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血染城池一片天
“起来吧，都说了自家地盘，不必拘礼。可惜这些东西，不宜现在露出，否则会招来祸端。”戚忆不无遗憾的说道，“对了，雨烟送来的信上，提到了一件事，朝廷有意派兵入西荣，清除西荣境内的乱民，阿槐，此事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乱民的事，不太好说。”史傲君沉吟片刻，“公主是想拿这些乱民试刀吗？”
“不一定，而今朝廷已经派兵镇压，如无意外，应该很快就会平息，轮不到我们上场。”戚忆是想问，她们觉得朝廷的兵，有几分胜算。“你们觉得，要多久能平息？”
“公主，我想，应该问问朝廷能不能赢才对。如果是寻常乱民，不用太久，但西荣的乱民可不一般，那是有人故意养肥的狼群。”贾淑容不善从兵力上分析两军对垒后的成败，但她知道，一场战斗的胜利关键，并不一定在战场上。
有时候战场之外的因素，更能影响最后结局。
徐静娴起身后，后退半步，站在了贾淑容身边，闻言，她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公主可还记得，当初诗会上那个乱民所言？”
“史程要养乱民，给端王当战功，这事儿我们都不会忘，对吧公主！”史傲君没等戚忆回答，抢先说道，她好不容易有听得懂的环节了，必须积极参与！
“嗯，那不是瑞王随意诬陷端王的话语吗？后来史御史已经查清了。”戚忆记得这事儿在京城早就澄清了，尤其是在史强被乱民刺杀受伤后，大家都默认这件事是假的。
乃是瑞王一派信口胡说。
“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只看朝廷派出的兵，能不能将乱民一举剿灭便是。”徐静娴和贾淑容一样，觉得还真不一定是朝廷的兵赢。
史傲君沉吟片刻，突然说道：“若朝廷与乱民交锋，十日，公主，十日之内，便可见分晓。”
“这么短的时间？”戚忆对军事也有一定的见解，她最近一直在学习这方面，所以她知道，两军交锋，胜败可能在一瞬之间，但朝廷的正规兵对上乱民，战线可能会拉得极长，导致耗时长久。
因为乱民是没有具体规模的，那就是一盘散沙，要不一口气冲散，要不，只能一点点推进，慢慢分而治之。
“而今乱民已有大将军，如果朝廷能斩杀此人，自然胜负可分，若朝廷大败，那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史傲君不太看好朝廷的军队，之前西荣起了乱民，朝廷军队就来过一次，最后的结果就是看似镇压下去了，实际上隔年又如野草般生长，以至于朝廷不得不进行二次镇压。
去年镇压的结果，是西荣换上了王箐与史程，不知道这次，又会有什么结果。
史傲君不住的搓手指，她早就想动一动了。
西荣内因为乱民和官府的对立，各地各显萧条，明明已过春耕，外面却还是荒地连绵不断，不见青青绿色，唯有靠近护国的县城，百姓还能过的下去。
这导致有大量流民逃往东成与京城方向，戚忆接下来几天天天都能收到来自清水县的信件，上面是周雨烟向她报告，每天清水县收留了多少难民。
大炎自诩盛世，结果一州之地还能有如此多的乱民，可见这盛世不过是表面繁华，内里早就被蠹虫啃食。
戚忆将最近在布匹与琉璃上挣的钱，大部分都拨给清水县进行难民接收工作，本来清水县内就人口稀少，摊子摆开后劳动力极其缺少，现在倒是便宜了她。
相信经此一役后，清水县会变得大不相同，只要戚忆一直能给这座城寻找钱路。
其实布匹和琉璃两个生意就能养活一座大城了，只要它们的规模变得更大，山上的纺织厂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建造大型纺织工具，戚忆在护国站稳脚后，也不怕他人窥视了。
只要清水县继续开拓商路，将布匹顺着护国的海上航线，卖到更远的地方去，那清水县迟早会成为像护国、京城那样的大城。
戚忆密切关注前方乱民和朝廷的对战，同时也关注着薛家，让她有些不解的是，薛玟并没有任何举动。
好像也没有和瑞王联络一下，探知真相的想法，难道薛玟之前对好友展露出来的感情，都是假的？
