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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序子·3


姜瑜活这么大,有两个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人,还有一个只要她看见就能想起来的男生。

        其中印象最深的,一定是郑凝白。

        郑凝白和她从小学四年级同班,一直到初三毕业结束,她们之间的的线才断掉,所以郑凝白可以说是几乎贯穿了她的生活,她俩待一起的时间是顾宛秋陪她的一百倍。

        姜瑜真没想到原来世上真有这么跌宕起伏的事情,真有一见面就不对付的人。自打小学分完班,她的生活方式就被彻底改变,那会儿年纪小,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喜欢的也懒得去抢,而郑凝白,她跟姜瑜一直反着来,她喜欢的要得到,不喜欢的就要毁灭。

        姜瑜没忘记五年级有个小男生对她有好感,打着“你当我老婆”的旗子总往她跟前凑,她没理会过,觉得这男孩好幼稚,幼稚的不得了,小小年纪就要把偶像剧那一套加在她的身上。

        主要是,这男生是郑凝白喜欢的人。郑凝白舍得给他花钱,愿意放下身段哄一个比她差劲的男生,因为这种情况,所以他俩从二年级就被幼稚鬼们评选为“模范情侣”。

        可谁让姜瑜分到了那个班级。

        如果说郑凝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族孔雀,那姜瑜就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妖气野猫。她傲,比郑凝白还傲,身边只有一个可以交谈的同性,那名同性的性格和姜瑜差不多,都懒得圆滑世故,懒得加入大群体,这就导致后期被连带着“围攻”。

        总之那会儿姜瑜除了一个她,基本不和任何人扯关系,当时大批追她的男生,她一概不理。

        但是躲不掉。

        那男生爱上她这款儿难把控的了,而且还不止他一个爱的疯狂,其他的异性都往她身上放了眼神。

        女生之间是有危机意识的。

        郑凝白最甚。

        所以呢。

        所以她拉拢班级所有的女生孤立她,向她施压。

        ———用尖锐的笔头划破她的书本,剪掉她辛苦做出来的小熊玩偶,用那个年纪流行的肮脏话来形容她,锁住她上厕所的门,带人来给她点颜色看看,手里握着的手工刀在她的腿和手臂上留过血印。

        最后没忍住,反击了。

        姜瑜把郑凝白的所有东西扔到窗外,砸烂了她所有的昂贵物品,一报还一报的把她额头右侧处抓出痕迹,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那道疤痕,最后把那个跟风一起霸凌她的男生的头搞破,用的石子。

        他也有疤。

        事情过后,学校里果然没有人敢再来针对她。

        除了郑凝白。

        她这个人被家里教育的太“好”,众星捧月般的长大,一路以来都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什么波折,也从来没体会过人间苦涩。

        而且,她的父母对她有求必应。

        姜瑜没再想着再去计较,也没再想着再去解释那些被散播出来的流言蜚语。

        可偏偏,偏偏让她见到了郑凝白的父亲,间接促使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夜情的产物,让她知道她爸爸还在这个作呕的世界上,并且就在她的身边。

        顾宛秋从来没跟她提过“父亲”两个字。

        造化弄人,真的是造化弄人。

        ……

        ……

        拥有同一个父亲是什么样的体验?

        痛苦。

        ……

        顾宛秋总和她说不要对父母抱有太大的期待,也别问为什么没有爸爸,说“姜”这个姓,不随父不随母,只随她自己。

        充满好奇和幼稚的幼儿园时期,姜瑜和顾宛秋有过母女间的短暂亲密,她们曾相依为命过,也曾拉过彼此的双手,姜瑜记得自己是被温柔的哄过的。

        那时问她为什么给取这个名字,她说:“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寓意好,姜,有种神话感。”

        真的有觉得“神话”两个字很美好。

        后来才发现,姜,可以是生“姜”。

        辛辣,酸涩,难以下咽。

        好比她恶心又波澜壮阔的人生。

        ……

        姜瑜的父亲,叫郑英学。

        她有个同父异母的亲人,叫郑凝白。

        每每想到这话,都想吐。

        郑凝白一直以为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处处炫耀自己是独生女,父母有多么多么宠爱她,那时班级里大部分都是附庸她的人,男孩子钟爱她的骄傲和脸蛋,女孩子喜欢她的家境,跟她在一起,她们能见到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她们的虚荣心可以因她花的大手笔被满足。

