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柳湘楼
东邦王朝甚是兴盛,一场倾盆之雨能够洒下的地方,积聚一夜足以成海。
沈凌嘉就是这个甚为兴盛之王朝中的三皇子,如今已然搬出宫,在京城中建立了府邸,封号是母妃替他挑选的——滕,从此三皇子沈凌嘉就变成了滕王沈凌嘉。沈凌嘉的头顶有位长兄,是大皇子,早就出宫了,封号‘恒’。一个恒王,一个滕王,从此将京城割据成东西,呈掎角之势。
沈凌嘉平素喜欢在书房看书,他一向信奉以史为鉴,可以成大事。
而有了其余空闲的时间呢,他就会满京城地走,遇到一些可怜人,便打赏一些。今日也救了一个比他小得多的丫头,看模样还没有成年,也不晓得流落在外面多少年了,居然混得那般悲惨。可沈凌嘉最多也就是往她手心塞些钱就罢了,要是看到一个可怜人都往滕王府里带,这里早就成了流民庙。
他的生母德妃在他出宫前告诫,若有能够给天下人知道自己仁德的机会,千万不要错过。沈凌嘉做的会更多,那些机会不是他等来的,都是自己散步的时候,主动去寻找的。如今整个京城谁人不知道滕王仁爱的威名?
呿,也是父皇诸事不理,只管沉迷于底下人敬献之上来的美人的缘故。否则,父皇在世敢称仁德,无异于寻死。
沈凌嘉其实并不喜欢享受,在他看来,能够得到那天底下最大的权柄,方才是享乐的极致。有了权力,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呢?可想要得到那权柄,就绝不能够将自己排在众人之外。所以这回七皇子沈凌宥来邀请他出去喝酒,沈凌嘉并没有拒绝。沈凌宥的母妃乃楠嫔,德妃一派,算是他的人,没有必要的话,无须刻意将自己的助力推出去。
所以哪怕他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一段,在接到了下人的通禀以后,沈凌嘉仍旧是言笑晏晏地走出去迎接沈凌宥,然后一块儿出门,俨然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上了自家马车,沈凌宥才将此行的目的地说了出来:“三哥,这回约的地方是那风柳楼,您可不能再半路就悄悄溜了啊。”
听完沈凌宥的话,沈凌嘉眉头颦起,十分不悦地道:“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怎么你们偏生就爱去?”
沈凌宥连忙赔罪,但仍旧固执地道:“三哥,这一次我可是拍着胸脯和他们保证过了,一定要带您去的,若是您这回走了,我以后在那些家伙面前哪里还有面子啊?拜托了,就去一次,下回七弟我绝对不再逼您了!”
“……去的有哪些人呢?”沈凌嘉无奈地摇摇头,此人到底是自家亲兄弟,怎么可能真为了这么一些小事翻脸,只要不是什么混账纨绔,喝一杯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沈凌宥连连赔笑道:“三哥放心,您喜欢哪些人,我知道,您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特意邀请来让您不快。这回会来的,有秦将军的长子秦蛮玉,左尚书家的小公子左宜星,还有那位崔大人家的……”
将要来的公子们都一个个掰扯清楚了,沈凌宥道:“对了,三哥是不是没有见过那个秦蛮玉,待会儿我给您引见一下?这位跟其余人可大不相同,三哥可千万要记得,对他的态度绝不能和别人一样。”
沈凌嘉点了点头,话语中对秦蛮玉不无推崇:“秦蛮玉我听过,秦将军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带他出去见识过,如今跟着父亲四处征战,沙场上的经验很多,若是可以招入我的麾下,倒也能跟恒王麾下的林睿然对峙,也免得我们老是遭林丞相处处打压。”
“是啊,那老匹夫一天到晚在朝堂上和三哥您过不去,真是做足了恒王底下的狗腿子!他似乎挺忌惮秦将军的,要是真的可以将秦蛮玉揽到我们身边,那可就太好了!”
