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段情,一辈子 1
贫穷的婚礼
几千年来,中国人传统观念中的“成家”就是结婚育子,故有牧羊童说的“放羊赚钱,赚钱娶媳妇,娶了媳妇生儿子,生了儿子放羊”的故事流传。其实,在中国,尤其是农村,广大的芸芸众生虽然不一定都放羊,但基本上都在重复着牧羊童的故事。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我,不愿重复牧羊童的故事,千方百计的想改变自己“牧羊童”的身份——进山当了一名月薪30元的民办教师(实际上还是农民),于是,我终于能够把养家糊口的担子挑了起来,也基本上找回了七尺男儿的尊严。然而,俗话说饭饱思娇莲,我自然也脱不了俗,加上NN又是那样的爱着我,我也铁定:她必须是我的终身伴侣。于是“成家”——建立我俩自己的家,就成了我们共同奋斗的目标。我始终认为,人生只要有目标,那怕这个目标再俗,俗到与“牧羊童”近似而令现代人觉得可怜而又可悲,也能使我们品出生活的滋味,因而永远不会把自己的那份工作当成劳役。
NN那时已是正式教师,每月可拿35元的工资,还吃着每月28斤的国家粮,教学相当出色,还多次被评为“红旗教师”。我呢,一人教着30几个孩子,也是尽心尽力,深得山里人的敬重。虽隔山隔岭,但是“人居两地,情发一心”,我俩既能在信中嬉说“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的往日趣事,数说“灯前写了书无数,算没个人传与”的眼前苦恼和无奈(分水坳不通邮),又能在暑假和寒假中形影不离的在一起,共同体验着“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的情趣,共同咀嚼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深意。
然而,花前月下的浪漫不能改变清贫而又严峻的现实:NN挑起的一家五口的担子十分沉重,我们不可能在维持两个家八、九个人的起码生活标准外有丝毫的积蓄,以便添置哪怕是一样显眼的新物件,至于那时农村婚嫁作兴的“三大件”:手表、自行车和缝纫机,我们笑谈:等猴年马月吧!谈婚论嫁对于我俩简直是遥不可及,为此,我俩也经常陷入苦恼和焦虑之中。
清贫的现实给我俩甜蜜的相处带来的焦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重,给两个家庭大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我的父亲对于未来儿媳的每一次到来,都是诚惶诚恐,除了倾尽全力把他的烹饪技巧发挥到极至外,就是把自己关到房间里,拿出他的长烟杆,不停的吸着最便宜的“屎脚叶子”旱烟;NN的母亲对于准女婿我的做客,唯一能尽的心意就是在他们“七根番薯丝扛一粒米”的饭甑里,特意留出一中碗纯米饭(我当时有胃病,对番薯特敏感)而且虎视眈眈的监视着小弟妹们,决不允许他们有“越雷池一步”的行为,饭桌上,小弟妹们偶尔瞟过来的艳羡的目光让我深深感到不安。
就这样,我们迎来了1965年的春节,在父亲的提议下,NN来到我家过年,一个未过门的媳妇能在男家过年,这件事本身的特殊性是不言而喻的,尤其是在我们人多眼杂的宋家大屋场里,当本家大兄嫂玉珍经过长期窥探得出我和NN至今都独善其身的结论后,就以她“大哥嫂”的身份,动员了一大帮妯娌,真诚的训导我“结了婚算了,这样下去,对人家小Z老师不好,老是拖、拖,把人家妹仔都拖老了,横边人都不忍心!”大家七嘴八舌一致附和。从除夕夜到大年初三,轮番说合,我们始终笑着摇头。
