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要不要去旅行?”
——如果告诉一年前的绘然,她会在一年后问出这个问题,她自己大约也并不会相信。
即使冬天不是一个寒冷到让人想缩在被窝里的季节,有很多人基本也不会在此时此刻考虑去旅行。一多半是因为疫情。自二零二零年开始,去国外旅行差不多已经消失在了大多数人的计划里。
仅剩的选项——估计就是在国内旅游。看起来是可行的,也不算是不合理。但随着疫情带来的经济影响逐渐显现,一些大企业开始裁员,人们的经济压力慢慢增加,再加上随着时间推移,层层加码的防疫政策,令人们仅仅只是离开自己所居住的城市也开始需要承担风险。
种种因素加起来,于是,虽然仍旧有人能过着与从前差不多的生活,但肯定会有人出于这些考虑,取消旅行计划。
人的性格是多样化的,这样的人不会是全部,但估计也不会少。绘然无意批评防疫政策——好吧,她批评不批评都一样,所以,她不会想着去思考一件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更何况改变了之后的结果也不一定很好。
绘然也不是在抱怨。因为一个请不到假的社畜,本来去旅行的机率也并不高。
就算可以在法定假期去旅游,也并不划算。首先,在旺季,机票和酒店的价格本来就会更贵,而且,在这种时段去旅行的人也比平时多(比如那些因为孩子平时要上学,而只能在这种时候出门的家庭),大部分景点基本都挤满了人。换句话说,这个时候去旅行,就是花钱买罪受。
说句得罪人的话,绘然并不觉得国内的大部分景点有什么意思,小部分有意思的则似乎更适合度假。而度假和旅行是不一样的。好吧,也或许那些景点是有意思的,但舟车劳顿千里迢迢地去到一个地方,然后排上三五个小时的队伍,就只为了看它一眼的话,对绘然来说就是不值得,还不如呆在家里玩手机。
起码被窝里是暖和的,没有吵闹的人声,没有那么多的信息摄入,而且家里什么都有。
所以对她来说:去不去旅行根本无所谓。更可悲的是,现在,已经工作数年的绘然发现,如果旅行的目的地没有温泉,那么对她的吸引力就几乎是零。
仿佛她已经成了一个以养生为目标的老年人……
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一件事:不久之前,环球影城开幕了。
绘然一次也没有去过环球影城。她倒是去过国内的两家迪士尼乐园——而两者明显是不一样的。于是从环球影城放出宣传片的时候开始,她就开始关注相关新闻,看它什么时候开幕,以及里面会有哪些项目。虽然同样是要去遥远的地方,但是这个景点明显是有意思的,因为新奇,而且平心而论,活动范围也不算很大。
大部分做过旅游计划的人都明白,去旅行真的是一件耗费脚力的事。每次绘然做攻略的时候,总要想尽办法缩短各个地点中间的路程,以让自己逛起来不会太费劲,同时还得计算好游览的时间,以选择中途吃饭的餐馆。但去主题乐园,尤其是足够大的主题乐园——情况顿时不一样了。变得简单了。
主题乐园好就好在这一点:一切几乎都有供应。它的内部通常不只一间餐馆,所以去的时候也不用想去哪里吃饭,基本上是玩到哪里就随便选一家就好了(要节约预算的人除外)。然后,做路线规划也轻松了许多。因为主题乐园内可以玩的项目显然是有限的。假如有充足的时间,你需要做的不过是看一看地图,看要走哪边,或者有什么特别想玩的项目,就先去玩一下。
而且这样明显有很多游客的地方,要找工作人员求助也是很容易的。一般来说,在旅行期间要是弄丢了什么,那就一定是找不回来了。但在这种地方则不一样。绘然唯一一次弄丢了东西找回来,就是在迪士尼乐园。当时因为要合照,于是她摘了太阳眼镜,顺手搁在一边。过了一两个小时才反应过来。结果真的找回来了,虽然可能也和她清晰地复述了弄丢的地点有关。
除此以外,绘然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小孩子在乐园里弄丢了心爱的玩偶,然后工作人员找回来了的故事。
结论:
和其他人一起去旅行的规划难度★★★★
只有自己去旅行的规划难度★★★☆
和其他人一起去主题乐园的规划难度★★☆☆
只有自己去主题乐园的规划难度★☆☆☆
于是,在她眼中,环球影城的吸引程度大幅上升,暂时位居‘最想去的旅游地点’第一位。
