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没福气的老太婆
日复一日，温栀连续两月埋头在花田里得来的酬劳不过只有四千来块，望着手里的钞票无奈的皱皱眉，离目标还远着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是那么的快。
———夏至末尾，万州烈日炎炎。
这天格外的热，温栀依旧在花棚里干着活浑身被汗水浸透，布料粘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突然身后急促喘气声，她回头一看竟是满脸通红脸上冒着汗水的花叔，弯着腰不停的喘气，一看就是跑过来的。
温栀淡然，像是明白了啥一样。
“花叔，喝口水”
她递过水壶给花叔，花叔一把拍开，手伸进口袋就拿钱给她。
“阿栀，赶紧回去你奶不行了，刚跟胖婶聊天突然吐血了，叔把这个月的工钱给你结了，应应急”
她一把抓过钱头也不回的往家里跑，花棚离家里至少两公里，跑到肺隐隐作疼就停一下，她不敢停太久，怕老太婆等不了太久。
回家的路上像沿着地球奔跑似的，看不到终点。
温栀跑到家那一刻，腿都是软的撑不住跪了下去，院里围着都是人。
她忍着情绪艰难的走向躺在床上的阿奶，这时才发现这个老太婆原来这么老了，皱皱的眼皮使劲的睁开，伸出褐色如枯木般的手向温栀招了招，示意她过去。
温栀握住老太的手，隐忍情绪的看着她。
“阿奶～”
一声阿奶，她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般，鼻子发酸，她却还是克制着泪水，不然掉落。
“兔崽子，怎么这么久才到，老娘差点撑不下去了，以后你可咋活啊！”
温老太即使身体疼痛难忍虚弱不堪，要强的她还是一句我骂不死你的那种气势。
“阿奶，别骂我了，都被你骂了12年了”
温栀强忍着泪水，嘴巴还调侃着老太。
“听阿奶说，等我死了，你就去南江城找你外婆去，把我埋在我那短命的丈夫旁边”
温老太一口气说完就止不住的喷出口鲜血，温栀见状拿着毛巾就擦了起来，温老太握着她的手摇摇头，示意她别擦了。
听完老太的话，温栀重重的点头，她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自己眼泪就掉下来了。
“阿奶从6岁养你到现在，从未见你掉过眼泪，所以这次还是不准哭，永远别在人前掉眼泪，太不值钱了。”
这一次老太没有咄咄逼人，难得一见的慈祥和蔼。
“阿奶怕你没有我就饿死了，好歹我养你一场也要为你铺好路才是，柜里那个红色盒子里有张卡，你要是想上大学也够你上4年了，还有你外婆的住址，你想去南江就去吧，好歹那里有个亲人。”
温栀握着老太没什么肉的手，只是低着头听着老太说。
“遇到我，你还真是个没福气的老太婆，哪有你这样的，我又不是你亲生的，留钱给我干嘛，有这个钱还不如去治病，反正我只是你捡回来的。”
说着说着，她实在挺不住了，声音越来越哽咽。
她不想老太见到她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抬着头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兔崽子，你要是敢哭，我死不瞑目，真是没出息的”
躺在床上咬牙切齿的冒出最后一句话，老太恨不得此时回光返照定要给这兔崽子扇一巴掌。
“我早就说了你就是个没福气的老太婆”
温栀用手指按压了下眼角，把泪水偷摸的给抹了，故意语气轻快，毫不在意的说。
老太挺着疼痛的身子，语气十分有力的说道：“扶我坐起来，给阿奶穿好寿衣”
温栀慢慢的将老太扶起来靠在床头，迅速的拿起寿衣给老太套上。说起来因为这套寿衣还被阿奶给揍了一顿，阿奶说我咒她死，说要拿去烧掉。
温栀让阿奶躺下，拿着毛巾细细的为她擦去嘴角旁的血渍。
阿奶让温栀握着她的手，阿奶慢慢的睡去，脸上没有痛苦，似乎梦到了美事，嘴角还在上扬，直到阿奶的手不再紧扣着，慢慢的松开温栀的手，她明白阿奶上路了。
温栀出奇的冷静，没有别人想象中的嘶声裂肺的哭喊，脸上没有不舍的表情，还是和平常一样，静静的走出来。
院子里都是凑热闹的村民，看到温栀出来了，唠嗑的胖婶吐出瓜子皮便朝温栀问道：“啊栀，你奶死了没”
“死了”
温栀冷着眼看着她，胖婶意识到说错话了，便尬笑一声。
