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绮怀（一）

北京的秋天是值得回味的——在那秋风肃杀之余，亦是有着些唯独属于这个季节的乐趣的。我总觉得秋天的味道甚好——那风会把桂花的香气从窗子缝隙中送进屋子里来。桂花的味道是那样得浓，有些像酒，直直令人醉了去。秋天的味道亦是属于糖炒栗子的，那种香甜的，足以温暖起一切萧瑟的味道。我喜欢糖炒栗子。这似乎是深深根植在记忆里的，一种不可割舍的东西。于是每当秋日的午后，在我靠在南窗下的罗汉榻上读书的时候，陈妈便会送上一小碗新剥好的糖炒栗子。乌金釉瓷碗衬着栗子煞是浑圆好看，碗是温的，而那栗子犹还烫着手。

        我不得不说，北京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不经意间，西山的叶子便尽数黄了，一副叠翠流金的模样，然后又毋需多时，便红透了一片，似云霞又似锦缎；悄然间，槐花便落了一地，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细碎的，茸茸的撒在地上，踏上去悄无声息。那秋来得那样得静，令人不曾觉察——而待发现只一阵不大的风便能刮落不少的叶子的时候，秋已经占据了这个四九城得每一寸土地了，那样地不遗余力。

        北京秋日的色彩的的确确是浓烈的。且不说那西山满山的红叶，陶然亭白色的芦花和京兆公园里金色的银杏，独独那抄手游廊下的菊花便足以让人沉醉。它总是一副“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模样，傲然地在风中打着朵儿，不可一世。而待得它谢的时候，纵然那粉的，黄的，紫的，绿的花瓣落了一地，它的头却是依旧是昂着的，背脊亦依旧是笔直的，颇让人觉得有些壮烈。与菊花不同的却是墙角的喇叭花，攀附在架子上，或是深紫，或是蓝色，掩映在秋草的后面。那喇叭花着实是小家碧玉，在风中楚楚可怜，可倒也能算作是不错得景儿了。

        天空上会飞过成行成行的大雁，向南方飞去。我有的时候会就这么坐在院子里面的凳子上，仰着头，看那飞过去的一字，人字。雁鸣是秋日里除却季鸟儿的叫声之外最凄切的声音了——一声声，低沉，嘶哑，带着几分不甘。古人说得不错，秋的确是容易徒增哀伤。

        说到秋天，便不得不说那秋雨。北京的秋雨很细，很轻，像蛛网又像薄纱，虚虚实实之间总觉得不真切。可是它亦是不同于春雨的温润，这秋雨触起来，总觉得有些冷并有些枯朽之感。一场秋雨一场寒，日子，便在这一场一场的秋雨之中冷了下来。阳光似乎也在这一场一场的秋雨中被浇得越来越稀薄，却能将人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

        秋天时光像是大提琴，缓慢而悠长。那日子是分不出个儿的音符，在弓子的一来一回之间，便划了过去。它是一年之中最后的华彩，不久就会归于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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