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正文·四十八
回答给出去，对面站着的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有点迟钝，过了五秒左右，教室内的空气慢慢变热，能感知到女生们的心里在迸发欢愉，性子稍微大咧的女生激动俯身，将手掌抵到她桌面上，张大眼睛盯着她，音量极高地确认：“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用你的图片吗？！”
她的朋友抿唇，快速拍了拍她的手臂，有种“你淡定点”的安抚，姜瑜没把vcr当什么大事儿，她甚至理解不了对方这么欣喜若狂的原因，五指抚一把发，在几双亮晶晶的眼眸中，回：“用吧。”
“用什么都行吗？”女生追问。
“都行。”
“那些网络上关于你的剪辑和爆图也行吗？”
“行啊。”
“真的行吗？你没有什么顾忌吗？”
一问一答的对话方式有点奇怪，对方问的话也有点奇怪，姜瑜绕着手链：“你指哪方面的顾忌？”
“嗯…就比如……比如…”女生开始思考起她到底顾忌什么，样子认真得不像话，就跟在思索宇宙玄学似的，安静了大半天，憋出那么一句，“比如有些东西是你想私藏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然后我们给放到大屏幕上了。”
这问题真有趣，也有点文不对题，但姜瑜懂她意思。
“网上能找到的都不算我想私藏的，你们看着用吧。”
女生顿了一下，愣愣点头，三秒后又谨慎说：“…要不还是把视频给你看看吧，万一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能改。”
“给我看看？所以你们已经做好视频了？”姜瑜拎着重点，干脆地反问一句。
女生一刹语塞。
约莫两秒，面露尴尬和紧张，旁边两位的表情也急促变化，带着点被戳到小心思的不知所措，这下总算知道说漏嘴是什么感觉。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班里留下的人不吭一声，没有像以前那样缩在角落里看着戏，因为姜瑜的情绪始终淡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无所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的。
她看起来并不关心这种事。
过分独来独往的人，本就对普通学生热爱的事没有多大的兴趣。
那批人结伴兴奋离开后，秦施杨从外面回来，她把这事儿简单阐述了一下，他说：“他们今天也和我提了关于vcr的事。”
收拾好出班门，两人一道往中间的旋转楼梯去，姜瑜勾着伞带，慢悠悠转着玩：“是问你能不能接受大屏幕上有你照片之类的事？”
“不是，”斜雨轻飘，秦施杨将她揽到内侧，“他们是想让我来问问你对vcr的想法。”
“干嘛让你来问我，直接来和我说不是更方便？”
她一向不把这种事当事，喜欢采用有话直说的方式去社交，没兴趣遮遮掩掩，所以没有很快理清原因，但等理清后，心知肚明地蹦出一个“哦”字。
“他们是觉得我难相处，所以才找你当中间人来和我说这些。”
秦施杨慢慢摇头：“你不难相处。”
一句柔声的反驳，她别头，他接着认真说：“他们让我当中间人的主要原因是怕你拒绝，如果是我跟你说这些，你答应的可能性会大一点。”
这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问题在喉咙口飘，但憋住了，没讲出来，她捋发：“那他们来问我。”
“我建议他们当面跟你说，也方便核对一下视频的内容。”他回，“他们那群人里有专门学剪辑的，技术方面过得去，应该会把你的部分融合好。”
“会吗？”
“会。”秦施杨很坦诚，“你的视频和照片比其他人要多，而且拍摄的都比较专业，不用美化就已经很出众了。”
