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以美作丑
薛夫人闻言马上回话，“回公主，乃是史家五郎史程史长史之独女，史香莲，说来也巧，与公主还有几分亲缘。”
戚忆下意识看向史傲君，史傲君一脸懵，回给她一个无辜的眼神。
史傲君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想起来史香莲的模样，她年年在边关，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家中的姐妹，她压根没见过几个！
“独女，我记得史长史有好几个女儿吧？”戚忆想起了史岑竹，她才是史家几位娘子中年纪最大的。
“庶女怎能算得上呢？嫡庶有别啊。”薛夫人说起庶出的孩子，脸上有些冷意，马上又恢复热情的笑，“不过史长史确实还有个嫡出的女儿，可惜那位史娘子命薄福浅，年纪轻轻便因故去世了，唉。”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把史傲君看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都是我史家排得上名号的女儿，若以你的说法，公主也是庶出，难道公主就不能算陛下的亲生女儿了吗，陛下有公主十四位，在你眼里，只有安乐公主算公主？”史傲君不满的开口，她不懂人情世故，但她知道人的恶意。
这个薛夫人，明明也是饱读诗书之后，进退有礼，怎么说话这么奇怪？似是带着一股尖酸刻薄的劲儿。
薛夫人一愣，随后连忙跪地请罪，“妾万万不敢有此想法，请公主恕罪！”
“今日开宴，大会宾客，宾客前来，哪儿有因言获罪之说？起来吧，你不必跪。”戚忆叫人把薛夫人搀扶起来，其实她有点发懵，来大炎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说错两句话就跪下请罪的。
宫里的规矩都没这么严格，这位薛夫人给人感觉也太怪了。
薛夫人起来后，又向史傲君行礼，史傲君连忙侧过身躲开，如果日后史香莲真的和薛峰成亲，那薛夫人就是她的长辈，哪儿能受长辈之礼。
“是妾有眼无珠，竟未曾认出史三娘子，口出狂言，冒犯了史娘子，其实妾并无恶意，史家的小娘子们自是格外尊贵的，正如陛下之公主一般。只是有一句，妾想问问史三娘子，难道在史家，嫡庶无别吗？”
当然是有别的，凡是大贵之家，对嫡庶的分别越大，不说别的，如果现在皇后生个儿子，哪怕刚出生，端王和瑞王都没的争了。
等以后不管是谁当皇帝，都得尊称皇后为母，比对自己生母更尊贵才行，而且太后有废帝的能力，这就是正妻与嫡系的特权。
庶出就是庶出，哪怕是宫中四妃，那也是妾，皇后在一天，她们就不可能明目苏胆的支持儿子当皇帝。
“史家娘子没有公主们尊贵，但也不是谁都能抹去她们名号的，薛夫人，嫡庶有别，可这嫡庶之别是因出身不同，而非个人。薛县令也是庶出旁系，但这不耽误他青云直上。”
戚忆这才发现，史傲君说话嘴也毒的很，看来平时史傲君傻乎乎的样子只是她不生气时的模样。
看看史傲君这一生气，言语毒辣，气势惊人，说的薛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史傲君自小打边关长大，更难听的话她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被教育的无比正经的贵人们，只会阴阳怪气的骂人，不知道真正的骂人有多下三滥与难听。
等薛夫人黑着脸告退后，史傲君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此女子实在叫人厌恶，二娘竟然要嫁到她家为新妇，她竟然是飞鸿居士的女儿，是淑容你的师姐，怎和京城后宅的妇人没有区别！”
愚昧的遵守着男子制定的教条。
史傲君言语间是对史香莲满满的不值，虽然史香莲也不是什么好性子，但她就是觉得薛夫人的儿子高攀不起她们史家！
“以前师姐不是这样的。”一直沉默的贾淑容骤然开口，“我还记得刚来护国的时候，我怕打雷，师姐一夜未眠，陪我到天明，我生病后她一直忙碌不停，还有她家的庶女，她一向是十分疼爱，当亲女儿去养，还同我说，无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错不在孩子。”
