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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块上青衣斑斑, 就是在水里沉积了许多年才有的样子,粗麻搓成的大绳子将石块绑的很牢, 连着骸骨,光是瞧着就知道那结有多牢固,是为了防止有一天绳子烂断, 系着的东西会浮上来。
秋萍说那是十几年前意外失踪的宝哥儿,老侯爷原是不信,可这骸骨脖子上系着的金锁却是最好的证明, 那是宝哥儿出生时老侯爷亲自为他打来的, 中间还镶着玉,侯府内独此一份, 还送去寺庙里开过光, 几乎是天天挂在脖子上。
众人皆是愣住了,连老侯爷都愣住了,仅剩下秋萍的痛哭声:“这些年来就是没找到,我心里也总想着他还活着, 还是活着的,没想到我的宝哥儿竟是这么被人给害死的, 老爷啊!”
秋萍是府里长大的, 原来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着的老妈妈的女儿, 长到七八岁还是在太夫人身边跟着。
许氏进门的时候秋萍才十岁,她连生三个女儿后,唐太夫人便将秋萍送去给儿子做姨娘。
因为从小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秋萍心思聪慧, 很得老侯爷喜欢,升做姨娘的第二年就有了身孕,可惜孩子没留住,等到许氏生下儿子之后,过了两年,秋萍又有了身孕,生下了宝哥儿。
老侯爷得子难,那几年深受没儿子就要丢爵位的困扰,自然是盼着儿子越多越好,不论庶出嫡出都是一视同仁,对出生时就长的很像自己的宝哥儿十分的疼爱。
这孩子也好养的很,因为和长子没差几岁,就养在了太夫人的膝下,长到三岁时太夫人过世,就养在了单独的小院里。
四五岁正是启蒙时,宝哥儿聪慧,很得老侯爷喜欢,按着如此下去,到现在应该已经成亲生子一家何乐。
但十五年的一桩事打破了这样的平宁,家中的仆人送五岁的宝哥儿去书堂时,路上出了意外,被人给劫走了,从此下落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侯府里没放弃找他,可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伺候的仆人找不到,孩子也没有踪影。
秋萍一直盼着孩子还活着,就算是没有找到人,没瞧见尸骨,那总还有希望活着,希望他是被贩卖给了没有孩子的人家,作为一个男孩子,总还是能好好长大。
可如今就是尸骨一副,脖子上挂着的金镶玉锁,还有那依稀可以辨认,在衣服上绕着的金线,身为一个母亲,她百分百的肯定这就是她的儿子。
在场的众人谁都看得明白,这就是被人害死的。
最先反应过来的,当属于许氏,她朝池塘边看了眼,那边还扔着原本用来打捞链子的捞篷和长钩:“来人,把童姨娘扶进去。”
两个下人朝秋萍走过去,神情里都藏了些惧怕,因为她一直抱着怀里的尸骨,就是大白天,这么瞧着也让人心里发寒。
“你们别碰我。”秋萍朝着老侯爷看去,双眸桃红,哭的心都碎了,“老爷,您要为宝哥儿做主啊,我的宝哥儿。”
“还不快把童姨娘扶起来!”许氏一声呵斥,那两个仆人再不敢怠慢,忙将秋萍拉起来。
这一扯,尸骨的腰上还系着绳子,力道之大,直接从中给折断了,秋萍愣了愣,凄厉的喊了声宝哥儿,不知想到了什么,怨愤的瞪向许氏:“是你,一定是你害了宝哥儿,你担心老爷疼爱他多过于疼爱大少爷,你担心宝哥儿比大少爷聪明,那天宝哥儿根本就没有出门去书堂,是你杀了他把他扔在这池塘里,谎称他在外失踪!”
许氏脸色一凛:“我当你是思念宝哥儿伤心过度,胡言乱语。”
“我的宝哥儿啊,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会死得这么惨,老爷,您要给宝哥儿做主啊老爷!”