“阿栀，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温栀凑近悄悄的在胖婶耳旁说了句话。
“婶啊，我奶特地跟我说了，她老人家生前最爱听你唠嗑了，如今她走了以后晚上就劳烦您陪她老人家唠唠嗑了”
胖婶听后脸色苍白，吞吞吐吐的向温栀解释。
“阿栀，啥也别说了，婶随个两百块钱就当给你奶买个花圈了，毕竟邻里邻居的”
胖婶利索的掏出两百大洋，就塞给温栀。
温栀笑笑。
“婶，吃席记得来哈”
“别了别了，婶这几天还有事，就不送你奶了”
胖婶说完就走出院子，不小心绊到脚身上的肥肉都颤了颤。
“各位叔婶爷奶，有没有要随个礼的”温栀笑着举着手里的两百元钞票朝凑热闹的邻居说道。
“阿栀啊，叔还有事，先回了，你节哀”
“我也是先走了，节哀啊”
不知道是哪位大娘还装模作样的拍了拍温栀的肩膀。
见他们都走了，温栀挺不住了，终于瘫坐在地上，无亲无故的谁给你随礼呢？死了人都来凑热闹。
夜晚，温栀家的院里挂着白色灯笼，空荡的大院没有一束花圈，柱上只是贴着白色对联，是温栀亲手写的，阿奶老是逼她练字，她就是不肯好好学，看把对联写成什么样了。
终于到了难熬的守灵晚上，整个屋子只有温栀一人跪在灵堂烧着纸。
温栀与阿奶相依为命，整个村里竟没有一个亲戚，真是可悲，如今为她戴孝的只有这个不孝的捡来的孙女。
突然刮起大风，没贴好的对联竟吹落了，拾起对联温栀一眼便看到院门口站着的冯小冉。
“快下雨了，进来吧”
听着温栀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冯小冉竟哭了起来，跑去便抱住了温栀。
“哭什么，死的是我奶，我都没哭”
温栀声音有些沙哑，轻轻的推开了冯小冉。
两人跪着不知道多久，突然温栀说她饿了，冯小冉竟有些开心，起身便去给她准备吃的。
温栀攥住她的衣角说：“顺便把我们藏的酒拿瓶出来，我想喝酒。”
半小时后，两人半跪在地上吃饭，万州的习俗，戴孝之人不能上桌吃饭。
“阿冉，我奶给我留了笔钱，还说我有个外婆在南江城，她最后的遗言是叫我去找她”
“我们一起，反正是在南江”
冯小冉语气很坚定，因为无论温栀做什么决定她都愿意和她一起。
“阿冉，你说这个没福气的老太婆怎么就那么倒霉遇上我呢”
冯小冉没有说话，静静的为她倒酒。
温栀一口饮下，52度的烈酒烧的她喉咙痛的皱着眉。
终于，温栀昏睡了过去。她做了个梦，梦里是一个穿着破烂头发打结脸上脏兮兮的6岁小女孩，她流浪到了小村里，正在摘野果的她看到了一个50多岁的老太站在水井边上喃喃自语什么。
小温栀察觉到老太要自杀，5岁便被福利院赶出的温栀流浪了一年多，她早已比别的小朋友成熟的多。
看着手上好不容易摘来的果子心疼一会，便朝老太砸了过去，老太吃痛，左顾右盼的看是谁砸她。
看到一旁桃树上的小破孩，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你砸的老娘？”
小温栀壮着胆子，声音有些哆嗦，却还是顶着嘴。
“要死死一边去，别跳这井里，我还靠这口井喝水呢！”
老太不听，想继续了却生命，谁知小温栀又是一个桃子砸了过去。
“哎哟，小兔崽子”老太捂着脖子吃痛一声。
朝着桃树气汹汹的走去，小温栀躲在树上不下来，可把老太气的够呛。
之后几日每次老太寻死都能碰到小温栀，理由都是老太碍着她了。
连续多次，老太也不闹了，便问起了小温栀叫什么名字。
小温栀大胆过去，眼里流露着不明情绪。
“我没有名字”
“跟我姓温，瞧那栀子花开的不错，大名叫温栀小名就叫兔崽子”
老太笑笑，手指着远处开的灿烂的栀子花。
小温栀一脸傲娇，别过头，不情不愿的的说：“让我跟你姓可是要管我吃饭的”
“好”
见老太如此爽快，小温栀又打起了算盘。
“还要让我上学的”
“没问题”
“哦耶！”
小温栀开心的跳了起来，她有家了。
………………
梦着梦着温栀脸上洋溢着笑容，笑着笑着晶莹的泪珠滑落在脸上，她醒了。
一把擦去泪水，跪在灵堂前边烧纸边对棺内里温老太说道：“阿奶，温婉这个名字不适合你，你却一点都不温婉，凶巴巴的，白瞎了你那张脸，真是个没福气的老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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