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黑蒙蒙的天空下，冰冷的雨点不断砸落，狂风呼啸而过，刮起了令人战栗的寒流。
咆哮的风雨中，一群衣衫褴褛的人面无表情，双眼茫然地前行着，人群中不时夹杂着小孩子惊惧的哭喊声和令人哀心的低泣声。
寒风依旧无情地肆虐着这群瑟缩的人，他们也依旧木然地往前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何处是个尽头？
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幸福祥和的生活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不明白为什么上一刻还是合家欢笑的场景，下一刻却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不明白为什么才看着田间绿油油的庄稼笑得一脸满足，为什么转眼间就被铺天盖地而来的暴雨以及暴洪给冲得失去了神智？
如今，家不是家，城不是城，耳边是哗哗的水声，眼中是滚滚的洪水，他们这些逃离出来的人该去往何方？哪里才是他们的救赎？
“呜呜呜……娘，娘……小红饿……”一个满脸泪渍的女孩儿，扎着两根歪歪扭扭的羊角辫，冰冷的小手拉扯着身旁的妇人。
妇人听到孩子嘤嘤的哭唤，脸上淌满了辛酸的泪水，她蹲下来用被水泡得发胀的双手擦拭着女孩脸上的泪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浸满水的萝卜干微微颤颤地递到她的面前：“孩子啊，快点吃，啊，别饿着了。”
小女孩一看到那块发白的萝卜干，双眼立即闪现出饥渴的光芒，脏兮兮的小手立即抓住了眼前唯一的食物，张开缺了小虎牙的嘴“啪滋”咬了一小口，脸上是浓浓的满足之色。
“咕噜”口水的吞咽声悄然响起，小女孩附近几个男孩儿渴望地盯着那块烙了牙印的萝卜干，不由自主地再吞了一口口水。
嘴里小心地含着萝卜干，小女孩舍不得吞下去，这是她们走了两天之后第一次吃到东西，之前由于匆忙什么也没带上，一路上能吃的东西也都吃完了，跟着她们一起走的人有很多都倒下去，再也没起来了。前进的人也从一开始的很大一群慢慢变成了如今的五百来人，现在，大家连吃的都没有了……
细细地咀嚼着口中唯一的食物，小女孩懂事地举起了稚嫩的小手，对面前含着泪珠的母亲说道：“娘，你也吃。”
闻言，妇人的泪水更是簌簌地滑落，她抖着唇哑声道：“乖孩子，娘不饿，娘不用吃，你自己吃吧……”
小女孩信以为真，高兴地将那半块萝卜干往怀里揣，嘴里念叨着：“娘不吃的话就先放在小红这里，小红要留给爹爹吃。”
妇人闻言全身一颤，心头漫上不可抑制的痛。孩儿啊，你哪里还有爹呀！你的爹早就不在了呀……
突然，一个干瘦的身影窜了上来，劈手就要从小女孩的怀中抢去那半块萝卜干。
“啊！你干什么！”小女孩受惊地大叫起来。
“你不吃给我吃！”饿得皮包骨的男孩凶恶地掐住女孩的手，另一只枯如鹰爪的手使劲地挖向她握紧的拳头。
“不要！你放开、你放开我！娘！呜哇哇哇哇……”女孩抢不过为争食而力量暴增的男孩，只好大哭着向母亲求救。
妇人被女儿的哭声惊回愣住的心神，立即上前试图抓开男孩，“阿辉，你干什么！快放开小红！”
这时，另外一个身材臃肿面目凶恶的女人也冲了过来，她张开五指抓住妇人就是一阵拉扯，嘴巴里还大叫着：“你干什么拉我家阿辉！放开他，放开他！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下贱货！”
妇人闻言瑟缩了一下，但是女儿的哭声令她不敢放开男孩，就怕他伤害了自己的孩子。
肥胖妇人的抓扯更加凶狠了，这时，一旁的人看不过去了，拖着气虚的身体劝道：“别打了，别打了！”
结果劝架的人不但没劝住扭打成一团的四人，反而将自己也扭了进去，然后更多人来劝架，更多的人呗卷进来……最后，终于形成了一个几十人的大混战。男人们用拳头往对方身上狠狠地砸，女人们则立起了自己的指甲去拼命地抓，小孩子一边哭着一边用脚蹬，老人唉唉叫着到处躲，大家都疯狂地用暴力宣泄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迷茫。
“呼呼！”风在凄厉地呼啸。
“哗哗！”雨在无情地咆哮。
在这荒凉而泥泞的土地上，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内心的压力逼疯，崩溃。
“啊！”一个清瘦的身子被混战的人群推倒，发出一声痛呼。