许氏身旁的老妈子又带了两个人冲上去要把秋萍拉起来,唐七小姐从人群里冲出来护住了秋萍:“姨娘,你怎么样了。”
“巧慧啊,你哥哥他。”秋萍看着女儿,最终痛哭说不出话来。
就在一帮人冲上去要拉时,一直没作声的老侯爷,神情复杂的看着秋萍怀里护着的骸骨:“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把秋萍关起来,还是把这骸骨扔了。”
许氏一愣,顿时愠怒:“老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这儿继续吵吵嚷嚷,传出去叫人怎么说。”
“这么说,你也觉得这是宝哥儿了。”老侯爷的目光一直看着秋萍怀里漏出来的金镶玉,十五年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在自己怀里脆生生喊爹的孩子,和自己生的如此相像,聪慧过人的儿子,竟早就出了事成了骸骨一具。
“老爷,十五年前,宝哥儿在去书堂的路上出了事,这您是知道的。”许氏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淡淡的提醒老侯爷,人是在外头失踪的,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池塘里。
许氏很镇定,镇定到看不出一丝紧张,对于这忽然捞上来的骸骨,她更是没多看几眼。
老侯爷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十五年前,就在宝哥儿失踪的几个月后,正值夏季,这边园子里总有一股怪味散出来,像是什么腐烂了,有时候风大,吹到了园子外头,那味儿都不好受。
以为是园子里死了什么野猫老鼠的,那时他恰好离城几日,便吩咐管事在他离开时把这池塘的水抽干,好好清理一番,再把园子上上下下都收拾一遍,半个月后等他回来,这味道确实散了,问过管事,是夫人吩咐,在园子里撒了不少石灰粉,又倒了许多在池塘里,这味儿就没了。
现在想来,竟然是自己儿子被沉在水里。
这个园子常有人来,因为园子里的花开的特别好,如今知道真想,围在外头的几个姨娘小姐,脸上的神情都很怪异,尤其是唐六小姐她们几个,就像是嘴里塞了苍蝇,脸色很难看。
老侯爷看了眼许氏:“来人,把童姨娘送回院子去,李管事,把这池塘的水抽干。”
老侯爷站在那儿不动了,吩咐完之后,似乎就是要等这边出结果,许氏朝那老妈子看了眼,也站在原地没有动,走廊这处的许夫人瞪大眼看着那秋萍抱着骸骨被人扶回去,这侯府里,可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啊。
转而她就听到许氏对人吩咐:“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快至傍晚,在众人努力下,池塘内的水终于抽干了,将近二十年没有动过它,水里早就满是淤泥,这些仆人又跳下去,一桶桶的往上捞淤泥,很快的,在池塘里发现了不少东西。
已经泛青的铜钱,银钗,还有一只腐烂到只剩下些鞋底的鞋子,金线在绕在上头,仆人在淤泥里摸到了几颗珍珠,最值钱的,就是一串金链子,新的,是才掉下去的。
金链子被捞上来时,侯爷身边的一个姨娘挤了出来,悻悻着从那物什堆里将金链子捡起来,这东西是她不小心掉下去的,喂鱼的时候从手上滑下去,这才叫人来打捞,没想到金链子没捞到,那钩子却勾到了别的,两个人使劲往上拉才拖上来根绳子,紧接着先出水的就是那骸骨。
她是陪着侯夫人随嫁过来的,才来府里几年啊,这厢因为自己,撞上了老侯爷这边的陈年旧事,也有些尴尬,拿了金链子之后便退了回去,避到人后,飞快的带人离开,得赶紧把这金链子拿去卖了,掉到那样的池塘里,她可不敢戴了。
看到那只鞋子时,老侯爷的神情微变了下,再看那些捞上来的其他东西,沉声开口:“派人去府衙,请个仵作先生来。”
许氏阻止他:“老爷这是要做什么。”
“查不清这孩子是怎么死的,总该查清楚是不是宝哥儿,好好安葬下去。”老侯爷看了她一眼,眼底满是深意。
许氏抬手轻轻按住手腕上的佛珠,嘴角微动了下,随即道:“去衙门请仵作先生过来,难免外头会传开去,还是花些银子请远一些的。”
这时,外院那儿管事赶了过来禀报:“老爷,宫里头来了两位客人,说是找侯爷的。”
侯爷不在,自然是要禀报老侯爷。
老侯爷吩咐李管事把这儿收拾妥当,该留的东西都留好,朝前厅走去。
前厅中,所谓宫里来的客人就是皇上身边得力的几位臣子,南药和季璟琛。
南药是受托而来,季璟琛则是被他拉来的。
所以后者对来忠勇侯府这件事还有些懵:“昨天不是才碰到过侯爷,你有事找他?”
