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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原先姜荺娘没听明白的时候,着实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当她明白了庄锦虞的意思之后,一股无名之火顷刻间便将那恐惧给取而代之了。

  说起来姜荺娘压抑得也着实久了一些。

  她曾放下尊严豁出脸面,活到今日,她自己有时候都觉糊涂。

  是她太蠢了么?

  她做了那样多的事情。

  原以为自己能救出父亲,却发现自己想方设法做出羞耻事情换来的机会,在薛老太太那里只是动动嘴皮的功夫。

  原以为薛老太太护着她,她便算是度过了厄运,岂料她却成了薛家一些人眼中的厄运了。

  原以为自己方才只是顺手帮了旁人,没想过要什么感激,却也没想到还能被人当做是个耍弄鬼蜮伎俩的小人。

  可不就是因为她太蠢了。

  姜荺娘仰着头望着他。

  她吞不下这口气,却也不屑解释给他听。

  原本该透着怼怨的目光,却因为那双委屈通红又蒙上水雾的眸子而大打折扣。

  庄锦虞唇线紧绷,更难听的话还未说出口,就瞧见她盛满了水雾的眼里终是兜不住那一滴晶莹,压弯了眼睫滑落在面颊上。

  她原本苍白的脸,添了泪珠子,似梨花带雨般,长长卷曲的睫毛串上了小水珠,含着泪,粉唇也咬得透出了殷红,不知在隐忍什么。

  庄锦虞敛起神情,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不知为何,这小绵羊原先是极怕、极为心虚的。

  而后也不知为何,她又陡然间张开了刺,红着眼睛的样子好像被人欺负惨了,一副想要拿自己身上柔嫩嫩的毛刺随时去扎对面的人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对方扎疼。

  庄锦虞皱了皱眉,僵持了一瞬,却拿出了叠的方正的帕子朝她递去,见她神情一怔。

  便是顺着惯性去想姜荺娘也只当他是在讽刺自己,心中头的火更是添了把热油般腾地直窜。

  她反手便恨恨地在他递来的手上打了一下,见他拿着帕子的手纹丝不动,帕子也没如她设想中被打落在地上,她涨红了脸,近乎恼羞成怒地转头便跑了。

  庄锦虞目光落在自己被人抽了一下的手背上,片刻出现了一抹红印。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酥麻微痒的感觉,像是被蚂蚁叮咬过了一般。

  庄锦虞活着的二十多年里,有被人暗算过,也有被刀剑暗器刺伤过,唯独没试过被这样人打。

  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你说他受伤了,他没破皮没流血。

  你说他没受伤,他的手被打红了。

  “王爷,这姑娘着实不识好歹。”司九见人跑远了,颇有些忿忿不平。

  庄锦虞当时也不过是看这姜家姑娘可怜,这才不与她计较私下里打探他行踪的事情。

  放她一马她还真以为是理所当然的?

  “罢了。”庄锦虞收了帕子,转而往外走去。

  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可怜人,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庄锦虞探过长姐后自薛府离开,随即便乘着马车重新回到了南山脚下。

  南山的热闹和冷清都被一座山分割成了两半。

  在西半山上,听闻里头曾经是个土匪窝,里面住了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但从未有人敢上山去验证过。

  且西边荒芜,杂草丛生,冷清之极。

  东半山上则是早些年有个富商花了大笔的钱财种了大片的桃花,若干年后富商不在,桃花却依旧。

  在半山腰上还有人特意就近设了座桃花庵,有了桃花这一特色,庵里也不缺香火来往。

  山脚下,陈荷花戴着一支素银发簪,耳前垂下两绺碎发,她坐在茶摊里的长条木凳上打着扇,神情倦怠。

  庄锦虞坐在她对面时,她都还没反应过来。

  待她半睡半醒之间察觉身边有人时,竟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抬眸看向对方,眨了眨眼,柔媚一笑。

  “公子,是你啊,今日怎就一个人了?”

