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记: 1
10年前的一个黄昏，一个男孩子在床上看童话书。门开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子说：“哥哥，陪我出去玩好不好？”
“嗯，好吧。”男孩放下手中的童话书，不小心被床边上的钉子划到了手臂，却没怎么在意似的拉起女孩的手，跟父母说明后，走出了大门外。
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得老长，渐渐远去。
过了一会，屋内枪起枪声。血，流淌在地上……
她久久地，望着平躺着的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用手扶住旁边的墙壁，一滴血落在了他白色的衬衫上。散开，婉转仿若桃花，血色桃花。
他和她属于不同的城市，但让他们相遇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职业——杀手。
水色少年的私密地
【壹】
少年是春天一样的男孩，干净明亮，头发短短，眉目间清澈的秀气，笑起来右边脸上一个小小酒窝，不太明显，不会张扬，腼腆的微笑。
彼时少年16岁，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水色。
【贰】
少年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田野，那是一片多么好看的田野啊！春天来的时候，有大片大片绒黄的油菜花。那时候，少年喜欢牵着苏苏的手奔跑在那片田野上，像两只跳舞的蜻蜓，任性而张狂。
关于那片田野，有许多许多关于他和苏苏的故事。快乐的，忧伤的，纯净的，张扬的故事。
【叁】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了，一直以来，少年都以为，这是他美丽的田野，是他和苏苏的地方，私人的，独自的。他和她并肩躺在田野上，她为他哼好听的曲子，他仔细的聆耳听她均匀的呼吸。
那时候，天为盖，地为底，大片的油菜花是美丽的妆点，浓郁的花草气息是幸福的味道。
【肆】
很多很多年以后，当少年再回到家乡时，那片他和苏苏奔跑追逐的田野早已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耸立起来的无数高楼大厦，浑浊的城市空气中再也寻不到她清新的气息。
当他再抬头看那片天时，曾经飞鸟掠过的痕迹也已找不到，只剩晃悠悠的浮云流逝时的支离破碎的天空。
【伍】
少年看着天上的白云，轻轻的举起手，虚无的在空气中画一个问号，少年的手指很细，指甲很长。他在画问号的时候轻轻的偏着头，专注的眼神。就像当初他站在苏苏面前画画一样。那时候，有风从指尖吹过，有点儿凉，但是很幸福。
少年在空气中画上问号的时候，他的心思不自觉就想起了苏苏，想起他牵着她奔跑在田野上的情景。
他们的手一样冰凉温柔。
【陆】
那个喜欢穿白色长裙子的苏苏，喜欢天真笑的苏苏，喜欢在油菜花铺成的田野中散步的苏苏。苏苏真美，少年一直觉得，他和她在一起，手牵着手，那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少年不知道，曾经留长发的苏苏现在是否还有很长的头发。
少年不知道，曾经有好看微笑的苏苏现在是否还笑得那么美。
少年不知道，遥远的苏苏会不会像他想念苏苏一样想念水色。
少年已经猜不出苏苏现在的样子了，可是少年还记得，苏苏赤着脚奔跑在田野里的样子。
【柒】
恍惚间，又回到了年少的岁月。
她拖着长长好看的白色裙子，脚腕上的小铃铛清脆的响，伸开双手像一只飞舞的蝴蝶。
他便安静的跟随在她后面，不说话，不追逐，不调皮。
【捌】
那时候，少年的个头，还不及苏苏高，他和她说话，总是要扬着头。
那时候，他爱安静，她爱笑。
她总是许多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惹他生气，逗他玩，跟他闹。
【玖】
她叫他狗狗，叫他小不点儿，叫他水娃娃。
他也不甘示弱，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儿叫她：猪猪，牛牛，癞皮狗。
她把食指曲起来挂他的鼻头：不准叫我癞皮狗，真难听，真难听。
她撅起嘴儿背着身假装不理他。他突然发现，原来她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拾】
他们背抵着背站在一起，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她比他高半个头，他们互不理睬，故意发出哼、哼的叹气声，装着很生气的样子，内心却有一丝得意，一丝甜。
【拾壹】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
油菜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
在旧的时光里，她给了他最美丽的记忆。
漫山遍野油菜花铺衬的田野，是所有影像的底色。
【拾贰】
若干年后的某年某月某天，少年独自站在那片属于他和她的地方，轻轻的走，慢慢的看，像他的心跳一样平缓。
回忆像黑白色默片一般，在脑海里慢慢流淌。
【拾叁】
在人流如织的街口，她向他招手，周围的行人急速掠过，他定定的看着她渐渐走远，她的微笑留在他的眼睛里，有湿润的感觉。
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那一年，苏苏提前毕业，奔赴自己的锦绣前程。
一路向北。
【拾肆】