戚忆觉得不是，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只是暂时她没多余的心思去想薛玟的想法，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薛玟不干的话，等她回京城，端王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十日时间一瞬即过，戚忆在第十天，拿到了关于这场战斗的战报，结局出乎意料。
实际上，战斗在第九天就分出胜负了。
朝廷的军队，败了，这是一场攻城战，朝廷的军队攻了九天，竟然就扛不住死伤，跑了？
实际上看到战报时，戚忆是真的不明白，最后怎么会有这样的结局，难道那个乱民大将军，名为方旳的人，是什么将神转世吗？
三万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乱民，对上朝廷的三万精兵，最后竟然是朝廷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朝廷的军队死伤五千，乱民死伤五百，接近十倍的差距，就算是攻城战，也不至于有差距如此打的伤亡数字啊。
拿到战报后，戚忆直接叫来了史傲君，“阿槐，你认识史林吗？”
史傲君点点头，又摇摇头，“见过，但不熟，是我史家旁系。公主，是朝廷败了吗？”
“嗯，不仅败了，还败的很是叫人摸不着头脑。”戚忆不明白了，围城九天，死了五千人，这还不继续守着，而是跑了，是怎么想的？
来送人头的吗？
还是觉得战场是儿戏，他不过是走个过场，死的人够多了，就可以离开了。
那可是五千人！五千个朝廷兵士，就这么死在了乱民手中，而那些乱民，一开始还并不是乱民，是朝廷治理地方失责，逼迫他们不得不反。
戚忆想起来都觉得痛心，那些人本可以创造出更大的价值，现在全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方旳不过是一介莽夫，他说守城，也不过是死守，借助城池内本有的东西来守城，没有补给，他们是守不住的，别说九天，给在下三日，城门自会打开。史家人自小熟读兵书，不会连一个莽夫都敌不过，他输的这样惨，是因为他‘应该’输在这里。”史傲君看了眼战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公主，淑容和静娴说的对，那群乱民，是有人故意养肥的狼群。”
戚忆几乎下意识的咬紧了后槽牙，攥起拳头，狠狠锤在桌上。
“只是为了权利，五千余人的性命啊……”还有原主的性命，都是死在在下些人的欲望之中。
戚忆更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大炎这群上位者眼中，命，并不是命，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一个可以随便换取利益的借口。
“公主……”
“朝廷不行，那就我们动手，我会亲手写一封信送到京城，递到父亲眼前，让父亲同意，让清水县出兵。既然是被人养肥的狼群，那别人养得，我自然宰得，别人吃得，我也吃得！”四大家不听炎帝的话，而是给炎帝耍手段，留着一群毗邻京城的乱民，想必炎帝此刻心中正在恼火。
戚忆打算去摘桃子。
史傲君眼睛一亮，“公主，在下回清水县去？”
“回去吧，京城送信，快的话来回三日即可，你先准备着，我看方旳此次大胜，更是雄心高涨，他所在的城池恐怕已经没钱供给他和他的部下吃喝了，东成粮足钱多，他应该会很愿意往东成来。”
只要他敢踏入清水县的地界，那戚忆就有充分的理由，对他动手。
方旳今年二十三, 是个腰肥体圆长相魁梧的七尺大汉，当他进入战场，双臂挥舞之间烈风阵阵，一双大锤被他舞的密不透风, 等闲人根本无法近前。
这样的体格和招数, 已经昭显出他并非出身贫民, 他自幼长于镖局, 从小就压着镖天南海北的走, 后来在西荣遇见了喜欢的人, 因此定居。
后来西荣内乱, 他趁势而起，摇身一变从后嗣不得参与科考的商户贱籍, 变成了“赫赫有名”的征西大将军，手下一年内就集结了三万余人, 占据城池，每天饮美酒, 与美人同乐, 过得好不逍遥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好日子才过了几十天, 朝廷就派兵来打他了。
