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在北京,洪学智对周恩来的一番话,其观点之精辟令人耳目一新:“从朝鲜战争中彭总和我们都逐渐认识到了现代化战争中后勤的作用。现代战争是立体战争,在空中、地面、海上、前方、后方同时进行,或交叉进行。战场范围广,情况变化快,人力物力消耗大。现在欧美国家都实行大后勤战略,五十公里以前是前方司令部的事,五十公里以后是后方司令部的事。战争不仅在前方打,而且也在后方打。现在,美国对我后方实施全面控制轰炸,就是在我们后方打的一场战争。这场战争的规模,不仅决定了我们前方进行战争的规模,而且也决定了前方战争的成败。
我们只有打赢这场后方的战争,才能更好地保证我们前方战争的胜利。后勤要适应这一特点,需要军委给我们增派防空部队、通信部队、铁道部队、工兵部队等诸多兵种联合作战,而且需要成立后方战争的领率机关——后方勤务司令部,以统一指挥后方战争的诸多兵种的联合作战,在战斗中进行保障,在保障中进行战争。”
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刚刚从中国国内战争走出来的中国军队的将领,能够如此深刻地理解现代战争的某些特点,实在是件了不起的事。
但是,在讨论谁来当这个后方勤务司令部的司令时,洪学智与彭德怀弄得很不愉快。洪学智不愿意干后勤,而愿意指挥打仗。话说到急处,彭德怀大吼:“你不干?那么我干!你去指挥部队好了!”
洪学智说:“老总,这话可是将我的军的话了。”
彭德怀继续吼:“是你将我的军,还是我将你的军?”
最后,洪学智服从了党委的决定。但是提出个条件,就是朝鲜战争打完,就决不干后勤了。这个条件党委接受了。
1952年,彭德怀离开朝鲜战场回国任职,临走时洪学智对他重提这件事,说这是党委认定的,党委要说话算数。彭德怀说:“只要我当参谋总长,你就跑不了!”
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司令员洪学智后来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后勤部部长。
志愿军后分勤务司令部的成立,不仅使志愿军的后勤供应得以改善,更重要的是,它标志着中国军队向现代战争的特有规律开始了初步的探索。
5月811,志愿军政治部发布《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政治工作的指示》,指示再次强调要“实现整师、整团地取消敌人番号的任务”,“达成大量歼灭敌人的目的”。
朝鲜半岛上的山川河流大都是南北走向。从5月9日开始,在美军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志愿军东移部队横穿高山峡谷,行过于山间小路灌木丛中,于15目前到达了战役发起的位置——春川至兰田间的北汉江和昭阳江两岸地区。
为了配合主力东移,在汉城方向上的第十九兵团拉开了要强攻汉城的架势。北朝鲜人民军最大的一次佯动,派出了6000多名士兵佯渡汉江,使美军很紧张了一阵子。在前沿,中国第六十四军的小部队不断与美军发生着小型战斗。
5月5日,美第八集团军的参谋们在军用帐篷中边喝着咖
啡边给汉城的防御部队下达了这样一条含糊不清、令下属们无所适从的命令:遇到下列两种情况时可随意实施撤退:一、敌人比预料得弱小时;二、遇到敌人的反击而处于危险时。
敌人强,退,可以理解;但是,敌人不强,也退,其含义是不是说:只有碰上了和自己的力量差不多的敌人时才只能进攻,不准撤退?
范弗里特只迷恋于李奇微积极接触,谨慎反击,步步为营的“磁性战术”,在整个4月底到5月初间他确实没有发现彭德怀正在干什么。
就在中国军队积极准备发动新的攻击的时候,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经过激烈的辩论,向杜鲁门总统提出了关于结束朝鲜战争的建议,建议“在恢复战前状态的三八线上通过谈判结束敌对行动”。
杜鲁门在后来的回忆录中说:“我从来没有忘记,美国的主要敌人是苏联,只要这个敌人还没有卷入朝鲜战争而仅仅是幕后操纵,我们就决不能浪费自己的力量。”
1951年5月16日,杜鲁门批准了这个意在结束朝鲜战争的建议。
而正是在这一天,在远东的朝鲜战场上,中国军队第五次战役的第二阶段——联合国军称之为“第二次春季攻势”的大规模战斗开始了。
是谁守不住阵地?
面对中国军队发动的攻击,南朝鲜第三军团的官兵们什么都想到了,包括伤亡、被俘、溃败、撤退,可他们就是没想到这场短短三天的战斗竟然最终导致了一个令南朝鲜军队感到耻辱的后果——美军认为如此无能的军队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南朝鲜第三军团被解散了。
一支本土军队在本土作战中因为一败涂地,被“协助他们作战”的外国军队勒令解散了,这无论如何是一件世界战争史中最稀奇古怪的事。
在中国军队发动的第五次战役第二阶段的战斗中,南朝鲜第三、第五、第九师的表现再一次证明彭德怀的“伪军是好打的”论断是正确的。在中国军队的猛烈攻击面前,南朝鲜师兵败如山倒,各自仓皇逃命,成为一群失去控制的散兵。但是,南朝鲜第三军团被解散,引起了南朝鲜军队的极大不满,他们认为南朝鲜军队之所以失败,最主要原因是美军的溃败造成的,要解散也得先解散美军。
争论之激烈,情绪之冲动,在事情过去了十多年之后,在那次战斗中到底“是谁守不住阵地”的争论依旧在进行:13年后的1964年,原南朝鲜第九师师长崔锡说:“我至今不理解根据什么地图划分了美第十军和我第三军团的分界线。让美第十军负责第三军团补给路上的上南里以南地区,这是美第八集团军万面的错误,因为不能把重要的地形地物加以分割,是战术上的起码常识。”14年后的1965年,原南朝鲜第三师师长金钟五说:“美军没有听从我军团长的话,没有坚守住补给线上的阵地,是导致失败的直接原因。”22年后的1973年,原南朝鲜第三军团军团长刘载兴说:“美第十军军长的固执和指挥上的失误,带来了我们与他们都被打垮的后果。”而南朝鲜军方战史说:“由于美第十军和美第八集团军采取了不当措施,使我第三军团遭受意想不到的灾难。我第九师在作战上配属于美第三师,应该撤美第三师师长的职,而他们却在****脸上抹黑,根本不考虑****的土气。自己却泰然自若!”