        而郑英学私下里来找过姜瑜数次。从小学四年级至初中,他换着花样的将她拐去各种亲子活动场所,他背着顾宛秋偷偷的给她寄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每次她收到后,总会在郑凝白的身上看见。

        手表,手链,鞋子,高档的衣服,老牌学习文具。

        礼物很有意思。

        他每一样都买了两份,买的全部都是郑凝白喜欢的。

        姜瑜讨厌极了芒果,偏偏他总趁顾宛秋不在的时候往家里送,她不喜欢花里胡哨的衣服,他却屡次三番的购买让她将就穿。

        姜瑜把衣服全捐了。

        从看清郑英学的嘴脸后,就没有再对“父爱”有过半点奢求。

        他始终将她当成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没打算和顾宛秋聊聊,没打算负起责任,更不打算现在的妻子和孩子知道那些风花雪月,他要维持他体面的形象,他要配得上别人喊的那一声“郑总”。

        初三姜瑜有段时间特别恶心郑凝白和她五官相似的地方,她看见横眉冷对,想要把她弄死的的郑凝白,总会想起郑英学很久以前哄着她说:“你不要告诉你妈妈爸爸来找过你,也不要告诉凝白,好不好。”

        恶心,恶心到骨子里。

        初中毕业跟着忙碌的顾宛秋离开了这座城市,郑英学很少再来找她。

        流言蜚语似乎少了,又似乎没少。

        她明白辩解没用,明白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师没用,明白每个人都在等着她阴沟翻船,明白像她这种人一辈子都会招惹到不同人的愤恨。

        无所谓。

        而当她回到这个老地方,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仍在。

        原来郑英学前些天的骚扰短信和电话,都是为她和郑凝白会面做铺垫。

        ……

        ……

        ……

        此外,让她第二个忘不了的人,叫——

        “秦施杨你讲座听完了?”

        是了。

        秦施杨。

        是他。

        姜瑜将视线从郑凝白脸上转到他那儿,她嘴里化着糖,细细嗦嗦的碎裂音横冲直撞,可眼睛里仍然没有多余的情绪,冷着,懒着,骷髅头的耳钉暴露在空气中,腿上的纹身无声无息的遮着她早已淡去的疤痕,她盯着同样盯着她的秦施杨,不动声色,心里闪过惊讶,闪过类似于“真巧啊”的叹息,闪过酥麻,闪过酸胀,闪过一种能察觉到的,名为一种“久别重逢”的火。

        她已经忘记上一次和他见面是什么时候,两年前?可能更久。

        而秦施杨手里的矿泉水慢慢垂到腿侧,他望着她淡薄的眉眼,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到底是诧异多一点,还是陌生的喜悦多一点,不得而知。

        姜瑜撑着下巴望他,他俊俏的脸没变多少,于初中而言多了成熟,成熟的有些遥不可及,作为一班尖子生,他成绩好,长得帅,是在这里待了一年的抢手人物。

        也是她唯一有过接触的异性。

        零零散散的忆起蛮多的画面——他对她很温柔,笑着的样子,和友人聊天的样子,给她讲过数学题低头的样子,以及他和郑凝白因为她针锋相对的样子。

        一帧一帧,再接着一帧的涌入脑海,心跳快了两秒,之后又恢复原状。

        不露声色地对视着。

        不露声色地回忆着。

        ……

        初中三年是郑凝白为非作歹最严重的一段时间,姜瑜依然没逃脱这个梦魇,小学的保送名额她拿了一个,郑凝白拿了一个。

        一开始不在一个班级。

        但她仍能够从不同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光鲜事迹,手机普及的时代,人言嘈杂的环境,郑凝白知道她刚接触杂志圈时,给她立了很多身份。