沈凌宥还小,不够资格插手朝堂上的争斗,加上他从小可以算得上是跟沈凌嘉一块儿长大的,对自己的三哥十分敬佩,甘心为他出谋划策,做个肱骨之臣。
“行啦,这些话小点声。”虽然沈凌嘉出言制止了沈凌宥一句,却也是十分温和的,显然对沈凌宥的同仇敌忾很是满意。
到了风柳楼,沈凌宥简直像是把这处当做自己家似的,不断地给沈凌嘉介绍。这个地方是叫什么什么院子,那个院子里面住着个长得怎么样的女人,总之言尽其实。也许沈凌宥真是个熟面孔,众人也晓得他身份非比寻常,见他一路走来,居然没有半个姑娘敢依靠过来,直到沈凌宥踏进了订好的院子,才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扑到他的身上,娇声娇气地喊道:“七公子总算来了,奴家都等您好久了!”
还算懂得规矩,沈凌嘉似那冰块儿一样站在旁边,她也只黏着沈凌宥,没傻兮兮地想着两个便宜都占。
也有可能,真是是沈凌嘉的冰块气场太过于强大……
其余人早到了,不管沈凌嘉是不是想要将秦蛮玉招进麾下,他到底也是堂堂滕王,不需要在这方面做什么低三下四的样子,没的赚人轻视。待沈凌宥搂着那女人,将沈凌嘉指进屋子里面以后,便见无数道身影立刻站了起来,像小朋友排排坐似的齐声喊道:“见过滕王殿下!”
沈凌嘉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显得自己太过好欺,只是轻轻地伸出如玉一般的手压下去,道:“都坐吧,是我来迟,倒教你们站起来迎我。”
众人自然是连称不敢。
沈凌嘉在众人之间坐下,位置也是特意调整过的。沈凌宥特意将他与秦蛮玉之间的位子留了出来,和沈凌嘉并肩坐了——话说回来,秦蛮玉身边一直没人敢坐,自然也有沈凌宥之前的一番嘱咐起了作用。
沈凌宥哈哈一笑,将秦蛮玉点了出来,对沈凌嘉道:“三哥,其余人您都认识,我就不说了。这是秦将军家的儿子,秦蛮玉。”
沈凌嘉默不作声地斟酒两杯,一杯放在秦蛮玉身前,另一杯自己双手举了起来。虽稳坐如钟,面色却是看不出一点轻蔑感,怎么看都是个十分豪爽的性格,他将杯子举到自己嘴边,豪迈地道:“少年英雄,该敬!”
秦蛮玉也不是傻瓜,被沈凌嘉亲自斟酒递来,自然也是足礼以待:“谢殿下赞誉,本分而已!”
相识一笑。
沈凌宥和众人都机灵,各自狂饮,大笑,不动声色地为沈凌嘉和秦蛮玉留出了一个空间。
二人越谈越投机,干脆相携而去,走出了屋子,在外头要了一间干净屋子,举杯痛饮,边聊天天南地北的大事。虽然二人的话并未涉及到一点点机密,却也是步步为营,在无形之间拉锯。等到二人谈得心满意足,已经是夜入深了。
秦蛮玉率先站了起来,道:“今日与殿下把酒言欢,甚是痛快!不如择日再约?”
沈凌嘉坦荡大笑,心里面却是暗骂秦蛮玉这小子猴精猴精的。
心想:聊得口水都快干了,还改日,还没聊完?