“很出众吗？”
姜瑜依旧用缓慢的语调去反问他，秦施杨点头。
她弯唇，笑：“所以关于我的视频和照片，你都有看过？”
秦施杨挨她肩膀挨很近，边走，边看她一眼：“看过。”
“好看吗？”
“…好看。”
姜瑜仍笑。
她充当着问者的身份来延续对话，好像真的在闲聊，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刚要顺着话题往下深聊，迎面走来一群人。那群人是附着于慎媛的几个女生，最近都在忙活文艺汇演的事儿，此时穿着不同款式的外套，欢声笑语地上楼，但是抬眼见到楼上的他俩，不约而同的换了张面孔，明亮的灯光照着她们忌讳莫深的眼神，这一堆人是见风使舵的好手，当下团体领头羊不在，又出现了秦施杨这一号复杂性的人物，身子骨倒是都软了，不敢上前找茬儿，各怀心思地停滞不前。
秦施杨不熟她们，没停留，也没分过多的注意力出去。
姜瑜目不斜视地经过那伙人，然后却在一楼长廊看见了第二个团体。
中间位置处，郑凝白和慎媛打头并肩着向前来，身后跟着其他几个女生，两人本在讲话，却因为视野里出现的她而撂视线过来，与此同时，尽头那儿涌来第三波人。
全是男生。
黑压压的一片，季子恒带头，旁边跟着阮文和及其一二两班的尖子生，前排的某两名男生拎着自己的吉他，看样子是刚排练完节目回来，氛围轻松愉快。但愉快的感觉还未持续多久就在某种碰面里慢慢消失，女生们停脚，男生们放缓步伐，季子恒插着兜，盯着姜瑜，眸中的情绪变化莫测，他盯了片刻，径直转向秦施杨，而秦施杨清淡扫完一圈子人，不动声色错开慎媛的注视，带着私人想法地看向郑凝白，郑凝白的目光则定在姜瑜身上。
姜瑜的脚步没顿，面无表情瞥过去一眼，没搭理，尽管周身气氛再变，也没搭理。
双方在课后的碰撞擦着若有若无的火花，阴沉的天遮盖了近日来蠢蠢欲动的思绪，雨一阵阵下，郑凝白沉下脸，迈起脚匀速向姜瑜去，原有的针对感尚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秋后算账”的气势，她这么直接，慎媛自然也会参与，翻涌着某种躁动的情绪，和另外的女生随，姜瑜懒洋洋地望着她，正要停步子，但手臂突然被轻握住，她侧头，秦施杨手掌贴着她，带着她向前继续走。
这份接触很短暂，却隔绝了可能要发生的某场争辩，姜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右肩已经挨到他左胳膊，人也已经到了他伞下。
伞面朝她倾斜。
郑凝白没有追上来。
那天回去之后，姜瑜的手机进了两条陌生消息。
——贱人。
——你最好离他远点，不然我一定弄死你。
发信人不是郑凝白。郑凝白从来不和她玩这些把戏，有什么事都是当面杠，除了爱用文字蹦跶的慎媛，真没人敢专挑着这种点来问候她。姜瑜粗略读完，嗤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拉黑。
然后进到微信，问顾宛秋什么时候回来。
顾宛秋说早着呢。
姜瑜这就放下心。
那晚又泡在成堆的试卷里，次日却因为干涩的喉咙醒得很早。
这些天贪凉的后果总算泛上来，吹冷风淋小雨导致免疫力急速下降，两年前的这种时候也出现过相同症状，就跟生物钟似的躲不掉，她不意外，依旧不把受寒当回事儿，出门依旧没加衣，薄毛衣棉夹克，长裤潮鞋。外头的气温比昨日高了一两度，雨过天晴的马路上飘着股淡淡的潮湿味，她等出租车的途中，去便利店买了杯提神的热咖啡，一边站路边喝着，一边看拍摄到手机里的物理公式。
早上的自习课得默写，新课程永远建立在旧课程上，她进班级的时候，已经有人趴桌上打起了小抄，面容统一的愁眉不展，但也有部分人正和朋友们聊着天，流露的氛围轻松愉悦，而秦施杨桌旁围了几个友人和班里活跃的女生，一伙人正交流，她盯着看几秒，往位置上走。
秦施杨看见她了。
