躲在远处伤敌的行径为他们所不齿。羽武士以弓箭为武器，自然和爱好冲锋陷阵的虎武士、龙武士们关系不佳。”卡琳插进来说道。

　　“没有到不佳的程度，我们一同在羽蛇神的指引下为了更多的荣耀而战。当然，用何种战斗方式我们存在分歧，但是通常，通常不妨碍我们和虎武士，龙武士们并肩作战。”迭戈连忙解释。

　　“太好了，”纳特看似淡漠地说，“听说你们从卡雷塞斯城中抓走了一个女孩，要献祭给太阳神托南辛？”羽武士的反应说明，卡琳的说辞很准确。她懂得相当多，以一个十一岁小女孩的标准。不，不对，即使成年人的标准也一样。

　　“是的，医生，”迭戈说，“龙武士们抓到了一个女孩，要把她献祭。他们声称是羽**司的命令。”

　　羽武士百夫长的口气很微妙。纳特不再说话，淡漠得近乎木讷。前方是一道向下的缓坡，在坡顶眺望，女王玫瑰镇尽收眼底，贯穿整个新莫西卡的大道从缓坡顶向西一直延伸到镇中央。一个月前，纳特还以为这座有着五千人的镇子就是人类文明最西端的印记。再朝西，就是名为风暴海的岩石戈壁了。

　　女王玫瑰镇周围的环境他很熟，地势平坦，几片稀疏的小树林环绕着小镇，一点草地充作牧场。眼下，镇子被飘扬的旌旗、连绵的帐篷、塔楼和栅栏包围，像是大海中的礁石，不知何时一个浪头打来就会被吞没。

　　在石人们的营地里，纳特看到了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帐篷间的空地上有一座座小山似的雕像，雕像差不多三个人那么高，通体晶莹，像是水晶雕成。太阳正斜斜地向着西方坠下，这些庞然大物的表面反射着璀璨的色彩，散发出使人心悸的压迫感。在营地的一侧，还有十几个用两人合抱的巨木围成的兽栏，兽栏中趴伏着纳特认不出来的巨兽。巨兽的模样像是犀牛，不过大了十倍不止，单是一条粗壮的前腿就有一人长。

　　“托尔特克战争巨兽和托尔特克水晶傀儡，离上次见到它们快要三年了，”察觉纳特出神，卡琳用艾提纳语说，“赫特查尔人果然是想打一仗了。”

　　“很多武士，”纳特说，确信自己不会流露不安，“迭戈，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肤色黝黑的羽武士百夫长脸上泛红，结巴着说：“我们，是来狩猎的。”

　　“带上了二十尊水晶傀儡，你们一定是想去狩猎有三四头龙一**住的龙穴或者龙堡吧？”卡琳天真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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