对下慈爱，对上敬孝，对内温和，对外干练，这是世俗对一个女子严苛的要求，原本的师姐做的很完美。
“师父常说，自打她嫁给薛师兄，名动护国一时的孤鹤仙子便死了，我原本不明白，如今却有几分了然。”
贾淑容突然想起，薛夫人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过自己的名字，以妾谦称，旁人以“薛夫人”来称呼她。
谁也不再讨论她原本的名字——常蕴光。
“那都是她的选择，旁人无权干涉。她在帮薛岩套话，问你们出京城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还特意透露了薛岩与史程的联姻。史程究竟想干什么，他的两个嫡女，一个去和王家联姻，一个来和薛家联姻，脚踏多船，不怕翻了，我总觉得，史程知道什么。”
戚忆对薛夫人的事情并没有太多感触，她会给想活下去的人一线生机，给想改变人生的人一个机会，却不会去看看那些自甘沉沦的人。
她现在的目的，仅仅是查明白齐家的事，让齐月娥安全的为她挣钱，还有齐紫怡，那个可怜的，到现在还在受苦的人。
史傲君欲言又止, 最后她干咳一声，将话题拽到另一件事上，“公主，你们还没说, 为什么你要我把章叁的消息传到薛玟, 又为什么让我去钓鱼啊？”
“自然是因为, 章叁他还有所隐瞒, 薛璋前脚被我们抓了, 后脚他便要上山去劫齐月娥, 还口口声声说是拿了端王瑞王两家的钱, 就算是在山中用命赚钱的猎户，他的胆子也太大了。”
戚忆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也能感受到这个时代老百姓对皇室从骨子里散发的敬畏。
大炎还没有到皇室被人压着打的时候，现如今皇室还算强势, 百姓和官员对皇室还保有敬畏之心，可章叁一个猎户, 还是个胆小怕死的猎户, 竟然有胆子去耍端王和瑞王的人。
用后世的话说，大哥你崩人设了你知道吗？
他出现的时间点又太过巧合, 戚忆便想着试一试。
果然, 一试之下, 出了大鱼。
史傲君恍然大悟, “公主是说，端王瑞王没有发现齐月娥的存在？都是章叁在胡说八道？”
如果她们按照章叁提供的情报去布局, 岂不是开局就算错了。
戚忆摇摇头，“不一定是假的，半真半假的话, 最难找出破绽，除了他的表现不对外，他说的话并没有能挑出来的错，所以我们还要等一等，等别人把章叁，不对，是章强的情报送上来。”
薛璋才是真正怕死的人，戚忆相信，他会愿意配合她的。
史傲君听到这儿又有些不懂了，不过她已经学会不懂的时候就当自己很明白。
怕留在这儿戚忆又说起齐家，史傲君又找了个话题：“对了公主，不是说今日要吟诗作对吗？不如公主定一字为题，早些传到学子们那边，好叫他们提前准备。”
戚忆看了眼史傲君，史傲君这个反应很有问题，但她没问，而是点头道：“阿槐说的对，那我定一个‘海’字吧，护国临海，当以海字为题。”
贾淑容忍俊不禁，护国临海，一语双关。
“阿槐帮我将此事告知宾客，如何？”戚忆给史傲君布置任务，史傲君马上应了一声走了，看背影像是落荒而逃。
贾淑容饮一口茶，慢悠悠的说：“看来齐家的事还有的查，阿槐显然也知道什么，我猜多半是从史大娘子身上得来的消息。”
史家大娘子，指的自然是史岑竹。
“唉，这些人啊，一个比一个心思深，遮遮掩掩，谁都不说。”戚忆头疼的很，尤其是她因为薛夫人的话，又前前后后理了一遍四家之间的联姻关系图，复杂的她都要吐了，“总的来说，今天筵席还不错，达到了目的。”
“钓出薛玟薛岩两条大鱼，确实是最大的收获了，恭喜公主，以茶代酒，敬公主一杯，公主聪慧至极啊。”贾淑容活泼的冲戚忆眨眨眼，惹得戚忆一笑。
“表姐莫要说笑，谁能比得上表姐聪慧？干了干了。”戚忆一口饮尽杯中水，豪放的姿势像是在喝酒。
贾淑容无奈摇头，她杯中茶滚烫，没办法一口喝下，最多抿一口。
聪慧吗？若她当真聪慧，怎会无法留住曾经的人。
师姐，你究竟是怎么了？变成如今的模样。
贾淑容想，明天她要去同老师谈一谈，希望老师能为她答疑解惑。
另一头，薛夫人常蕴光与薛岩见面，薛岩看到她，马上迎上来问她，“可知道贾史两家女儿随护国公主出行的原因了？”