即使它的宣传片拍得不好,绘然也并不会在意。她认真研究了那个宣传片,成片质量那么糟糕,估计不是刻意炒作就是外包。但宣传片和影城里的景点的质量不同,前者拍好了充其量是锦上添花,后者如果不好玩,那就完了。这么重要的项目,总不见得负责人会不在乎吧。
是的,绘然确实也对环球影城的最终选址颇有疑虑。毕竟那座城市在她的印象里就是‘关系’和‘外行指点内行’的代名词,说不定会对实际游玩体验产生影响,就像十七世纪那艘出海十来分钟就沉没了的战舰一样。[1]
但这种担心在开幕之前是多余的。毕竟只有开幕了才知道实际上是不是这样。
接着,在开幕之后,票被瞬间抢光了。好吧,说瞬间有点夸张。
哦,绘然并没有真的进去抢票,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她请不到假。所以,抢这个对她来说并没有意义,即使抢到了,要转卖出去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但根据各网站的新闻,的确很多人去买,仔细一想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全国有十四亿人,而且肯定很多人和绘然一样好久没去旅游,只要是个看上去有点意思的地方,他们说不定都会抢着去。
要知道绘然首页的旅游博主早都开始去国内旅游了,三五年内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去外国旅游的样子(有钱有闲喜欢隔离的人除外)。
不论它的选址最终在哪一座城市,只要不是在港岛,生意好就是必然的结果。——这是千寻的原话。
绘然确实一直在关注环球影城的新闻。只要看到微博首页有博主去了且发了长文,或者它上了热搜,就会点进去看一看。开幕也有一段时间了,综合来自各方的反馈,尽管差评不少,她依旧认为这是个值得去的景点。
绘然并不是某一天突然看到相关新闻然后下一秒钟就立刻想去环球影城的。
生活不是一场将所有爱恨情仇浓缩在三五十分钟里的电影,而是一个连续而漫长的过程。
这一切思考只不过是会时不时在绘然脑中闪过。然后在某一天千寻说“估计今年又回不了家了”的时候——
于是绘然突然想到:也许她们可以去旅行?
这样一个念头只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真的可以旅游。但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旺季的时候票是比较贵——但是环球影城的票本来就不容易买,贵的票反而还容易一点。既然如此,也就不差那么多。而且不去其他地方玩的话,两天一夜估计也就够了,在大年初一至初三这三天任选,再加上过年的话其他人要拜年,那几天说不定还不会那么多人去玩。
好吧,这种感觉并不是很愉快的。因为这是春节。
什么人会在初一到初三这三天不回家和家人团聚而出门玩?
绘然:父母双亡,因为多年不拜年,所以甚至和仅存的亲戚不熟;
千寻:因为回家要隔离二十一天,基本上也约等于没有家可回。
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也回不了家了所以我们不如去旅行”怎么听都是在嘲讽别人,很不礼貌。就像很少有人会对同事直说“你是不是蠢连这个都不会做”一样。
绘然也不想单单只是这么想。
去旅行本来就挺不错的呀。可以去陌生的地方增长见闻,而且还能享受一下他人的服务,只有在这种时刻,社畜才会感觉赚钱是有意义的。也许是有很多人会抱怨工作,但多半不会是在花钱的时候。人类就是这样的。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到时还会下雪。——绘然倒是没有见过很多的雪。离雪最近的一次,也许是有一年去人造雪场玩,不管怎么样,人造雪总是造得和真雪相似的。那是绘然第一次知道,雪原来不是软绵绵像棉花一样的,而且又硬又冷,像是冰渣,还会粘在手套上。
总之,听起来似乎可行。
于是她们去了。
绘然做的旅游计划简单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搭中午的飞机,大约下午到达酒店,放下行李休息一晚,第二天就可以提早进影城。玩完一天之后,赶晚上的飞机回家。然后乐园内部游玩内容……既然可以提早进,绘然决定随机应变好了。