虽然心中痛苦得要死,沈凌嘉却也只得微微笑着和秦蛮玉约定那“择日”。
沈凌嘉将秦蛮玉送到了风柳楼门口,自己并未回府。沈凌宥还在这儿,他总不能把自家七弟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可回到那喧哗吵闹的地方,他又更加不愿意。沈凌嘉干脆在这风柳楼乱逛起来,权当享受自己这“窑子一日之旅”。
唉……若是带上那卷书就好了。
沈凌嘉痛惜不已。
整间风柳楼,听名字不过一栋雕梁画柱,再华美也只是方寸之间。直到沈凌嘉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才晓得此处自成天地,精美轮廓虽依制不敢比拟王孙公侯之家,但也决计要比那些新贵的房子奢贵。沈凌嘉不由得感叹,明明是藏污纳垢之地,偏偏要造得这般精致,真不知是何等讽刺。
感怀之余,沈凌嘉也差不多将整个风柳楼都走遍了。
沈凌宥是七皇子,人人晓得他身份非比寻常,哪怕是微服私行,也自然有明白人会提点这风柳楼背后的主人。也因此,作为被沈凌宥恭敬请来的贵宾,风柳楼的姑娘们虽然畏惧他的冷酷,但也晓得他身份或许更加尊贵,于是沈凌嘉四处乱走,居然也没人敢拦。
不知不觉地,就走进了私隐处。
“唔!”
一声闷喊,在寂静的黑夜之中尤为响亮。
随之而来的,是砰砰砰地砸门声。
沈凌嘉顺着那声音望了过去,依稀见得是一间柴房似的地方。皱了皱眉头,沈凌嘉便要避嫌而走,可那柴房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了。人人都有三分好奇心,沈凌嘉也不例外。这砸门的声音,似乎是随着他来了以后变得更响亮的,难道这房子里面,是他的熟人?
可他认识的人,不是贵族,便是豪富,怎么可能被拘禁于这风柳楼的方寸之间?
沈凌嘉怀着满心的好奇,走了过去。
门被紧紧地锁上了,一个精致的黄铜锁将门关死。
不过这难不倒沈凌嘉,他干脆爽快地把这个门给卸了。
推开门去,沈凌嘉见到一个浑身被麻绳捆得死紧的小女孩,可怜巴巴地仰着脸,望着他。
沈凌嘉借着明媚皎洁的月光打量着这张脸。
不认识,他真不认识。
可这个女孩却像是认得他似的。
见小女孩的嘴巴被布团给塞住,堵了起来,沈凌嘉干脆把这个布团给拿了出来:“你认得本王?”
“滕……王殿下!”小女孩却好像还低着头拼命思索了一会儿,滕王两个字几乎是挤出来的,接着她立刻扬起了头,十分努力地问道,“您还记不记得红榜大街?那个时候,您还给我包子吃,您还给了我银两呢!”
那是几天前的事情,沈凌嘉还没忘。
“哦。”他有些意外,当初被他错认为小乞丐的,居然是这么伶俐的小女孩。
“我是被人拐来的!那天,我离开红榜大街后,又被这儿的人抓回到这个地方……滕王殿下,我不是京城的人!”女孩的语气,十分迫切,她似乎将沈凌嘉当成了可以依赖的人,滔滔不绝地将她是如何被拐卖,如何逃离,又如何再一次被抓回去的事情,都巨细靡遗地给沈凌嘉解释得明明白白。
沈凌嘉沉吟起来。
虽然人人都知道青楼里面的女子来路不正,可绝非有人敢冒色中饿鬼之大不韪去提议拆了青楼的买卖。但,如果有人明明白白的说,自家的女子被青楼的人拐走,若有证据,这青楼里的人也是要被问罪的。
这罪行就看在大小上。
他只是犹豫,自己帮助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有什么利益吗?
青楼里混迹的虽然都是浪荡子,却也都是世家贵胄的浪荡子,侵犯了他们的利益,也是要倒楣的。他不怕倒楣,却怕这些人倒向恒王一派。可,他本性不是凉薄之人,否则勉强自己的个性去做仁德的名声,也不可能坚持这么多年。看着这个才略过十岁的小女孩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他实在做不到放弃她。
天下美妓颇多,他不是人人能救,可送到他面前的,他却忍不下心见死不救。
“你先跟我来吧。”沈凌嘉决定和她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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