“啪！”一团泥球飞溅到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爬在地上。
突然，紧闭的双眼翻动了一下，双耳竖了起来，接着她猛然张开了双眼，冷抽了一口气，“啪！”脑袋往地下一砸，双手紧张地抓住了身下的泥地，修长的十指紧紧地扣进了泥土中。
这一刻，身旁的嘈杂声已经进不了她的耳中，旁人的踢打也引不起她的注意，她的耳朵，只听到了雨水拍打大地的声音，还有一种……整齐的，气势磅礴的，不可阻挡的声音……
“隆……轰……轰隆……轰隆……”
是什么声音！为什么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为什么她会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一个幼小的身影冷不防飞了过来，重重砸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打移了原地。
她浑身一个激灵，将小孩子抱了起来，看着面前仍旧厮打成一团的人，吞了吞口水，干哑的喉咙不住地颤抖着，她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叫道：“别……别打了……”
可惜，她那微小的声音在这疾风骤雨中根本没有人能听到。
“别打了……别打了……”她又提高了声音，可是还是没有人理她。
低下头，她给自己打气道：“别灰心，再来一次，一、二、三……”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高亢的呐喊声冲出喉咙：“别打了！”
“呼呼……呼”狂风刮过耳边。
“哗哗……哗”骤雨拍过面颊。
面前突然一片寂静。
天地间好像又恢复了死水一般的沉静。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不相信眼前的人会被自己的声音喝住。从慢慢掀开的眼帘中，印入一副怪异的画面。
静止。
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溢上喉咙的叫喊像是被人突然扯断了声带一样卡在了喉头喷不出去，脸上狰狞的、痛苦的、愤恨的、迷茫的表情，全都像被施了法术一般静止不动了，他们的眼光，一致地投向了一个方向……
“隆……轰隆……轰隆……”
又来了，又是那个声音！
全身一阵颤抖，少女从泥地里爬了起来，穿过呆滞的人群，跑到了最前方，聆听那让人激奋的声音。
“轰隆……轰隆……”
近了，声音更近了！
全身止不住地发抖，她双目圆瞠，心脏“噗通！噗通！”地急剧跳动，鼻口间喷出浓重的喘息声。
这到底是什么声音？为什么会让她如此不可抑制地激动？就连迎面扑来的狂风似乎也在为那东西让道，让人觉得如此地不可抵挡！
“咚！咚！咚！”是什么？那是……前进的声音？是脚步前行的声音！
“嚓！嚓！嚓！”深吸一口气，她好像看到了成千上万件盔甲摩擦的景象……
“喀哒！喀哒！喀哒！”那……那是……那是马儿的脚步声！
迷蒙的风雨中，远方的天空好似更加阴沉起来，天地相接的地方，越来越沉，就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地往后拉扯着，仿佛要将这天和地都糅合到一块，从此没有了天，也没有了地，世界上只剩下……他们！
时间好像踱得很慢，又好像滑得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黑压压的一片队伍，带着凌厉的气势策马奔腾而来。
人！好多的人！
马！好多的马！
那马就像人一般，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奔跑，马上的人被雨水浸透了全身却没有一丝动摇，密密麻麻的人和马，以撼天动地的气势奔腾而来。
少女全身抖动着低下头，她看到，泥泞的地上，一洼洼水被震动得弹了起来，泥水四溅。
“砰！”身后的人被这骇人的阵势惊住了，不由得腿软，一屁股往后跌坐下去。
又一会儿，前方终于能看到人了。但是令少女惊讶的是，最前方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轰隆！轰隆！”撼动大地的奔腾声，终于在这一群逃离的落难人面前停下。
当队伍停下来的时候，少女更加惊讶了，因为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分明是和她年龄相差无几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一身利落的黑衣，脸上虽然淌着雨水，但是丝毫遮挡不了那一身的威严和霸气。
