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节 刺客上门
金毒是什么毒?!狄阿鸟还不清楚。
他以莫大的忧虑回到谢小婉身边,本来想寻个机会与她言一声,帮助外父诊治,可看她那副虚弱模样,就不与她提,倒是与李芷说了说。
李芷也不知道金毒实指什么,只是说:“倒是有耳闻,可能是炼丹不恰,吸入的毒烟和吞食的毒丹吧。”
狄阿鸟觉得这种说法,还是觉得这些都是有形的毒,与外父所说的无形之毒大有区别,本想着闲暇无事,街上走走,寻访一二名医,黄家派人来请,要为他接风,并想通过他,宴请他眼跟前的一位外父。
他来京城,虽然忐忑自危,还是有着许多故人的,长乐王,岭南董氏,陇左李氏,京城黄氏,除他们外,其余一些朋友,比如以前京兆尹的江间马氏,没什么名望的穷相识,能绕开的均绕开,还是有着许多绕不开的,安顿下来之后,总还是去。
长乐王那儿不用说,一到先托人挂号,给句问候。
这边儿,老国丈的年龄在那儿放着,枯木逢春,还能春几年,他虽没上门,却把乡亲们给自己的土特产送去许多。
李成昌虽不在京城,京城还有他们陇左李阀的人,如果这个时候李思晴好好的,他大可一个也不登门,李思晴一遇难,这些人家他都得去,得刻意让人知道,他还是李氏的女婿,所以,他去太学,去褚家喝了杯水酒,见了见褚放鹤,从他那儿递个话,一旦朝廷的意思下来,自己直奔李氏新宅,磕头认罪。
这些趟子没跑完,他就没法先去黄家接媳妇的。
现在黄家又要为自己接什么风,难道媳妇儿子都不要了么?!又推不得。
他忽然觉得还是在雕阴被流放好。
往流放地一缩,本来再忙,也闲了,而现在,自己显然要把自己的光阴浪费到种种人际中,端是无趣。
他与谢道临说说黄文骢有意借自己这颗花,献他那尊佛的意思,问这位外父,去不去见那位外父,小心翼翼地说:“黄家出身商贾,要是不去,怕显得看不起人。”
谢道临说:“我从来也没看不起过商贾,不过也不能什么都跑去应付,你代我与他问一个好,就行了。”
狄阿鸟真想让阿狗上阵,来一句:“你阿哥忙不过来,你去,带我问个好就行了。”
不过,阿狗年龄太小了,就是不小,他也不好替自己应付自己的岳父大人。狄阿鸟回头问马不芳,自己的意思到没到黄家,听说到了,也就不再作其它准备,就登门了。虽然他不清楚土狸子是不是自己儿子,却格外惦念,在雕阴的时候,每次托这个去看看,托那个看看,倒是自己二年多来,一次也没见过。
人也就是怪,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一、二岁时的模样,却觉得现在的嗒嗒儿虎一鼻子一眼都像自己,老觉得当年的土狸子有两只蛤蟆泡眼睛,虽然怪丑,怪可爱,却与自己不像,想想两年多不见,只比阿狗小两岁的土狸子也慢慢地大了,俗话说,三岁看老,这个时候,自然到了看孩子最终像不像自己的时候。
他心里极为热切,就是想看一眼。
想想宴请自己,宴请孩子他老子,不能不带自己孩子的孩子来,带着马不芳一到,未等寒暄,先盯人膝盖旁边,有没有小孩。黄文骢是劳心又劳力的人,虽然现在还不老,可已经顶了耆耆老辈。一些读书人常常讽刺商贾,说他们吃喝不讲究,大腹便便,说他们重利轻别离,老婆在家幽怨。
可是生意一做大,不雅也得雅,不文也得文,不把自己凑个儒商,人前人后,你就吃不开。黄文骢显然把自己定位在儒商上,该重视的均重视,接风归接风,回来的总也是自己女婿,小辈中人,不能在家宴请,就选了酒楼,考虑到一等荣隆公未必会来,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找了一些亲戚,一些女眷,再与那些与狄阿鸟有来往的人发帖子,也就是亲朋好友,男男女女凑几桌。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楼下,楼下扎对花翅的黄天霸一身武士衫,站底下接人往上带,见了面,黄天霸没他爹的本事,套路客气话俗气一递,也不管他妹夫是不是腻耳,就往上带。两人跟着他往上走,到了楼上,开了的几桌人纷纷起身,大家一路抱拳,也没多说话,好像心照不宣。