        例如“老板的包养人员”、“杂志社最抢手的风流模特”、资源建立在睡觉上的新星”……

        按理说她是习惯了的,但脾气差劲,她一言不合就和郑凝白互怼,唇枪舌剑好不精彩,两人的班级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姜瑜闲来无事就刷着校园论坛帖,刷评论,刷诋毁她的内容,刷来刷去就那几个,一点想法都没。

        可笑的是整个初中的人都信这东西。

        有段时间她重感冒,请了一周的假,回到学校风向大变,开始拐着弯讲她去堕胎,肚子里死了人。恶毒的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她身上扔。

        谁知道。

        谁知道秦施杨没看下去。

        几千个人,就他站出来了。

        他有原则,有道德观念,所以才会愿意上赶着趟混水。

        犹记得那会儿初二期中考结束换班级,姜瑜凭成绩进的尖子班,刚好他也在。

        他帮她做过很多事——帮她买过饭买过水买过零食,送她回过家,在公交车站拿过早餐等过她,帮她教训过那些对她恶意严重的同学,为她受过别人的攻击,也为她讲过话。

        后来他因为她被连坐议论,什么狗血的剧情和话都往他头上跳,她害他走到哪里都有异样的眼光……后来,他父母听说他在学校被“不待见”这事儿,也觉得他在这学校没有发展空间,在初三那年给他办了转学。

        他离开后姜瑜有想过一些事。

        想着,他干嘛要来凑热闹,干嘛要帮她驱散所谓的谣言,他若不帮忙,他的名声能够好两年多,他帮,他只会被她拉下地狱。

        他被她拉进过地狱的。

        ……

        ……

        姜瑜不知道他在,所以当程风昀问他俩是不是认识的时候,她没给回答,倒是秦施杨轻声答了句:“我跟她是初中同学。”

        挺好的回答。

        而后没结束,邵旭晨喝一口水,瞥过她和郑凝白:“那你跟郑凝白呢?你们也认识?”

        姜瑜轻呵笑,郑凝白则环着臂往她走,走的每一步都带着股“你怎么在这里”的质问气,没有许久不见的生疏,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或许是因为体内流着一样的血的缘故,她俩不能在一个地方共处,超过一分钟就要炸,先炸的那一方永远是郑凝白,姜瑜脾气爆,不乐意被她压一头,搞得好像她真的做了亏心事不敢对峙一样。

        局面剑拔弩张,偌大的篮球馆鸦雀无声,程风昀观察局势半天,断定两人肯定有关系,而且这种关系很坏,坏的连最起码的交流都可以省略,脑中瞎七瞎八的过着郑凝白的资料,再将得到的消息和姜瑜的情况去一个一个的对上号,一句“你们初中是在一个学校?”这话正打算问出来,秦施杨步调快速的越到郑凝白前面,挡住她的身体,插着兜站,对姜瑜笑:“好久不见。”

        姜瑜捏着糖棒,不说话。

        瞟一眼要挣出来的郑凝白,起身。

        一刹那都看她。

        看她腿上的纹身,看她缓慢地把购物袋里的水拿出来,看她将没吃完的面包和酸奶放进去,看她拉掉皮筋恢复散发的状态,看她轻飘飘落在秦施杨脸上的一眼,仿若无声的表达“好久不见”的潜台词,阳光照在她瘦削的手臂上,照在她乌黑的发丝上,照在她胸前的图案上,照着她雪白的肌肤上,照在她别过去的侧脸上。

        她鼻梁处的阴影暖着,柔软着,可整个人异常的冷感,她的肩身有一层薄薄的纱,一层将自己和所有人都隔绝开来的纱,她冰凉的温度如同冒着冷气的可乐,咕噜咕噜的气泡,就如同她此刻下台阶,路过秦施杨及郑凝白说的那句:“好久不见。”

        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她说。

        ……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她从哪里来,是哪个班的学生,在未来两年会变成什么样,有多少个男生为她疯狂为她写情书,谁能让她变得疯狂而痛苦,她会为谁哭,为谁抽烟喝酒。

        这些全部都是谜团,没有一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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