随后从友堆里过来，将买好的早饭放她桌上，刚进班的学生没关后门，风刮着，她咳嗽，吸一记鼻子，从口袋里抽纸巾，他看她一眼，转身去带门。
咔擦——
“感冒了？”
秦施杨到她旁边，问。
“…应该。”
“吃药了吗？”
姜瑜抚着额头，回视他。
清楚如果说“没吃”会带来怎样的连锁反应，她并不想麻烦他跑大老远去医务室，天实在太冷，要做的事也实在太多，况且像她这种粗神经的人也懒得使用药物，普通的颗粒药物无法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冲剂又太苦，所以回了两字：“吃了。”
完后秦施杨没讲话，空间里旋绕着他衣物上的木质香，过三秒，她缓慢补充：“我早上吃得挺及时的，应该能预防变严重。”
秦施杨这才点头。
他拿走给她买的酸奶，从饮水机底下拿了纸杯给她倒热水。
顺便往她桌上放了一个红色系的小盒子。
“这什么？”脱口问，待看清盒子上的答案，再抬眼看他。
“苹果。”他说。
“今天早餐还有苹果了？”
秦施杨笑。
“今天是平安夜。”
平安夜。
难怪班里的氛围这么活跃。
平安夜一过，就意味着圣诞节要到了，所以这几天碰到的那群国际生们才格外兴奋，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闪过关于去年圣诞的片段，杂乱而深刻，但即便再深刻，面上也没有表露过多，她低了低眉，回：“…哦。”
没多久又接着话头补：“但是我没有带苹果给你。”
“没事，你只管吃就好。”
她短促地笑了笑：“这话说得我好像一个吃货。”
秦施杨摇头笑。
“便利店有苹果吗？”姜瑜揪着盒子边，讲，“我等会儿去买一个给你。”
便利店里有。
第一节课下课她就跑了一趟，但后来因为状态差，所以在接下来的课程中思维持续迟钝，这期间秦施杨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注意她的情况，问她要不要请假，她说没那么严重。
然而下午就不这么想了。
中午去食堂走的那两步路风大，吹得她嗓子一阵发疼，间接加重她的症状，导致脑袋更晕，午自习期间身子开始发冷，脖子和脸却烫，那种虚劲儿来势汹汹，连提笔答题的力气都没，秦施杨第一个看出她的不对劲，第二个则是下来巡查的老师。
“怎么了？不舒服啊？”
老师问这话的时候，秦施杨把手搁到她的额头上，姜瑜感知到温热的触感，侧头看他，他静了静，眉心微蹙起，回：“有点发烧。”
“发烧了？”老师问着，紧跟其后地把手背贴过去，班里人齐刷刷往这一片看过来，姜瑜微斜额，不适应他人的触碰，而老师浑然未觉地试完温度，皱了皱眉，“是有点烧…”
随后视线往秦施杨身上放，吩咐着：“你带她去趟医务室，拿点退烧药吃，等会儿……”
叮铃铃——
洪亮的下课铃声突然打响，后半句话被猝不及防打断，班内的低声碎语也被打断，这时候前门处有两道人影出现，靠窗的学生先后移视线，前面快半步的人沿着长廊直行，高跟鞋与地面撞击的响动微不可查，她边走，边朝屋里扫一眼，经过后窗的同时，找到了掏完手机，从位置上站起来的姜瑜。
姜瑜正在点头应秦施杨的话，她没有注意到彼时的情况，直到秦施杨的目光从她这儿慢慢挪走定在外面，她才病恹恹地侧头。
空中的阳光突然刺眼。
她眯起眼，看见了站在后窗外的那个人。
而后很快收回目光，但下一秒就意识到不对，于是再次侧头。
这一侧，握手机的手刹那滞住，毛孔惊讶伸缩，连带着太阳穴都抽了抽，眼前的人脸在此刻格外清晰，她瞳孔微颤地盯着她，呼吸慢半拍。
顾宛秋穿着灰色大衣，黑发挽起，挎包环臂，背着光站在窗外，散发出来的华贵范儿很足，她的面部表情从容且难以捉摸，和姜瑜对上眼后，缓慢露出副———
“好啊，总算在学校里逮到你了”，的深不可测样。
……
真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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