和苏苏分别的那些季节，少年天天都会独自漫步在他的田野，少年觉得，等待一个人就是要虔诚。少年每天都这样，捧一本书，想一个人，从清晨走到黄昏。
或者，等到明年，他毕业了，他也会选择和她一个方向的人生。
【拾伍】
少年在那片已不再有油菜花，不在有田野的地方站了很久，然后他拿出相机寻找一切值得记忆的物事。
喀嚓，喀嚓，按动快门，有背着书包的高中女孩从身边走过，头发很香，皮肤很滑，呼吸很温柔，带着急促。
竟然有一点熟悉，仿佛就是关于她的所有印象。
【拾陆】
他回头去看，端起相机想永恒那个青春的背影，女孩在尽头里越走越远，而他，终于没有按下快门。
这样的美。出了流动的记忆，什么还能保持百分百的原味。
然后就独自笑开了。
是不是自己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呢。
【拾柒】
那年五月，细雨弥漫，是小镇惯常的雨季。
少年已很久没有去那片属于他和苏苏的田野了，因为面临毕业，功课紧张。他废寝忘食，像亡命徒般钻到书里去，最终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奔赴她的所在地。
可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收到她的来信，她说，有一个高年级的学长对她很好很好。
她说，她恋爱了。
她说，水色，你要为我祝福，恋爱的感觉，好幸福，好幸福！
【拾捌】
少年在无休无止的雨地里怔怔站立，信纸上蓝色的笔迹被雨水浸染得成了一团模糊的墨汁。
他发疯似的跌跌撞撞奔跑到那片田野上，他看到那些盛开的黄色油菜花在恹恹的梅雨里那么娇弱，那么无助。
一直预谋好的，等到他去了她的城市，他会站在她的面前，大声的说：我爱你！
他在心中计划了千百遍，想好了所有的情节。
可是他没有想到，情节还没有开始，就在这落泪的五月提前夭折。
【拾玖】
那年七月，阳光灿烂。
少年背起行装，告别家乡，告别那片田野，独自奔赴自己的前程。他选择的方向，和她南辕北辙。
于是从此陌路，两个人各奔东西，生命不再存在交集。
他渐渐的把她遗忘，或者埋藏得更深，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来，会有一点一点的心疼，一点一点的惆怅。
少年想：这一生，他和苏苏，就这样的错过了。
【贰拾】
他们终于成了不同城市不能相逢的陌生人，那片被少年记忆为私密地的田野，也只能记忆在往昔的时光里。
少年把那些零散的记忆写成故事，借助网络的手段，和朋友们一起分享。
少年觉得，自己又拥有了那一片属于自己的田野。
或者，是属于自己的博客。
【贰壹】
少年从遥远的家乡回到属于自己的城市。少年把家乡拍到的照片发在自己的博客里，有古旧的街道，青石板小巷，当然，还有那片已变成高楼大厦的田野。
少年在博客里说：那里是属于我记忆的田野，私人的，独自的。
少年说博客的名字叫：水色少年的私密地。
【贰贰】
若干年后的某年某月某天，苏苏在另一个城市的天空下打开电脑，偶然间闯进少年的博客。
伴随着轻柔怀旧的音乐，她在他的博客里回忆浏览。少年曾经孩子气的脸，仿佛从水中衬出，慢慢的清晰。
眼睛有些许湿润，嘴角轻微地上扬，上扬……
我爱你
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是秋天，秋天的天都是干净的，干净的容不得半点腌臜。我希望我死在秋天。我总记得秦涛说过的这话。
我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才搬到学校里的，我家就在北京。那时，我爸刚结婚，同一屋檐下住两个陌生的女人，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她以前在我家做小时工，每天帮我们收拾房间，做一顿晚饭，大约两小时。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走到一起的，只记得有一次放学回来，门怎么也打不开，显然是反锁了。正踌躇间，爸开了门。我往里看了看，她正在用手理头发，脸上虽然极度镇定，但是眼神却很慌乱。接着他们就结婚了。我看不惯她跟爸撒娇，他们晚上亲热的很大声，她似乎刻意让我听见似的。总发出那种“嗯”、“啊”畅快的喊叫。有一次，我听爸说：你小点声，蔚蓝听到了多不好！然而那声音不仅没小，反而负气似的变大了，爸也不再制止。多年之后，我明白，男人是喜欢女人叫床的，这叫声显然和他们的性能力和性技巧成正比。第二天我就搬到学校里，爸并没阻止我，只是往我手里拼命塞钱。回学校的第一天，我就认识了秦涛。他当时在篮球场上打球，事后他说他不可能不帮助一个哭着提行李的漂亮女生。
秦涛家也在北京，读大四，学的是经济学。他高大，挺拔，眼神很忧郁，白净的脸，透着一股善良。这正是我喜欢的男人的样板。我们认识了两个月，就相爱了。那时他面临着毕业，我学的是编辑学，也在忙着做毕业设计。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很享受恋爱的过程，他骑着自行车带我去香山、植物园、八大处，因为我说我喜欢骑着自行车旅行。我们常常爬上山顶，远望着脚下的土地。他常常感喟：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是秋天，秋天的天都是干净的，干净的容不得半点腌臜。他还说，我希望我死在秋天。我就撒娇的说：你敢，你敢！我生在秋天，你怎么敢死？他连忙紧紧搂住我。除此以外，我们还在晚上欣赏公园的月亮，被公园的管理员追得到处跑。我们躲在黑暗的柳影里亲吻，隔着薄薄的纱裙，我能感觉到他的坚挺。他虽然外表羞涩，但是在这方面却非常狂野。有一次，他吻我的鼻子和嘴巴，一直把我吻的晕过去。事后，他拼命道歉，我知道他要我，很想要我。