初四日又是个阴冷阴冷的日子,早饭后,嫂子们又围到火炉里开始了新的一论劝说。说实话,我何尝不想简简单单的搞个婚礼结婚呢!但再简单,床上的用品总得要新的吧,NN总还要有一套象样的新人服吧,但是,我没有这个能力呀。但是,执拗而又热心的大哥嫂将军了:只要你同意,拿出两元、三元的,别的你别管!我半信半疑,掏出两元零钞给她,NN根本就不相信,但也掏出两元零钞,大哥嫂起身走开又向父亲讨了三元钱走了,我和NN并不以为然,继续烤我们的火。我俩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大哥嫂们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一场宋家屋场从未有过的婚礼——中午,我被大哥嫂叫到我们家唯一一间正房里,顿时眼睛一亮,床上挂着虽不新但非常洁白的蚊帐,床上的床单、枕头整整洁洁,红花被窝四四方方的安放在床头,格外显眼,旧书案铺上了清洁的台布,上面摆放着一盘新玻璃杯和一面崭新的圆镜,大哥嫂介绍这是尚待闺中的堂妹“福几”特意买来送给新嫂子的,其他床上用品都是嫂子们凑起来的。她还说,晚饭后,大家都会来贺喜,糖果、香烟、茶叶、酒和爆竹她都准备好了。听了她一本正经的陈述,我顿时乱了方寸,嗔怪道:大哥嫂,你还当真了?大哥嫂一脸严肃:快跟小Z准备去吧,这事,大哥嫂能跟你们开玩笑?!我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这也未免太马虎了吧,如此做派,岂不太委屈了NN、太对不起NN家了吗!然而,事到如今,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跟NN正式挑明了这一话题。从心底里就认为遥不可及的事陡然摆到了一个不到21岁的姑娘面前,表态之难,可想而知。开始时,她只是一味的摇头,后来,我问她到底怎么办时,她沉默了,她大概又想起了家中辍学的大弟和幼小的二弟和小妹,想起了妈妈因最简单的脚盆、马桶、行笼、被窝等起码的陪嫁物都无能力着发时的长吁短叹,于是,她流泪了,当她意识到这种简单的婚礼实际上是对双方大人的一种精神解脱时,我再一次问她后,她没有摇头,接过我递给她的手绢擦干了眼泪轻轻的打了我:好伤了你吆!
婚礼很热闹,爆竹响后,在家的五伯五婶,七叔七婶,九叔九婶围在圆桌四周吸着香烟,饮着白酒,喝着浓茶,都向我父亲道贺,齐夸NN是个难得的好媳妇;一大帮兄嫂子侄女则到新房里闹洞房,传统的、时尚的节目一个接一个,在欢乐的气氛里我俩又跳又唱,我们用真情和热泪演绎了“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的人间佳话。
1965年农历正月初四,我俩以这七元钱的婚礼为起点,开始了充满甜酸苦辣的“成家”历程。每年的这一日,也便成了我们俩铁定纪念的日子。《
一段情,一辈子
她是个坏女人。这几乎是所有人都认同的事实。坏到什么程度呢?她十六岁就早孕,然后被学校开除。因为有几分姿色,她后来嫁给了一个司机。司机也老实,她便欺负他,后来她和别人私通。
遇到他的时候,她已徐娘半老。不,这还不算完。她命硬,已经克死了两任丈夫,并且都给他们戴过绿帽子。而他则是一个未婚男人,因为家庭穷苦而耽搁了,等到兄弟姐妹都成了亲,他已经35岁了。
她长他5岁,媒人来说媒时,提起她的过去,说,“只要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说说。”
他说我不介意。他有什么?一个修自行车的店铺而已,人又生得难看。她的风流是出了名的,而他的木讷也是出了名的,谁也不会相信他会娶她,谁也不会相信她会嫁给他,但那年的腊月,鞭炮响了,他们结婚了。
她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个丈夫生了一个,一儿一女。他笑呵呵地说,“看我多幸福,还没怎么着就一儿一女了。”他并不介意别人的眼光。
她仍旧是懒、馋,爱打麻将,跑到四邻八舍说是非,和男人眉来眼去,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但老了,没有人要她了,可她还是去招惹男人。
有人去告诉他,他木讷着脸说她:“你要是没事就在家里呆着呗。”他没有恼,她先恼了:“你说我呆在家中,还不闷死?去串个门怎么了?”他没有再说下去,还是去剥瓜子,这是他最爱做的事——给她剥瓜子。
她最爱的零食是瓜子,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骂:“以后,你少管我,窝囊废!”