  庄锦虞右手握拳搁在了旧木板拼接的桌上,食指弯曲在桌上扣着,却并不应她的话。

  陈荷花手指在桌下不安地掐成一团,余光悄悄打量对面那人。

  偏在这时过道上一片尘土飞扬,两匹快马陡然间在茶摊前刹住。

  陈荷花抬眸看到那马背上的男子脸色就更难看了。

  好嘛,要么一个都不来,要么都一起来了,真是冤孽哦。

  林清润今日穿着一身宝蓝缎袍,只是他脸色略有些苍白,显然状态不佳,却仍旧急促赶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陈荷花面前,重拳砸在桌上发出砰地响动。

  “你那日……究竟对我动了什么手脚?”他眼中略有些难堪,却不得不咬牙切齿地逼问于对方。

  陈荷花暗暗扫了对面那位一直不说话的公子,脸色有些讪然,随即便笑着掩唇道:“想来今日是瞒不住了。”

  她哀叹了两声,转而又娇嗔道:“那日二位公子凑巧都到奴家的小茶摊上来喝茶,我瞧你们左右也不像是个喜欢喝粗茶的人,只顾着打量奴家,还以为你们都看上奴家了呢。”

  林清润忍了又忍,语气隐忍道:“所以?”

  陈荷花眨了眨眼,说:“所以奴家便把身上戴着的欲香在上风口里散了些,想与二位公子风流一番,岂料你二人一个都不肯留。”

  林清润听完这话忍无可忍,正要上前去,却被他身后的墨书死死拽住。

  “唉,公子气恼什么,就算受了药物的影响,那也不过是添兴之物,对男人都是好东西啊。”陈荷花有些害怕地躲在了庄锦虞身后。

  林清润甩开墨书,听了那陈荷花的说辞,只面红耳赤,亦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奴家也不知你是个有心上人的,若奴家知道,定然不会这样做了。”陈荷花见他没打算动手打人,又掩唇笑说:“奴家那日听得真真的,您那心上人叫云什么,可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好像叫荺娘是么?”

  “如今见您这般气恼,想来那日您也没能抱得美人归了。”陈荷花一句接着一句,好似火上浇油般,叫林清润头昏脑涨,气得险些连正事都给忘记了。

  墨书见状便一个劲地提醒他,林清润揉了揉眉心,这才冷静下来,看向那陈荷花道:“你莫要胡搅蛮缠,那日我问你知不知道这山上的匪人,你是怎么答的?”

  陈荷花道:“奴家真的不知道呀,公子若是喜欢奴家,奴家乐意伺候一场,若是要奴家编造假话,奴家可不愿意做这种缺德事情。”

  这陈荷花是个滑不沾手的女人。

  她开这茶摊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有见过,想要对她动粗都无从下手,就更别指望好好说话能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了。

  庄锦虞一直一言不发,然而食指始终保持着一定节奏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在他叩到第十二下的时候,司九回来了。

  司九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了庄锦虞。

  庄锦虞将那荷包展开来,露出了上面的兽纹。

  陈荷花脸色微变。

  庄锦虞拿食指和中指将那荷包夹住,举在了陈荷花的眼前。

  “这可是袭国人特有的图纹。”

  “公子这是叫人私闯民宅吗?”陈荷花咬牙说道。

  庄锦虞道:“司九?”

  司九道:“她家院子里捡的。”

  陈荷花:“……”

  林清润的表情顿时冷肃下来。

  庄锦虞问陈荷花道:“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荷花咬了咬唇,却没应声。

  司九指了指林清润,对陈荷花道:“林大人便是当今圣上亲派下来查询此事的首要官员,你可以不服他,可是你若是想与朝廷对抗,这绝不是明智之举。”

  陈荷花脸色变了又变,正要开口,便被司九打断。

  “王爷,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不若将她带回去再仔细盘问。”

  陈荷花顿时傻眼了。

  这林大人和王爷哪个大呀?

  原来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庄锦虞起身离开茶摊,便在林清润眼前离开。

  墨书见状小声道:“公子,咱就这样让他们走了?”

  林清润沉着脸,却没有吭声。

  墨书又后悔道:“早知道咱们就先去那陈荷花家里翻找一遍了。”

  林清润闻言,微微蹙眉,语气略有些反感道:“那位城府极深,就连前太子都因他而废,你我如何能比?既然是他抢了先机就随他去了,横竖彼此都是为了圣上办事。”

  墨书见他虚弱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叹息道:“公子与那姜荺娘可真是孽缘……”

  那日林清润和庄锦虞同时为了山匪之事去山脚茶馆探些情况。

  岂料这老板娘竟是个藏了心眼的。

  那日林清润便正站在下风口,虽然二人都中招了,可他明显吸入的药粉要比庄锦虞要多得多。

  他那时神智不清,口中只念着姜荺娘的名字,将旁的女子当做是她才解了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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