有一次，我坐在他身上，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蔚蓝，你知道我多爱你吗？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永远都是！你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真好！我笑着刮他的脸，怎么了你？我现在还不是你的！他把我抱得紧紧的，蔚蓝，求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别离开我！我被他搂的喘不过气：好的，我不离开你，看你，今天是怎么了啊！他连忙说：没什么。但是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泪痕。我知道他的家里准备送他出国，他不舍得我。我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对他说：秦涛，我永远不离开你，你走到哪，我跟到哪，即便是出国！他只是把脸埋在我的怀抱里，很久，很久。
学校给每届的毕业生都奉送一台演出，这次，我所在的北方剧社，准备了一个话剧的片段。社长选了半天，觉得还是《雷雨》最好。由我来扮演四凤。我特地嘱秦涛去看，还烦人给他留了个好位子。演出应该说很成功，我下来的时候，很多男生都打着呼哨大声喊：四！凤！四！凤！秦涛一边看着我拆发辫，一边忧郁的说：蔚蓝，你今天演的真好！我是为你演的啊！我回他一眼。你觉得周萍怎么样？他说，如果现实中有周萍这种人，你会爱上他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社长推门进来：蔚蓝，演的真不错！还有送花的呢！我就转过头和他聊起来。卸好妆，已是黄昏了，我这才发现秦涛走了。我去他的宿舍找他，因是毕业，宿舍的人都走空了，只有他一个人呆呆躺在床上。我趴在他身上，问他怎么了，没想到他翻身就把我压在身下。我这才意识到他喝了很多酒，酒气熏得我直发晕。我推他，他却把我压得更紧，他吻我的眼睛、鼻子、嘴巴。手撕扯着我的裙子，我被这抚弄搅得软绵绵，连推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然后他脱掉了我的裙子，随着一阵巨痛，他占有了我。这是我的第一次，伴着恐惧和痛楚。他事后不停地自责，要我原谅他。我只是紧紧搂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我不后悔，我说，我本来就是你的。但是对我们的未来，我却突然没奈何起来。他的家里正给他联系出国，而我还要一年才能毕业。他安慰我说，他等着我，和我一起走。我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男人的气息撞击着我，即便此刻为他死，我都会答应。我边穿裙子边说我明天再来，因为明天他要搬家。他起了身说：明天不要来了，明天我回家。不过来。我“哦”了一声。
第二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同宿的室友说：咦？蔚蓝，你怎么不帮你男友搬家啊！他说今天不来啊！我诧异的说。可是，我看到他了啊，在指挥人帮他搬东西，旁边站着他姐姐吧？挺漂亮的。我连忙跑到他的宿舍，他果然在那。秦涛见到我，很错愕。秦涛！这些东西都不要了，脏兮兮的！一个女人的声音，然后我看到一个穿着泥金色上衣，雪白裤子的女人，她很会装扮，眉目分明，眼睛很妩媚，嘴巴就一点点，雪白细碎的牙齿。上衣很紧称，恰好把她的胸部曲线勾勒的完好。这是……她诧异的望着我。秦涛迅速的把我搂过来，说：这是我的女友，蔚蓝，这是我……妈。我连忙礼貌的叫阿姨。她先是惊愕，然后是冲我笑笑。我知道，秦涛和我一样，也有个后母，只是没想到这后母比爸的小时工还年轻。秦涛爸爸是做生意的，常年不在家。平日照顾她的，就是这个后母。我目送他们上了车，慢慢回宿舍，不知为什么，心里感觉怪怪的。特别是秦涛后母看我的眼神，让我芒刺在背。
后来在这后母的邀请下，我去过秦涛家几次。他的家很豪华，他的父亲在南方做家电生意，北京也开着连锁店。这边的业务基本上就是他的后母管理，他优越的家境有时让我自惭形秽。虽然我爸是个大学教授，我也算是出身书香门第。但在富贵面前人总容易变得低矮。秦涛忙着办出国，他已经考了托，G。看的出来，他恨不得一下飞走，我有时候怀疑，他那时那么不舍得我，哭着要我别离开他。可是他现在却这么急切的想走。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他。
圣诞节，秦涛来找我，我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圣诞节。我们还在宾馆开房间。这一次，我享受了做女人的好。他温存又狂野。我们说好两天以后再见面，因为第二天，他还要处理一些别的事情。第二天黄昏的时候，我接到他后母的电话，说他生病了，问我能否来看他。
我匆匆赶来，很奇怪他们的门没有锁，又想起保姆大约放假。便径直往秦涛的房间来看他。我打开门，看到秦涛和他的后母在床上！我流着泪跑出他的家，秦涛也匆匆赶来。我听不清他拼命向我解释些什么，我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脏”。我猝然推开他，匆匆上了一辆出租车，疯狂的返回了学校。我恨死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毁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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