这倒不是不多说,而是众人均知来历,想着是那种极为凶恶,带杀气的人,虽沾亲带故,也不敢多惹,自然不知该怎么与他来往,只是把说过无数次的客气话再说一遍,就坐下观察他了。
黄文骢的妻子来了,黄皎皎也来了。
狄阿鸟见过黄文骢和黄皎皎的母亲,急切搜寻,果然在黄皎皎对面的桌边上寻到几个玩闹的孩童,其中一个白胖孩儿,不过四、五岁,被大人打扮过,穿了崭新草上霜圆领童衣,面庞和鼻涕被洗得干净的,头上带着一个元宝冠,被几个大点的孩子扶持了背,后退着往自己这边儿看呢。
他倒是木墩墩个人儿,连忙跑到黄皎皎母亲腿边,躲到她身后。黄皎皎母亲忙着拖他,不停地说:“这是你爹,你怕个啥。”
孩子被硬递过来,身子翻动,依然往回看,焦急地叫着:“祖母。”
黄皎皎受母亲一推,也到了旁边。
她倒越来越漂亮,来前也往浓艳上打扮,桃颊粉腮,山花宝髻,杜鹃连裾群,黑边缎子衣,马不芳连忙给她打来一张椅子,给她看座。
狄阿鸟以为没什么事儿,只等开宴,不料黄皎皎二姐家的丈夫觉着自己跟狄阿鸟认得,忙不迭地自对面递话,只好把孩子送到黄皎皎怀里,与他客套。这黄皎皎二姐家的翟延当年与狄阿鸟有一面之缘,那时他年长,身边走着的狄阿鸟和黄天霸都还混混噩噩着,占了个长,说了许多道理,今天再一见面,倒是觉得自己有别的亲戚没有的那种关系,急于多说两句话。
不过,而今双双的口气大有不同了。
翟延虽然最终入府作吏,却不过行着钱占一个功名,虽有品秩,总是来得腿软,对面的狄阿鸟虽然刚刚被朝廷召还,却名满天下,养成了刚硬的口气和居高临下的习惯,这么一搭话,那边翟延尽结巴。
他比以前更胖了,加上个儿不高,圆如一滚香瓜,而与自己的养尊处优相反,一只眼上带了个黑圆罩。
狄阿鸟忍不住问:“二姐夫这眼是怎么了?!”
翟延苦笑摇头,咳声连连。黄文骢倒是替他说:“还不是给土匪打的?!”狄阿鸟连忙假装惊愕,黄文骢就解释说:“这年月,没钱就罢了,有点钱,都被人惦记着呢,这不是一伙土匪砸窑砸他家去了,他还养了几十个家丁护院,要不是那,命都丢了,结果一箭就奔眼去了,就成了独眼龙。”
狄阿鸟委实无法聊表同情,就教训说:“早知道你会有今天。你和外父不一样,外父是做生意的,聚类钱财,那是为了越做越大,你呢,好好一个士绅,守个百儿八十亩地就够了,还钻腾田产,巧取豪夺?!回去之后,该散的散了,少作孽,多造福乡里,你看我,到哪去,从来也没土匪上门过。”
翟延尴尬极了,自然也不敢顶撞,连连说“是”,“我听您的”,倒是马不芳在身后笑。
黄文骢也笑,说:“土匪那是欺软怕硬,哪里敢登你的门,你不抢别人就行了。”
他倒知道田小小姐是狄阿鸟的妹子,说:“这年头生意太不好做了,强人一撸子,一撸子的,特别是马,哪都盯着,朝廷命官明着不吭声,暗地也抢你,要不是你那乡党办了个趟子局,咱这生意也没发做。外头的行市,我都丢开了,马匹生意,与田小小姐合伙倒还凑合,要不是你那个贸易局,现在也给弄趴下了。”
翟延说:“你说吧,父亲他老人家现在做什么不行,做布匹生意。”
他口气里都是不满意,在他看来,现在倒是挣钱的好时候。
与他不同,狄阿鸟却一下毛孔收紧。
他向黄文骢看了一眼,黄文骢笑笑,自谦说:“他们都要做这做那,我这一上岁数,勉强糊个口就行了,还能折腾么?!”