听起来很像是偷懒。
但是绘然即使不爱社交,也不可能从来没有和外人一起出去玩过。每次和同龄人出去玩,做计划总是没用的。时隔多年,她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放弃吧。放弃规划出最优的路线,没有人想跟随计划行事,除非你的计划参与者只有自己。
上一次去迪士尼乐园的时候绘然就做得不错,实际上也是做得最不错的一次:放弃告诉所有人,什么路线能最快玩完他们想玩的项目;只要告诉他们快速通行证在哪领就好了,然后他们就会很开心的。不要在乎是不是有人比集合时间迟到了一小时,然后你会很开心的。
算了。
没什么好想的。
机场里人来人往。
一些人停在原地看大屏幕,一些按指示寻找登机位,因为是白天,在某些位置甚至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
白天的机场对绘然来说是陌生的。为了尽可能地利用时间,几乎每一次她都是坐早机去晚机返,唯一一次例外,也是坐晚上的航班。于是绘然每一次都差不多是在凌晨三四点就上车赶往机场,以赶在清晨登机,几乎没有见过这个机场白天的样子,甚至因为当时处于极度不清醒的状态,所以连机场在印象里的轮廓都是模糊的。
说得更直白一点,对他们这样假期稀少的人来说,现在她的行为仿佛是在浪掷光阴。
中午的航班通常会有飞机餐。于是她们并没有去机场里的餐厅,仅仅找了家咖啡店喝咖啡。
千寻一边喝星冰乐一边看手机。
不久后她举起手机来给绘然看。
“看,这就是没有地方去的港岛人。”
绘然看向屏幕。
上面是一则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新闻。
大致叙述了以下事件:港岛某个商场推出‘旅游’活动,他们在商场中摆设了虚拟登机闸口,可以拍照打卡,且可在场地中扮演虚拟飞行员,或在三百六十度的vr体验区中以游戏形式游览外国城市。
看上去好像很有意思。
实际情况就是因为没有旅行可去,以至于人们不得不开始通过vr模拟旅行的感觉了。绘然还在网上看过类似新闻,比如新加坡搞起了机场餐厅,让人们在飞机上用餐,还大受欢迎。
在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疫情促使科技发展了。绘然再次想起了那个‘疫情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假设。
绘然看完,惋惜地道:“世事没有十全十美。”
比如所有人都习惯了戴口罩,比如再也没有人觉得去外国旅行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比如防疫措施,比如近几年急剧下跌的出生率。——虽然最后一项是否单单因为疫情还有待商榷。
“但是也不算不好,”千寻将杯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给了我们这些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她指的并不是其他,而是社交。
在过去数千年间,过往外向的人几乎就是整个世界的主流,仿佛只有活泼开朗,擅长社交的人,才算是正常的。至于内向的人,虽然也不至于到会被看不起的程度,但总是会有人让内向的人外向一点,别老缩在角落里,最好是能和其他人打成一片,在学校里这种情况尤甚。
这也不能说是在歌颂新冠肺炎。但疫情简直是个推聚会的万能借口,而‘社交距离’更仿佛是在为内向者量身打造的盔甲。
绘然不止一次在网上看到过类似言论:新冠肺炎是一种对内向者极度友好的病毒,因为只要和其他人保持距离,就能相当有效地预防感染。当然啦,这种言论无疑是夸张化的,毕竟如果真那么友好,疫情怎么还没有从芬兰消失呢?[2]
千寻的表述更极端一些:总有一天,他们这些从疫情中仅存的内向者,可以举起旗帜向公众宣布,那些外向的现充加剧了疫情的传播,他们是有害的!人们应该停止派对,别再将“时尚”和“让自己变得更酷”当作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绘然对千寻的言论的看法是:举旗的人应该是在外国,毕竟他们那边死的人更多。而且,这样的口号难道不更符合邻国学校那种“看不起书呆子”的愚蠢风气吗?
