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满朝荐在黑洞内想起家乡

话说陕西清吏司杨俊民给张侍郎拿来一千五百两银子，当下张侍郎随同两位童子军战士立即出发，乘马车向陕北延安府方向急奔。在离延安府一百多里的驿道上碰上了前来报信的宋都御史跟秦同义二人，说梁永已经带着满丞相于前天去了义川县，于是五人向着东边的义川县进发。

        这义川县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县城，沿革复杂，历史上先后曾经用过定阳县、阴山县、安平县、永宁县、临戌县、义川县、永乐县、云岩县、太平县、汾川县、丹阳县等县名，本朝洪武三年恢复义川县名，隶属延安府。

        在接近义川县城的一个驿站附近，秦良玉带着几位童子军战士接住了张侍郎一行人，除奸队除满朝荐以外的十三人又会合在一起了。根据秦良玉提供的具体地点，张侍郎又化装成上一次在平安镇的模样，单独找到那座据说是作为梁永临时官邸的两层组合窑洞。

        话分两头，现在需要说说满朝荐。自从十多天以前在延安府被关进暗窑洞，除了前天随同梁永转移到义川县在转移途中的大半天，满朝荐一直处于不见天日的黑暗状态。十多天来，满朝荐经历了从最初的极不适应到渐渐适应的痛苦过程。也许正合了孟老夫子“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的古训，在这十多天里，满朝荐作为一位不平凡少年第一次经受了“苦其心志，饿其体肤”的磨难。最初被关进暗窑洞那种暗无天日的滋味，让满朝荐的心志遭受了难以尽言的焦躁与痛苦，也让满朝产生了许许多多关于人间的地牢、鬼神世界的十八层地狱等及其可怕的联想。

        由于人类是思维高度发达的动物，一旦作为认识世界的最重要器官眼睛的视觉功能遭到剥夺，高度发达的思维功能就立刻显示出它的优势。由于人的思维活动不受光照和时间空间的限制，所以即使在暗无天日的环境下它仍然可以尽力驰骋。在蹲暗窑洞的十多天里，满朝荐在思维活动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第一个重要成果是，满朝荐对自己十三年的人生道路进行了系统的回顾。满朝荐记得，在自己刚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爹和娘的两张脸和他们的身形就在自己的记忆中留下了永远磨灭不了的印象。那时候，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多么小，现在只能够用别人手中抱着的小宝宝做类比。由于自己的身体总是被爹娘抱着，所以总觉得自己也有爹娘那样高，有时候甚至比爹娘还要高许多。

        最难忘的印象是，无论是爹或者娘，他们总喜欢把嘴巴贴到我的脸上不停地做出发出响声的动作，后来我知道了书上把那个动作叫着“吻”。

        忽然满朝荐觉得不对，在自己还被爹娘称作小宝宝的时候自己应该还没有很长久的记忆力，记忆中爹娘手中的小宝宝应该是自己后来看到别的母亲抱着小宝宝的一种联想，由于联想的作用，孩子们往往容易把别人的母亲抱着小宝宝当作自己的母亲抱着还是小宝宝的自己。满朝荐通过仔仔细细的回忆，自己在脑海中确实没有留下两岁以前的清晰印象。在脑海中留下清晰印象应该是在两三岁的时候。记得那时候，自己常常被爹娘带着去地里干活，路上，爹的手里总是拿着锄头镰刀或者担着畚箕箩筐，娘用一只手拉着自己的小手走，遇上不好走的路面娘就抱着我走过去。我喜欢路旁那些各种各样的野花，娘常常摘下野花让我拿着。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娘还笑我小时候喜欢花长大了一定喜欢女孩子，还哄我说等我长大了要给我讨一个最漂亮的老婆。

        由于娘有很多事情要做，常常用一根足够长度的腰带把我捆绑着背在背上，一边做事一边讲一些故事哄我。记得娘最爱讲的故事有天上的牛郎织女王母娘娘，有天上七姐妹做游戏，有月亮上的张果老和嫦娥两口子的故事。由于爹每天晚上都忙着打草鞋，娘就常常给我讲月亮上张果老的故事。娘说，月亮上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坐着的就是张果老，他很忙，每天晚上都在桂花树下面打草鞋，他的老婆嫦娥为了让张果老不感到疲劳，于是就不停地唱歌跳舞让张果老高兴。有时候娘还要我仔细听听，问我是不是听到嫦娥婶婶的歌声，由于感觉的作用，我也似乎真的听到了嫦娥婶婶的歌声，于是我告诉娘听到了，这时候娘就笑起来，接着全家人都大笑起来。