她爱骂人,他嘿嘿地笑着听,并不还言。连儿女都听不下去了,嫌她骂得寒碜。她说:“老娘混到这一步,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兔崽子,如果不是你们,我不会嫁给个修车夫!”
但他还是那样疼她,即使进了门凉锅冷灶,他也不嫌,家里有个女人总是好的。他做饭,拣她爱吃的做;做熟了,一遍遍到邻居家去喊她吃饭。她总嫌他烦:“催死呢?还差两圈!”两圈打完了,菜凉了,他端下去热,一边热一边说:“别老去打牌了,打一小会儿就得了呗,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你看你的胃,又疼了吧?”
她胃疼的时候,他灌个热水袋放在她肚子上,左手拉着她的右手,有个女人真好,这身子是温热的,虽然不知道疼他,可到底是有女人了。
她也有对他好的时候,骂他贱骨头,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他就嘻嘻笑着:“我就是没见过女人,还没见过这么俊的女人。”
这时候,女人就笑了,她去照镜子,果然照着一张桃花脸,但却是老桃花脸了。她已经40岁了,真的老了,年轻的时候打情骂俏,没干什么正经事,到如今找了个知冷知热的人,值了。
前两个男人,为了她的轻浮,打她骂她,她没有改过来,结果第一个喝多撞死了,第二个去游泳掉到河里淹死了。因为长期打打闹闹,他们死时,她只觉得少了个给她挣钱的,甚至没有哭没有闹。人们都说她心硬,说最毒不过妇人心,她嗑着瓜子说:“哼,谁让我长得美。”
如今美人迟暮了,但她依旧是美。坐在巷子口和人打牌聊天,大雨天,他推着自己的车篷跑回家,有人说:“你男人回来了,快去烧壶热水给他暖暖身子。”她却嗑着瓜子说:“打完了这圈再说。”
连一双儿女都觉得她有些可恨了,可男人说:“让你妈玩吧,她心里可郁闷啊。”她听了,侧过脸去,眼睛有些微微湿润,知道这男人是真心疼她了。
不久,男人觉得心口疼,一直疼到上气不接下气。去医院查,心脏坏了,要做搭桥手术。她听了,泼妇似地坐在地上骂:“挨千刀的啊,你怎么得这个病,这不是要我死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这么硬啊?”到现在,她想的还是她自己。
钱是不够的。她趁男人不在家,把自行车铺卖了,三万多块,还是不够。她去找亲戚借,因为名声坏了,没人借给她,怕她说谎话。她一狠心,重拾起年轻时学的本事——唱大鼓。
她怕人知道,于是买了火车票远走,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地唱,如果你在街头看到一个唱大鼓的女人,那就是她了。她不年轻了,45岁了,浓妆艳抹,穿着廉价旗袍,一句一句地唱着《黛玉思春》、《宝黛初会》,很艳情的大鼓,一块一块地挣。
长到45岁,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挣钱,不,这不是挣钱,这是挣命呢!