咖啡店离登机口不算很远。按照机场地图,她们找到队伍后很快可以上机。
不知是否因为疫情影响,飞机餐并没有提供餐具,餐点基本是可以直接拿起食用的。旁边一对夫妇似乎点的是素食餐,于是比其他人更早开始用餐,空乘为他们上餐后,周围的小孩子纷纷好奇地看过去。
机程大约三小时左右。
她们都没有睡觉。千寻在锲而不舍地找好看的电影,每一部都看了不到十分钟就关掉。绘然只是在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地图,看代表飞机的红点在地图上缓慢地移动。
作为人类的交通工具之一,飞机在人们眼中,似乎地位分外崇高。不过,也不能说不是。从近期的新闻看,乘搭飞机时被拐卖的机率明显比乘搭其他移动工具时更低。
在离预定降落时间还有几分钟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接近三个小时过去了,机上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安静得仿佛没有人类存在。
那个代表飞机的红点本来是一直在往目标移动的——但在快要到达的时候,它似乎产生了一点点偏移。
这种偏移是指它在未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突然往另一个方向移去。
绘然一时怀疑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毕竟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航天知识储备量为零。也或许这根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后者的机率估计是很高的。
手边没有直尺——好吧也许有也一样——于是绘然百无聊赖地去拿手按着红点,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偏移了。
绘然什么也没想,只是想看看热闹。随着时间过去,她确认小红点可能真的是离目标远了点。这是很明显的,明显和原来的路线不大一致。如果它没有绕出去,说不定能在预计时间内到达。
再过了一小会儿,小红点开始靠近目的地了。在航程中,小红点路过的地方会出现一条连续的线,在这里那条线就像是加粗了一样,因为它在同一个地方来回画了两笔。
可能是飞机上唯一一个目睹了全过程的乘客绘然:……
假设一:真的偏移了,这属于意外状况。
假设二:真的偏移了,但这很正常。
假设三:没有偏移,只是显示屏出了点小问题。
不论哪个假设是正确的,估计都得不到证实了。不知为何绘然倾向于第二个假设,因为以前她看过一本航天杂志,上面有一条航天守则是:请记住,无论如何,飞机尖尖的那一头总是向前飞的。
总之,飞机很快顺利降落了,较预估时间晚了十来分钟。除了绘然,没人无聊到会注意这种细节,人们开始收拾行李走向出机口。
千寻刚才在换电影的过程中还是睡着了。
她睁眼,正巧看到正在看热闹的绘然。
她一愣,然后说,“刚才我梦到我们在影城里吃饭。”
绘然:?
“我说这碗面我不要葱蒜,然后里面的人说不行,这样做不好吃。然后我就在餐厅里吵,吵了半天,他们才终于改了主意。”
“影城里的服务应该不至于这么糟糕。”虽然里面确实有卖面条的餐厅。
“也许吧。”千寻看起来还是不太安心。
两人也随队伍下了飞机。
首都的机场比绘然所想象的还要繁忙。——由此可见人类的想象通常是错的。
此时天还没有黑,机场中也不是太冷,随着指示找到前往影城的接驳交通工具,过程并不是太复杂。绘然以前也曾在机场里迷路,但那个机场并没有多少她能看懂的路牌。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可以开始办理入住了。
酒店里照样很多人。大堂里的灯光非常亮,一盏盏黑白色的环形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光芒如同细小钻石的射灯规律地镶嵌在天花上,一个个拱形门将厅中的空间间隔开来,白色的大堂地板光洁如同镜面,几乎能倒影出灯光。
“很久以前我想过一个很无聊的问题。”
在排队的时候,千寻突然说。
“酒店总是说下午三点或者四点可以开始办理入住,那么什么时候截止呢?难道半夜一两点到达酒店,他们就不给办了吗?”
她说很久以前,就是真的很多年以前。港岛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尽管二零一九年前也算是一个热门的旅游地点,但对于本地人来说,那一亩三分地早就没什么好玩的了,假期留在本地真的很无聊。于是那里的人很喜欢去旅行,总之不论去哪都好,只要不呆在原地就行。所以千寻去过的地方也不算少,台北、胡志明市、东京、巴黎、意大利、梵蒂冈。
绘然:“然后呢?”
\"然后有一天终于知道了。听说有人去瑞士旅行,半夜才去到酒店,结果被拒绝入住,然后还闹到了警局。”千寻的表情五味杂陈,仿佛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酒店和该旅客一样,“不过这种事情应该也不多吧。”
绘然想起来了。
如果不是有地点,也许还不确定是同一件事。不过说到瑞士,她就想起数年前好像有一个新闻,有人带着父母去旅行,结果半夜到达酒店,没法入住,还因此在那里闹起来,被送到警局的新闻。那桩新闻叫人印象深刻,所以她一直记得。
“如果去旅行的都是那种人,酒店说不定就更难招到员工了。”