“等会儿老侯爷来了,你什么也别说,等着就行。”
“等什么”季璟琛更疑惑了,叫他过来又不说清楚,接连在宫里忙了数日,好不容易休息两日,总得让他知道来这儿做什么啊。
很快老侯爷到了前厅,恭维的话说完,老侯爷就要问问他们来侯府到底是为了做什么:“云泽他还没回来,世子前来,可是为了书援令的事?”
季璟琛正要说,南药轻撞了他一下,季璟琛随即开口:“啊,是,就是为了这事。”
“此次皇上把书援令的事交给云泽,是皇上对他的看重,还请世子禀明皇上,云泽他必定会竭尽全力去办妥这件事。”
“陛下既然把这件事交给侯爷,那定是相信侯爷的。”
官话谁不会,季璟琛这个在皇家浸染长大的人,更是有一套是一套,同样的意思能用上无数个表达,绕来绕去的,左边谢完皇上,右边又夸了下唐云泽事情做的好,聊天的气氛特别的和谐。
南药乐呵呵看着,耳听外面有动静,朝门口望去,一抹身影直朝着厅里面冲进来,在季璟琛的面前直接跪了下来,哭喊声顿起。
“求皇上给我儿做主,求世子给我儿做主啊,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青天大老爷!”
边哭边还磕头,季璟琛听到那句求皇上时整个人已经站起来了,他哪儿受得住啊,再听她哭喊求世子做主,便朝老侯爷看去,什么情况?
老侯爷见是秋萍,微沉着脸朝门外喊:“来人,还不快把童姨娘带下去。”
哭闹还分场合,这什么地方,这么闹下去让两位大人看笑话不成。
童姨娘直接抱住了季璟琛的腿,手这一动,她怀里抱着的用衣服裹起来的东西便露出来了,几个仆人冲进来要把她拖出去,南药开口:“慢着。”
仆人一愣,童姨娘趁着这间隙又扑到了季璟琛的脚边,这时怀里裹着的东西完全露出来了,是孩童的头颅。
季璟琛一愣,倒不是怕,而是觉得这女子像疯子一样,还抱着个骸骨不松手,哭着喊着说要求人做主,这忠勇侯府里养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些家事,让两位大人见笑了。”老侯爷沉着脸下令,“还不快把人带出去!”
“老侯爷,怕不是家事吧。”南药朝前跨了步,不多不少,恰好在童姨娘的旁边,和季璟琛形成了一个对角,阻挡了仆人上来拉人,指着童姨娘怀里的骸骨,一脸的正色,“忠勇侯府出了命案。”
去往刑部的路上,季璟琛几度看向南药,无奈后者就这么端坐在那儿,一声都不吭。
快到的时候,季璟琛意会过来:“这事儿是子凛的主意。”
南药嘴角微扬:“所以让你什么都别说。”
“那你及早告诉我啊,都只剩下骸骨了,这得死了多少年。”
“及早告诉你,你的反应就不会这么真实了,等老侯爷回过神,他会以为我们是故意过去的。”南药带他前去不就是为了打一个‘宫里来的’名号,身份高一些,代表皇上,才好在发现骸骨的时候,老侯爷不会强行把人拖下去,把事情盖过去。
季璟琛很快就把这事儿贯穿起来了:“近日传的那件事也是你们做的?”
南药没有否认,不过他也就做了一点,子凛和苏家小姐在这事儿上都不好出面,就由他明面上做这些。
“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案子。”季璟琛沉思了片刻,“若真是命案连连,倒能推一把。”
南药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皇家就是皇家,如子凛所说,太子登基,新皇上任也有三把火,先皇在位多年养的这些人,如今光拿着爵位却做不出多少实事来,这些人可没什么用,用养着他们的这些爵位俸禄,可以养多少有志的新官。
所以忠勇侯府的事,皇上一定也会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南药:这章我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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