        随着岁月的推移，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离不开三叔。从两三岁的时候开始，三叔就每天教我和八娃哥认字，数数，算账。不久又教我们拿笔写字，从基本笔画到描红，再到临帖，最后是完全独立的书写。

        三叔也教我们兄弟俩读书，从《百家姓》到《三字经》，到《古今贤文》，再到《三国群英传》、《唐宋传奇》、《江湖群英传》、《隋唐演义》、《东周列国志》等等。

        三叔还给我们讲故事，猜谜语，算账。三叔讲的那些故事跟娘的故事大不一样。娘讲故事总是离不开天上的牛郎织女、王母娘娘、七姐妹、月亮星星，可是三叔的故事都是人间的故事，那些故事都是三叔从书上看到的。三叔的故事总是讲不完，每讲一段，我们正听得入神，三叔突然停下不讲了，三叔答应下一次又从这里开始讲，于是我们就总是希望三叔讲故事。

        满朝荐回忆起在辰州学堂的学习生活。由于兄弟俩从小得到三叔的教导培养，兄弟俩都是以最优异的成绩名列第一二名，并且在短短的五年通过连续跳级学完了从初级小学到初级中学的全部课程，以优异成绩从辰州学堂毕业。在三叔的指点下，兄弟俩正准备投考辰州湖北分守道属下的沅陵高级中学，谁知道自己兄弟俩居然糊里糊涂地来到了朝廷，并且让自己不可思议地当上了宰相，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

        在来到朝廷做宰相的一年多时间里，满朝荐还从没有想过这件事的蹊跷。现在到了暗无天日的窑洞内，有时间对这件事做反反复复的回忆，还可以对这件事做较深入的思索。首先，虽然有不少人相信自己来到朝廷当上宰相是神灵的作用，但是在我自己看来，这件事完全是出自偶然。满朝荐清清楚楚地记得，由于连续两个晚上看戏，第一个晚上演的是《哪吒闹海》，第二个晚上演的是《柳毅传奇》，《柳毅传奇》里面的洞庭龙君有一个满太子，装饰打扮是模仿哪吒的，于是我就把自己也打扮成洞庭龙君满太子的模样。向娘要了两寸宽一尺多长的红绸子，又要了一根红带子，又要三叔给我削了两把木剑，然后走到屋外开始打扮自己：把红绸子用针别起来做成一个圆圈，然后把圆圈套在头上；把红带子扎在腰上；把两把木剑别在背后，再用手指头粗的竹子弯成一个径长约两尺的圆圈挎在腰背上，我走进房间对着镜子照照，果然很象洞庭龙君的满太子。于是我走到外面，在村子附近到处转悠，口里不停地学着戏里面的满太子口吻：“吾乃洞庭龙君满太子也，尔等下官，还不快快下马参拜！”接着又学着洞庭龙君、钱塘龙君与柳毅的歌。我正玩得入迷，突然就发现不远处的驿道上来了一大群人，那些人的打扮都奇奇怪怪，很象戏里面的角色，接着就发生了让我突然成为最受人敬重的人，我一直认为大家都是在演戏，直到朝廷看到了小皇上，我仍然认为我还是在演戏，想不到这戏就这么一直演下来了……

        满朝荐忽然想起了三叔，三叔现在怎么样了呢？他知道我被关进了暗窑洞吗？接着满朝荐又想起了远在上湖南三塘驿的爹娘，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们知道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窑洞里吗？他们一定知道了，他们在哭，对着遥远的北方嚎啕大哭……想到这里，满朝荐也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满朝荐嚎啕大哭的时候，窑洞的门开了，满朝荐以为又是送饭来了，急忙擦干眼泪，谁知道那位军士说：“叫花子娃娃，你的徒刑满了，跟着我出去吧？”接着满朝荐被带出窑洞外，当满朝荐看到站在面前的是张侍郎，满朝荐一下伸手抱住张侍郎，就像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起来。要知道下面又发生了什么情况，且看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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