到底上一次去旅行是多久以前了。
绘然不禁这样想着。
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大厅中有各种各样的人。旅行和参加婚礼差不多,过程中都会接触到不少陌生人。于是对于爱好观察人类的人来说,此时的酒店大厅就像是一个充满了不同样本的房间,例如春节旅游的家庭,结伴旅行的情侣。这种感觉还是蛮新鲜的——对于常年被困在办公室生活两点一线的人而言。
尤其令绘然产生“这世上有很多人早已达成了财务自由不用工作”的感觉。
预定的房型面积并不是很大,床占据了空间中的一大半。唯一较为明显的优点,可能是窗户外面就是环球大道。
经过一整天的连轴转,已经没有人想从床上起来了。绘然有片刻觉得躺在床上玩手机有点亏,但是这种想法也就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一会儿叫客房服务吗?”绘然问。
千寻认真地想了想。
“不了,听说楼下有甜点可以吃。”
她指的是环球大道上的餐厅。‘楼下’显然属于意识流的用词,实际上并不是,因为楼下直接就是检票口。
搭车前往机场—排队过安检—在登机口排队—上机—在飞机上颠簸数个小时—下机—排队过安检—寻找接驳交通—上车—排队登记入住—不需要很强的预见性,也能想到这套流程下来,一般人已经没什么精力了。这时候如果没有酒店的床,多半还能撑一撑,但既然已经到了酒店,也就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这令千寻想起了小时候参加夏令营的事:
一群小孩子,辛辛苦苦地在离岛自己搭营,以及在酷热的野外求生,搭船回到市区后还组队玩了wargame(直译:战争游戏)[3],然后回到举办活动的机构,开始等家长来接自己回家。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累坏了,包括千寻。屋里有空调,干净整洁,于是一群人将背包往地上一扔,就坐在了地上,并且绝大部分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过了十几分钟,还是没有人起来。
不只是怎么想的,千寻向带着他们去夏令营的大人建言:“不如今晚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主要是有空调。
导师:……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房间只是供他们用一小会儿,接下来是有别人要用的。但是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房间里大部分小孩子的赞同,几个激动的还努力试图说服导师留下来,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当然,最终他们还是各自被家长接送离开了。
相似的历史总是在重复上演。
白天的环球大道上还没有那么多人。因为绝大部分来游玩的人已经在早上进了影城,根本还没有离开。但晚上离开并且留在这里吃晚饭的人就变多了。虽然绘然不清楚是大年初一所以人特别多,还是平常节假日人就这么多,但总之,霓虹灯与路灯在漆黑的夜空中亮起,晚上的大道看上去繁华热闹多了,再加上众多林立的西方风格建筑,打眼看去,这里更像外国的城市而不是主题乐园。
聚集的人群使得空气似乎也不那么寒冷了。人们穿戴着影城中购买的服饰,大多是长袍和巫师帽,还有不少人拿着购物袋子,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他们三五成群地进入餐厅,但似乎更多人是直接离开了。想来也是,这种主题乐园的消费本来就比较贵,所以出去之后再吃晚餐无疑更节约成本。
所谓的‘甜食’指的是大道上唯一一家巧克力餐厅。餐厅是一座小小的独立建筑,小小的白色房子上装点着黑烟囱与金色齿轮,可以通过玻璃门看到室内复古的装潢,天花上倒挂下来的装饰像是一个个铬黄色酒杯,白墙上挂着画框,漆黑的木纹桌子与铁椅放在黑白格子花纹的地板上。
周围的人几乎都在谈论白天游玩时的经历,听上去有种新鲜的感觉:网上虽然有影城相关的信息,但听上去总是没有听刚玩完的人讨论更有代入感。
餐单上的食物大多是西式的。
室内相对比较温暖。于是她们点了不同口味的窝夫、奶昔、焦糖布丁。
鲜红草莓与纯白奶油铺在格子饼上,一两片薄荷叶撒在其间,中间划开一个十字,清甜的草莓与甜腻而轻飘飘得像是云朵的奶脂夹在厚实的窝夫里,咬开了之后奶油会粘在脸颊上,凑近能感觉到散发着淡淡的朗姆酒香气。
一大壶插着红白纹路吸管的白色曲奇味奶昔,杯口上扣满了撒着巧克力碎的香草冰淇淋,大块的巧克力与燕麦曲奇放在最上面,层层叠叠成了桌子上一座小小的高塔,雪糕细腻、柔顺、蓬松、轻盈而甜美。
巧克力色的焦糖布丁盛在长方形的烘烤盘里,雪白的糖霜均匀地撒在布丁上,角落有两瓣小小的草莓,软软糯糯的布丁是浓郁的蛋奶香味和香甜的巧克力,再加上脆脆略微有一点清苦味的焦糖。
店中的一切漂在灯下斑驳的浮光掠影里。
绘然询问了一下千寻,得到肯定回答后喝光了杯中最后一口奶昔。千寻漫无目的地看着餐厅中的其他人,其中一个家庭里的小孩子身上穿着桃红色的绸缎棉袄,几乎就是室内唯一与过年相关的事物。
千寻这才发现在陌生的环境里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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