1951年5月16日开始的战斗,是从南朝鲜第七师的首先溃败开始的。
5月11日,当中国第十二、第二十七军正向攻击出发地昭阳江北岸秘密开进的时候,依旧向北进攻的南朝鲜第七师到达了昭阳江南岸,按计划第二天他们将开始渡江。而这时,军团的侦察报告说,在昭阳江正面的麟蹄、杨口,发现“至少有十五个中国师在集结”。因此,第七师立即下令“停止前进,转入防御态势”。第二天,第七师没有渡江而开始修筑阵地,在前沿线上架设铁丝网,埋设地雷。师长金炯一认为前沿阵地与主阵地之间没有地形屏障,便命令在河床上构成密集的弹幕地带,同时部署16门105毫米榴弹炮负责支援第五、第八两个团的正面,一个重迫击炮连重点封锁中国军队可能的渡江点。
16日黄昏,风雨交加,江雾弥漫。昭阳江对岸冠岱山的山后面突然升起一串信号弹,中国军队的攻击开始了。
中国军队炮火准备的猛烈程度是空前的。从昭阳江北岸射过来的炮弹,集中覆盖了南朝鲜第七师阵地后面的公路、通讯系统以及企图还击的炮兵阵地。在一个小时的炮击里,第七师的通讯联系被打断,指挥系统瘫痪。中国军队的步兵还没有开始冲击,位于第七师阵地后面的炮兵就已开始收拾炮车向南撤退了。炮兵们一下子就撤退了13公里,再打出的炮弹因射程不够而打不到前沿了,于是,第七师在战斗一开始就失去了炮兵。没有任何压制的中国炮兵对前沿的射击是步兵即将冲击的征兆。
中国炮兵的炮弹摧毁了铁丝网,引爆了地雷,轰击扫清了江岸上的防御设置,紧接着,步兵开始冲击了。
昭阳江,宽米,水深1米,可以徒涉。中国士兵的第一冲击波就直指五团的阵地。不到一个小时,五团的前沿就被突破,由此五团被中国军队向南压缩了一公里,江岸各渡口向中国军队敞开了。金炯一师长见势急忙命令五团务必坚守,八团立即建立二线阻击阵地,预备队三团也向前靠拢准备堵缺口。
但是,连掩护步兵的迫击炮连都不知道撤退到什么地方去了,五团的两侧都出现了中国士兵的影子,团指挥所遭到袭击,作为前沿的五团已经一片混乱,各营都在向南逃跑的状态中,团指挥所也与营一起开始向南撤退,根本不可能执行“坚守阵地”的命令。
左翼八团的情况几乎和五团一模一样:通讯被中国军队的炮兵轰击中断,后方公路被打得千疮百孔,团炮兵也是最先跑了。八团团长开始还企图坚守阵地,可是立即发现阵地的两侧已被中国军队突破,没过多久连阵地的后面也出现了中国小股部队的骚扰,于是全团开始了混乱的大逃亡。作为预备队的三团接到“火速赶到所峙里增援第五团”的命令后,还没有赶到预定的目标,五团已经溃败了,于是三团只好临时变成收容队,收容五团逃下来的散兵。
到下半夜至黎明的时候,尽管南朝鲜第七师师长下达了一系列的命令,但是无一能够得到执行。作为预备队的三团,因卷入了向南渡逃的洪流中,反而成了全师的前沿,八团奉命掩护全师撤退的公路,结果八团指挥所连自己的部队已到达哪里了都搞不清楚,勉强派出一个营企图抢先占领公路上的要地五马峙,但是等他们到达那里时,发现这个要地已经在中国士兵手中了。
五团不断地在士兵溃逃的路上设立收容站,力图遏制住士兵失控的混乱局面,但是几乎每一处的收容站刚一设立,就立即被士兵狂逃的潮水冲垮了。
南朝鲜第七师的迅速溃败,使南朝鲜第三军团的侧翼完全暴露给了中国军队,尤其是后方公路要点五马峙的丢失,造成了第三军团的大规模的崩溃。
就在侧翼的第七师开始崩溃的时候,南朝鲜第三军团的第三、第九两个师开始心慌了。在军团指挥部里,作战参谋向军团长提出了一个似乎只有他首先说出来才合适的建议:与其阵地被突破发生混乱,不如赶快向南撤退!军团长“立即同意了这个建议”。第三军团司令部把这个决定报告给美军指挥部,得到的回答干脆而坚决:“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决不准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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