黄天霸说:“我做,你也不让?!”
狄阿鸟却另有看法,心说:“姜还是老的辣,现在时局虽然好转,却还不明朗,钱荒过后,官府无钱,也不敢滥发货币,往往以布匹作钱,外父这哪是老了,不经折腾,这是看得明白。”
他淡淡地说:“乱世之中,金银虽可藏,却不如布匹和粮食当用,粮食就算了,粮食生意来往奔波,路上流民,强人两眼什么都不盯,就盯粮食,自己囤积,蛇虫鼠蚁,丰收水涝,有着风险,倒是布匹,成了实际上的金钱,这官家,这商家支付,都离不了布匹,他们自然要用不同的东西淘换布匹,支付百姓,有的百姓能织布,需要其它东西又要缴布,布匹实乃稳赚不赔的一大生意。”
黄文骢笑笑,与一桌人指指狄阿鸟,说:“还是阿鸟有眼光。听到了么?!你们都是鼠目寸光,你们看我赚来赚去,赚了一大库布匹,却不知道,这就是金银,虽没金银顶放,却不贬值。”
几挂屏风围了个圈,对面摆好一处台面,堂倌过来说声好了,黄文骢便征询狄阿鸟的意思,问:“要听些什么曲儿?!”
戏一说,从中朝就有了。
当时有皮影戏,用布幔外遮,只唱不见人,供人看个模糊,追忆往事。
现在倒很少再用布遮,都是清嗓音唱,配些乐器,又叫梨园子。
狄阿鸟还不知道京城人喜欢又兴这个,无什么主张,恭请岳母来点。
黄皎皎的母亲也不客气,看看都是一家人,图个吉利,说:“给我们唱金玉满堂吧。”
金玉满堂是美满,却有点儿俗。黄文骢反驳说:“这里头响一出,外头都听着呢,不觉得我们这些商贾一身铜臭么?!”
他想了一下,说:“我们就听一出赵氏孤儿吧。”
狄阿鸟大吃一惊。
赵氏孤儿,就是赵武。
春秋晋景公年间,奸臣欲除赵氏赵盾一族,杀掉了赵氏全家老小,惟一走漏嫡长赵朔之妻,赵妻躲藏在宫中,生下赵武,赵武被赵氏家臣收养,后来手刃仇人,从新振兴家业,成为上卿。
狄阿鸟对照着自己,忽然明白黄文骢既不是为自己添痛,为自己伤感而无礼,而是戏中有话,想告诉自己,他愿意帮助自己,从新振兴家业,成为上卿,也是问自己,自己有什么打算,甚至还有可能告诉自己,他没发遣黄皎皎,是当时不知道朝廷的用意,为自己藏一个儿子。
他就说:“那唱吧。”
得到主人许可,上头台子上鼓了一通乐,只见有人把背景吟叙,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独自登台,只听她唱:“谁想屠岸贾与我父文武不和。搬弄成公。将俺三百口满门良贱,诛尽杀绝。公主。你听我言,尔怀中有孕,若添女儿。再无话说,若是个小厮兒,我就给他起个小名,唤做赵氏孤儿武。待他长立成人。与父母雪冤报仇也。”
狄阿鸟极入戏,心里一阵阵发酸,却不知道父亲大人去之前,是怎个一个情景。
女子又唱了半折,脑旁一挽手,两只描出来的大眼,白中有黑,黑中晶莹,怒睁着一动不动,呵呵哑哑嘶叫,又道:“枉了我一心报主,东拼西杀。只因个祸国的奸臣平白地使机谋……就是个老少三百口,头断刑场,哈亚哑哑,兀的是出气力的下场……”
狄阿鸟一口气喘不来,就哽咽了。
他自认为自己绝不是什么忠臣,可这同悲之心却是切切,立刻伸一只手抓过土狸子的小手,拖到怀里,一动不动,让孩子也给好好看着。
土狸子也太小了,哪里听懂半句?!