从朝廷围城的坐立不安到如今的心情复杂, 方旳心情的转变只用了十天, 放在十天前, 他想破头都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他赢了。
而且他还杀了朝廷五千人啊！
方旳越想越觉得高兴，干脆他去将自己的狗头军师方鼎和也叫来了。
方鼎和是方旳堂弟, 也是方家曾经的账房，读过几本书，比方旳这个莽夫聪明多了。
方鼎和一进来, 看到方旳就夸苏的跪地行礼，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啊！大王赢了此战，叫军中诸人气势大涨！”
他也没读过正儿八经的书，所以平时就按照中的称呼与礼仪对待方旳，方旳还挺受用的。
毕竟被人跪地行礼，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成了坐在皇宫中的那位皇帝。
方旳享受完高高在上的感觉后，装模作样的将方鼎和扶起来，握着方鼎和的双手，问道：“鼎和啊，你说咱们把朝廷的兵给打了，之后朝廷是不是会派更多人来？”
方鼎和一愣，难道不是打完一次就完了吗？怎么还有下一次呢。
后来他一想，那些话本中说大将军会有好几场大胜的战，这说明正常打仗也是要打好几场的。
“是啊是啊，朝廷肯定会再派人来，大王可万万要保重身体，等朝廷大军再来，全赖大王破敌于城下了！”
方鼎和一通吹捧，听的方旳十分舒适，但他也不是个二傻子，朝廷在方旳心中还是很强的，他到现在也没忘记那天他从城头向下看，那无穷无尽般的朝廷大军。
想想朝廷的长刀烈马甲胄，再想想自己这边的破铜烂铁，方旳觉得不能再在这座城里呆着了。
“为兄确实有心再斩敌，但是近几日，城中兄弟都跟为兄说，吃的喝的美人美酒都不够了，还有当日守城，用尽了这城中兵库内的东西，要不，咱们去别的城池看看？”
去别的城池？方鼎和眼睛一亮，忙不迭的点头，他在这座城也呆腻了。
好看的小娘子要不就已经被人抢了去，要不就是逃走了，剩下的就是已经腻歪的那么几个，如果能换一座城，就可以换更多美人了。
曾经家穷，娶了个母老虎，天天管着他的方鼎和，就想日日当新郎，现在这个目标已经达到，他自然要好生享受。
说到小娘子，方鼎和还真知道一个好地方。
“去别的城池当然使得！大王，不如咱们去清水县吧，听人说，那边山上有个什么纺织厂，里面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而且清水县是朝廷一个公主的封地，肯定非常有钱！”
“公主？”方旳听到这两个字就有点儿眼睛放光了。
方鼎和立马明白族兄的想法，拍马屁的说道：“没错，听说还是个十分貌美的公主，像大王这样雄姿大略之人，自然应该配上个公主当主母，这才叫天造地设呢！至于现在那糟糠妇，到时候在后院放着，就算大王你情深了！想必她也不敢说什么。”
方旳已经开始傻笑了，他想起来了，他这个族弟才是真的色中饿鬼，自打进了城，天天往府里抬新人，原本的妻子被他打发到后院做浆洗妇人。
方旳对妻子没那么狠心，他想皇家公主，肯定善解人意，他娶了公主，再养着妻子，应该也没事。
“好！那就去清水县！不过这城里还有太多吃白饭的人，既然咱们要走，就把那些路上吃白饭的人杀了吧，留在城中，也不过是便宜朝廷。”赢了朝廷后的方旳已经得意忘形，朝廷都不是他的对手，这天下他都可去得，那些不听话的，自然要杀了，以彰显他的威风。
一句令下，城中当日火光冲天，悲鸣不止，被关押在大牢的城中士人，他们不愿臣服乱民的亲族，都被杀了。
血染透城池的一片天，乱贼弃城后又屠城的事传遍天下，引来轩然大波。
而方旳还领着他比恶匪还要可恨的手下，往清水县的方向去了，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往清水县去的路，就是通往他死期的路。
方旳屠城的事传到史傲君耳中时，乱贼离清水县只剩一天路程。
史傲君派出的斥候甚至已经传给她方旳准确的位置了，这个莽夫没打过攻城战，闭着眼睛带上几天粮食就领着人来攻城了，真不知道当初他是怎么占下麦城的。
麦城，便是被方旳屠戮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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