只见她身子往前一凑，透着威仪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张口结舌嗫嗫不语。
黑衣少女双眼一扫，落到了最前面的女孩身上，“你来说，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一抖，深吸一口气，朗然道：“这是半块萝卜干引发的一场血案。”
黑衣少女眼睛一眯，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了面前的少女。
突然，她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一愣，旋即回答：“司寇鹰。”
“司寇樱？”三个字在嘴中转了一圈，“很美的名字。”
“不是樱花那个樱，”少女皱眉纠正，“是翱翔万里的雄鹰！”字正腔圆，气势高昂。
“司寇鹰？”眼中绽放出欣赏的光芒，“好名字！巾帼不让须眉！你的父母给了你一个好名字和最好的期待！”
司寇鹰双手抱拳一揖，“多谢夸奖！”也不谦逊地接受了面前少女的夸赞。
“司寇鹰，你来告诉我，”黑衣少女拉紧了身上的缰绳，马儿随之移动了两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提到来处，司寇鹰双眼一黯，“我们是从白羽城而来。”
“你们是逃难而来的么！”少女再次问道。
“是的……”司寇鹰的声音充满了苦涩。
“白羽城如今多少地方受到了洪水的肆虐？”
“具体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从一个镇逃到了另一个镇，然后再逃出了城……”讷讷地回答，司寇鹰沉浸在过去十几天可怕而艰难的回忆中。
“那么说白羽城可能将近一半的镇都遭到危害了……”黑衣少女皱眉，掉头和身后另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低声交谈着。
司寇鹰趁机悄悄打量着面前的队伍，心中暗自咂舌心惊，这是什么队伍呀！这么大的风雨中他们竟然能够纹丝不动，就连那些马匹都静立着，仿佛没有主人的命令就不会挪动一步一般，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正在司寇鹰惊叹的时候，那个少女又转了过来。
“司寇鹰，我问你，你们遇到了水灾，为什么不向城主求助让他安排你们出城，反而私自弃城逃离？”
“城主！”司寇鹰一提到城主，脸上立即布满了愤恨之色，“呸！别提那个狗东西！一出事他就席卷了府中值钱的东西逃之夭夭了！那个狗官比谁都跑得快！要不是找不到人，我们又怎么会跑出来！”
闻言，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杀意，“张廉！”
“属下在！”方才与她讨论的人策马上前。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白羽城的城主会弃城而逃了！”那声声质问，饱含杀意，让人不由得凉了骨髓。
“启禀公主，属下不知！”张廉下马，跪在地上请罪：“公主赎罪！此前属下并未关注过此城情况，之前是由王爷交代的人来接管白羽城，但是自从王爷出征之后属下就没能知道情况了！只隐约听说过好像是派了新人来接手！”
“新人？是谁的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将本宫的子民弃之不顾！”喝问字字咬牙，声声冷厉。
“回公主，新任城主段宏文乃是宰相大人门下！”
“宰相！好你个于岚！这笔账本宫记下了！”
呆呆地看着马上的人，司寇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在说什么？那个男人好像叫那个少女……公主？
又听到他们在说话，司寇鹰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说什么？什么……公主？谁是公主？”
正在交谈的两人听到司寇鹰的话，一齐转过头来。
“泽凤公主在上，尔等还不速来拜见！”
一声大喝，震懵了所有的人。
泽凤……公主？他们的……封底领主！
(https://www.tyvxw.cc/ty324701/492048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