只是苦容一脸,胆怯地往上翻眼珠子看。
台上女子越唱越动人,越唱越动人,唱了不过两折,眼看就要开桌,黄文骢觉得是时候让人给结束掉,把台面赏银准备好,打算让堂倌到前头说一声,把赏钱给发下去,这时,大概上头的人自有计较,把中间几折给省了,直接到了最后,与原戏不同,女子给做个模样,对天拜谢,谢魏卿,黄文骢口中说着:“这不对,这唱错了,怎么先谢魏卿呢。”狄阿鸟没有听过,问他说:“先要怎么样?!”
女子谢完魏卿,又谢自己养父,干脆朝一个琴师给跪下了,用宫腔唱:“若不是爹爹照料,可不的二十年前,早撄锋刃,丧于沟渠。恨只恨屠岸贾。那匹夫。寻根拔树。险些送的俺一家灭门绝户,您的恩,俺未报,可这满门抄斩之仇……”
她又是一阵哈哈哑哑,黄文骢给堂倌说了一句“唱错了”,又打一旁替狄阿鸟讲,原来赵氏孤儿要先报仇,然后再谢魏卿,谢程婴确实应该放前头,这么一说,狄阿鸟正觉得哪点儿不对,一抬头,琴师焦急,两个年纪轻轻的武生出来,台前假打。女子突然猛朝狄阿鸟看去,两眼中都是恨,怒声唱:“今日俺也不索列兵卒。排军将。动这些阔剑与长枪,看是他死还是我亡。”
狄阿鸟不动声色地跟黄文骢说:“你把刺客给我招来了。”
黄文骢大吃一惊,再往台上看,戏却给那琴师停了,唱戏的女人干脆先一步,带俩武生上来领赏,心里正震惊、犹豫,看到女子一只手掩到背后,几乎“蹭”地站了起来,倒被狄阿鸟制止。
狄阿鸟把钱往马不芳那儿一递,暗示说:“打赏。”
马不芳“嗖”地上前,把这个桌面护住,手拿银钱,挡了奔过来的三个人,上前就拿那个女的。
三人看着个人蹿到,知道事败,刀舞剑挥,大喝一声:“博格阿巴特拿命来。”与他相迎,刀光剑影。
因为事发突然,后面几桌宾客炸是炸了,再加上都是亲戚,被堵在里头,光乱喊,走不掉也不走,都站起来,男的往前拥,把女眷护往身后。
众人把楼板跺得震天,桌鸣,椅翻,就连楼下也一团慌,小二往楼梯上飞奔。
黄文骢面色大变,大喊一声:“阿鸟,你先走。”
狄阿鸟反倒搂着孩子,不动声色地往前给看着,扶着孩子手掌,问:“怕不怕?!”