一年之后,她唱够了做手术的钱。等她回来时,所有人都发现她黑了瘦了,很多人都以为她跟别的男人跑了。这样的女人,看着自己的男人不行了就跟别人跑呗,很正常。
很多人都这样看她,只有他不这样看她,他说:“她会回来的。”
她真的回来了,带着好多钱,跑到他跟前说:“做手术的钱咱有了,不是我和男人睡来的,是我给你挣来的。”
这次哭的是他。他哽咽着,抚摸着她有了白发的头,说:“疯丫头,怎么学会疼人了?”一直,他把她当孩子,一个爱玩爱闹的孩子,甚至她的轻薄他也没有嫌,他相信,自己会感动她的,会让她爱上的。
手术做得不成功,半年之后,他去了。临走之前,他拉着她的手说:“下辈子,我还娶你,即使你看不上我,但谁让我喜欢你呢?所以,我前面等着你去了。”
她扑到他身上大哭:“死鬼啊死鬼,你真忍心啊……”声音如杜鹃啼血,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但他到底去了。
都以为她还会再嫁,都以为她还会再说再笑再招摇着打牌去,但所有的人全想错了。从此,她布衣布食,吃斋念佛,不再东家串西家串,把从前的自行车铺又开了张,自己做生意,供两个孩子上学。
她的心里,从此就只有这个男人,他给了她一段情,一段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如果人有这样一段情,是可以让人活一辈子的。《
瞬间期待
刚刚结婚时,他没有钱,带着她住在破旧的老房子里。她从北方城市来,习惯了北方冬天房子里的暖气,随他到这里,房间冰冷,四处漏风,没几日,便病了一场。他守在她的病床前,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病好后,他就习惯了每天晚上睡觉前为她端来洗脚水,热腾腾地冒着水汽,然后拉着她的脚放在水里,帮她洗着搓着,小心翼翼地,好像洗的并不是脚,而是一件瓷器,极其珍贵的瓷器。为她洗好擦干后,他再脱掉袜子,把脚放进已经凉掉的水里,嘴里唏唏嘘嘘地说,这水可真热啊。
冬天,她每周要洗两次澡,周三和周日。他也跟着养成了这个习惯,并且每次他都执意要先洗,洗好了再叫她去浴室,那天,她想快快洗过澡后看电视剧,对他说,今天我要先洗澡。他摇头,不行,我先洗。她以为他在开玩笑,一边向浴室走去一边撒娇着说,不,我要先洗,洗好了可以看电视。他却一步冲上来,拉住她,一脸严肃,我说过我先洗!说完,转身进了浴室。
他从没有在任何一件事情上不迁就着她,唯独这次,为了洗澡,这么微小的事情,她在浴室外,听着流水声,委屈得哭了起来。那天,她赌气要回家,并收拾了衣服,他苦苦求她,她坚决要离开他,她说,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迁就我,还算什么好丈夫。
还是哄好了她,他许诺下次任何事情都让着她,不再同她争。可是,她的气渐渐消了后,他依旧是先她一步洗澡,她便也不与他计较,忘记了谁先谁后的诺言。
从冬季过渡到夏季,房子热得像蒸笼,不动也会出一身汗。不再泡脚,每晚都要洗一次澡。他反倒磨蹭起来,不是说自己要看足球,就是说自己要看新闻,总是让她先洗,便又颠倒了顺序,每天都是她先洗,然后才是他。
后来,他的弟弟准备结婚,买了房子,同样没有暖气,让哥哥嫂子去新房子看看。他首先进了浴室,左右看了看,对弟弟说,新房就是比老房子好,没有暖气也不会漏气,不过你要记住,女人怕受凉,冬天洗澡,你要先洗,洗过以后,浴室的温度就会上升,我试过,至少也能上升一度呢!弟弟笑,哥你可真细心,那夏天呢?夏天是不是一定要让她先洗,这样会比后洗的人凉快一度?他拍着弟弟的肩,点点头。
他以为正在参观厨房的她没有听到,其实她听得清清楚楚,听得泪流满面。她想呀,自己太笨了,这么多年,从老房子搬到新房子,从没暖气到有暖气,他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她竟然从未认真揣摩过里面的意义。
当晚,她第一次为他端了洗脚水。有了新房子后,洗脚的习惯反而因为每天洗澡而忽略了。他拗不过她,只好把脚放在热水里,她为他洗着搓着,那脚板上满是硬硬的茧,她眼底渐渐潮湿,他走过多少路,受过多少累,才给了她如今这个温暖的家啊,而她自己,竟然从未为他洗过一次脚。
她抬起头时,他只笑着说了一句,原来,媳妇给洗脚这么舒服啊!她便哭了。
他洗过后,她学着他当年的样子,脱了袜子,把脚放在水中,却发现,水已经凉掉。原来,一个人洗过后的水,第二个人洗时,是凉的,而非仍然热着。
她没有说出来,也没有刻意去改变那个先洗后洗的顺序,因为她知道,这是他以自己的方式所给予她的爱,实实在在的爱。冬天为她增一度,夏天为她减一度。
结过婚才会知道
其实人生必须要经历一些苦难和挫折。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不要说大难,我看过太多的夫妻因为生活琐事而互相埋怨,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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