在炎帝看来，他是将两个麻烦随女儿一同扔出去，但在外人看来，贾史两家有名的女儿都跟在护国公主身边，联想到护国公主是二皇子端王的妹妹，不少人觉得是贾史两家想讨好端王。
如果他们真的站在端王身后，那三皇子瑞王就只有王家帮扶了，届时薛家的态度会变得格外重要。
常蕴光沉默的摇摇头，“小师妹说话滴水不漏，你是清楚的。史三娘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至于护国公主，她不是传闻中性子怯懦的公主，我瞧她与人笑不断，但喜怒不形于色，心机颇为深沉。”
“旁人就算了，你不是对小师妹很好，小师妹在护国时也与你亲昵吗？她怎么会对你还滴水不露，心防不减呢？”
常蕴光听到薛岩的话，像是受不了似得直接说道：“当然是因为她知道，我这个师姐对她的好，是有所目的的！薛青山，我与你夫妻多年，眼睁睁看着你做那些个恶心事，我明知而不说，当算是你的共谋，造的孽自然我也该承担！我凭什么要求别人对我直言不讳，真心以待！”
薛岩等常蕴光说完，伸手握住常蕴光紧攥的拳头，“蕴光，你受苦了，但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你与峰儿，一步错步步错，我已经无法回头了，若此事暴露，我便罢了，你与峰儿也要受牵连的。”
“那你还让峰儿娶史程的女儿！你分明是贪心不足，薛青山，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我深知你的秉性，不过我也没好多少便是了，二十年了，我还爱着你，这是我的劫难。”
常蕴光说完，笑着挣脱薛岩的手，继续往前走，去找别的女眷了。
薛岩也只能离开，他心里沉甸甸的，右眼还在跳。他太清楚常蕴光看人的眼光有多准，或许对于常蕴光来说，这辈子唯一一次看错人，就是看错了薛岩。
但其实上二十年前的薛岩，也并非今日之模样。
不过是在时间中变得面目全非罢了。
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宴席上还真诞生了不少佳作，戚忆叫人将出色的诗作印成册子，直接放到了护国的书院里，供学子们参考。
这一举动引来护国学子的瞩目，每一个读书人都想有著书立传，哪怕只是个普通的册子，那说出去也是可以传家之物。
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印书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印了的书放到书院里的，也就戚忆是公主吧，而且薛家大力支持她。
不支持不行啊，宴席都过去了，薛璋还是没放回来，虽然薛璋每天正常的去府衙应卯，但他每天回来都被接到公主府去了。
甚至戚忆还以薛璋思念家人为借口，把薛璋的正妻与儿女都接到了公主府上，单独划出一片院子给薛璋住。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就是不让薛璋走，不光不让走，手上的人质还越来越多了。
薛家也不敢强抢，先不说薛璋自己没有死命要走的意思，就说戚忆对外的借口是薛璋不舍故居，她网开一面让薛璋可以住在故居，这个借口谁听了不说公主仁慈？薛家怎么能不识好歹，白费公主一片善心？
对于薛家来说，嫡子被扣很痛苦，他们自己又心虚，再加上薛晓峰笃信预言，死活不让薛家和戚忆交坏，各种压力之下，薛家终于还是铤而走险了。
为了和薛璋要一份章强的情报，薛岩寻薛玟，让薛玟动用原本薛家的仆从。
就是那个将章叁被抬入公主府的事告诉薛玟的仆从。
薛玟的消息刚传到那仆从手上，戚忆便知道了，薛玟也不想想，薛家留给戚忆的仆从大多数是雇来的，并不是买来的，这些人有家有室，怎么可能在薛家一棵树上吊死呢？
只要戚忆掐准他们的命脉，让他们背叛薛家，是轻而易举的事。
同理，让他们背叛戚忆也很轻松，不过现在戚忆势大，他们轻易不敢做出背叛戚忆的举动。
“公主，要将此信送去给薛璋吗？”贾淑容的意见是不送，“其实比起送信，让他详细写一封更好。”
按照戚忆的想法，写一封信送到薛玟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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