他镇定,孩子懵懂,性子也木,也不见慌乱,只是老老实实地说:“不怕。”
狄阿鸟心里大为欢喜,眼看黄皎皎也要往后避,一把拉住。狄阿鸟倒不是考验她的镇定,而是对马不芳的功夫深信不疑,马不芳的拳法,步法最是精妙,身起时高一丈,身落时行云流水,滔滔不绝,上八仙桌,走角走得跟飞一样,定然能毫发不损,把三个刺客给揽下来。
他看马不芳如鹞子钻林,身体左旋右转,时高时低,不但安然无恙,还一手送翻一个武生,把那女子给拿了,黄皎皎一手掩头,尖叫数声,与她说:“你乱叫什么?!给看看,没事儿了。”
有了人质在手,刺客就不敢往前了。
人声慢慢安定,乐师都一个劲儿求饶命,那头发花白的琴师不顾一切上前,讨马不芳放了那女子。
黄文骢又惊又怒,忍不住冲出去,蹬了他一脚,喝问:“谁派你们来的?!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怎么知道我女婿是谁?!”
马不芳执回女子,剪两只胳膊让她跪下。
狄阿鸟也不得不问:“你与我有什么仇怨么?!我看你唱戏唱得动情,该不是哪位忠臣的遗骨吧?!你给我说说,咱们把误会给化解了,岂不是更好?!”
女子“呸”了一声,说:“误会?!你这巨贼,姑奶奶怎么会误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爹被你给害死了,只恨今日杀你不死,还拖累这么多人。”
狄阿鸟奇道:“给我说,你爹是谁?!”
女子冷冷哼了一声,说:“也不怕你知道,我姐弟三人的父亲,就是夏公景棠。误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窃我爹爹兵符,把他老人家给害死在马厩里。”
狄阿鸟想不到竟是夏景棠的遗骨,而夏景棠是自杀的,却不是自己将他害在马厩了,倒也不知道谁这么给编出来的,把孩子递给黄皎皎,起身令马不芳把人放了,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我与你爹争权不假,可我没害他,我二人均以光明磊落之心共处,不但不是仇敌,还是朋友,后来士众鼓噪,我就把他拘禁了,没有害他,不信你可以找知情的人问一问。冯山虢冯参军与你爹私交甚厚,你要是不信,你们可以到他那里打听、打听。”
女子全然不信,说:“就是自杀,也是被你给逼的。”
这话倒也不假。
狄阿鸟确信夏景棠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对朝廷的忠心,叹息说:“这种恩怨,不说也罢,只因为你们是夏家的孩子,我放了你们,走吧。”
女子冷笑道:“走就走,只怕你后悔,我回去之后,更会督促弟弟们习武,总有一天,定取你的人头,祭奠我爹爹在天之灵。”
狄阿鸟似乎犹豫了,说了一声:“回来。”
女子立刻转了回来,挑衅说:“你后悔了?!”
狄阿鸟摇了摇头,说:“你们怎么沦落到卖唱的地步?!难道朝廷不曾安置么?!再怎么说,你父亲也是为国而死。”
女子说:“你少假好心,这样的事儿,不让你来管。”
狄阿鸟心里倒有些感触,让马不芳寻一些钱,待马不芳找到,又从岳父那儿取一些,一致给她放到面前,说:“且先拿去吧。我听说梨园子是低贱的地方,你们不该呆在里头。”
女子反倒愣了,自她父亲死后,他们一家子去找他父亲的旧友,大抵无人理睬,今日遇到了仇家,仇家反而筹了钱款,让自己好生安顿。
要报仇,岂能拿这个钱,女子不收,说:“你休当你有两个臭钱,就可以打发了。”
狄阿鸟说:“我哪里是打发你们?!你们尽管向我寻仇,这钱是我欠你爹爹的,你不是想好好栽培你两个弟弟么,难道他们不需要前程?!”
女子听他这么一说,把钱收了,转身去扶琴师,狠狠地瞪了一眼踢他的黄文骢。
狄阿鸟看着两人回到两个武生打扮的少年身边,要走了,大声跟亲戚们宣布:“都是狄某害大伙受惊了,事情已经过去,大伙再坐,尽情于酒食吧。”
他回头让马不芳把乐师驱赶去,看到琴师硬是回来称谢,大声告诉说:“你们赶快走吧,免得官府的人过来为难。”
宴席被这么一冲,很快不欢而散了。
黄文骢歉意连连,狄阿鸟也不计较,他知道黄文骢不可能与梨园子里的人勾结,看上一看,黄皎皎不可能现在就跟自己走,只一心把土狸子抱回家,让他与阿狗在一起玩,说:“外父,让我带孩子回去住几天呗。”
黄文骢点了点头,与他一起走着,说:“你做事越来越有分寸了,我真想不到,你会放过他们,也好,你这么一干,至少咱家的亲戚都知道你是什么人了。”送狄阿鸟又走几步,他忍不住又说:“你父亲也是个以德报怨的人。”
土狸子不肯跟狄阿鸟走,黄文骢劝他说:“这是你爹,你爹,你不跟他走,跟谁?!”
狄阿鸟抱着孩子上马,给他抱了抱拳,执辔而走,这一路,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就想:这朝廷倒是不该把夏景棠作兵败处理,可惜了,干脆我再助他们一把,改天见了皇帝,提起这件事,把人情做足。
土狸子性格格外地木,还有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的毛病,口齿也不伶俐,眼看四岁了,说话总凑出一句半句的,注意力也不集中,你给他说句话,刚刚说完,一刹,他就忘了,一路回家,狄阿鸟慢慢地感觉出来了,刚刚还说给他卖卤肉,到了跟前,他自己已经忘了,问狄阿鸟:“我能吃么?!”
狄阿鸟心里不是滋味,问了几问,慢慢给知道,这黄皎皎只顾着玩,踏青郊游呀,与人打骨牌,对孩子爱理不理,孩子都在老两口膝下,老两口虽照料得周到,却无人与他玩,特别是黄皎皎的母亲前段时间生病,众人忙于给看病,就把他锁在屋子里,一锁一天,一锁一天,他哭也哭够了,不是睡觉,就是与一只小花猫玩。
孩子倒也可怜,是谁的孩子都不重要了。
狄阿鸟带他回家,把他放在阿狗的面前,两人相比起来,阿狗就像是个猴精,就连嗒嗒儿虎也活蹦乱跳,他一个却半张着嘴,仰着头听,仰着头看,坐一旁,羡慕地看着两人玩,看久了,口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史千亿哄着他仨,就觉得这孩子孤僻,哄不着,干脆不搭理他了。
谢小婉的母亲进来进去,见他老坐门槛子,就忍不住问狄阿鸟:“这孩子该不是有点傻吧。”狄阿鸟叹了一口气,干脆把孩子抱起来,送到李芷跟前,说:“以后不让他回去了,放你身边,让他与阿狗玩。”
正说着,阿狗前头跑着,又来逗他,后面一个嗒嗒儿虎伸着两只胳膊,蹒跚地追在后面,时不时停下来,叫着“阿狗”,激烈地挥自己的皮老虎往腿上打。
阿狗也想跟土狸子玩,嗒嗒儿虎太小,跟他玩,沟通起来太困难。
阿狗不停地问:“你叫什么?!”
过了好大会儿,土狸子才说:“我叫黄宝儿。”
狄阿鸟更正说:“狄宝儿,又叫土狸子。我是你阿爸,也就是你爹,你爹。”土狸子说:“不是。我爹,不是你,他翻墙,翻墙去找过我。”
狄阿鸟大吃一惊,跟李芷交换了一个眼神,问:“他逗你玩的吧?!”
土狸子迟疑地眨眨眼,艰难地说:“我外婆说,他骗我的,可他疼我,怕我外婆。”
狄阿鸟心情极差,转身找来马不芳,说:“去,给我送个信,查查这个人是谁,孩子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他母亲偷人,我不在乎,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叫别人叫爹,去,证实了,回来给我说。”
李芷说:“你不能不在乎,你妻妾这么多,你不在乎,将来怎么办?!查,查了之后,送给你外父,让他把人给你杀了,休不休妻,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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