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都城戒严
谭鸣鹊还来不及感动,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她往前跑。
她实在是略有些艰难才跟上这脚步。
但,想到这人这么匆忙是为了救她,谭鸣鹊又不由得有些自恋地感动了一把。
从那间偏院的屋子里跑出来,谭鸣鹊就一直在奔跑,直到她跑出了风柳楼,跑进了停在墙根的奢华马车里,才终于停下。
对了,这一辆马车,还是她几天前见过的呢!
不及多想,她便听到沈凌嘉略有些紧张地吩咐:“回府。”
赶车的车夫喏了一声,便驾着马驶离了风柳楼。
谭鸣鹊能够感觉到沈凌嘉松了口气,她不由得问道:“您不是滕王吗?为什么要害怕?”
“谁说我害怕?”沈凌嘉笑着回答。
谭鸣鹊不说话了,眼睛里却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沈凌嘉反应过来,大约是自己刚才那舒心似的声音让谭鸣鹊误会了吧?
不知何故,沈凌嘉偏偏不想让谭鸣鹊怀疑他害怕——难道,是男人的虚荣心在作祟?
沈凌嘉咳嗽了两声,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当然不会害怕区区一个青楼的老板,也许他在自己管辖的可怜女子眼中,是恐惧的存在,然而于我而言,他也不过是个……”
本想说商人,可顾念着谭鸣鹊的想法,沈凌嘉换了个称呼:“……窑子的老板罢了,也就只有些使唤女人的本事。”
“什么是窑子啊?”谭鸣鹊疑惑。
“就是青楼。”沈凌嘉解释道。
谭鸣鹊哦了一声,有些害羞,但想起若不是沈凌嘉救她,也许她也迟早要成为那种没脸没皮的窑子女人,她又露出了畏惧的神情。
沈凌嘉看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也差不多能明白她是什么想法,便安安稳稳地坐着,不继续问了,免得她尴尬。
过了一小会儿,沈凌嘉才自言自语道:“我就这么把七弟丢在那里,说不定他现在跳着脚骂我呢,唉……明天还得好好去安抚他一下。”
“没关系的,我哥哥们就从不计较我做错事,亲兄弟哪有隔夜仇呢?”谭鸣鹊笑眯眯地安慰他。
沈凌嘉一愣,苦笑道:“我们不一样的。”
“你是说我的哥哥们照顾我是妹妹吗?不会呀,我家哥哥们关系就很好。”谭鸣鹊说完,生怕沈凌嘉不安心,还补充一句,“真的。”
殊不知沈凌嘉的心里根本是别的想法。
他终究还是叹息一声,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凌嘉并不想让这么还很天真单纯的女孩,太早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
既然她的兄长们宠溺她,便让她幸福地生活于无知中把,他这外人,何苦做这恶人呢?
沈凌嘉想到第二天便会把谭鸣鹊送出京城,也就不再拘泥于矫正谭鸣鹊的天真想法。
“我们能认得,真是世事无常。”沈凌嘉忽然又感慨地笑,“简直像是天注定似的,将好好生活在南方里的你,送到了我的身边来。”
可是世事无常,却不止应于今夜。
谭鸣鹊不记得沈凌嘉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大约都是些有意思的事情吧。她能够记在心里面的,只有今日夜里,滕王殿下十分温和地和她说话。那平静的态度,让她几乎要遗忘自己曾经被锁在风柳楼的柴房里,让她几乎以为,她仍旧是那个小镇谭家里被捧在掌心的幺女。
不知天家的幺女是怎样生活的啊,应该不至于要经历她这般可怕的遭遇吧?
谭鸣鹊此刻还不知道,这世上仍有比风柳楼更加可怕的地方。
后来,谭鸣鹊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依稀还能想起,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马车停了。
“到了。”沈凌嘉丢下这句话,便掀开帘子先下了马车。
谭鸣鹊还以为是自己昏沉的样子惹得沈凌嘉不虞了。
是啊,自己算是什么身份呢,沈凌嘉肯纡尊降贵陪她说话,她应该感恩戴德的,结果这般失礼!
正自责的时候,谭鸣鹊忽然感觉到了一阵风——
是沈凌嘉掀开了帘子,站在车外疑惑地看着她:“怎么还不下来呢?”
明明是很平和的话,谭鸣鹊却听出了关怀的意味。
她总是能恰好地从别人的话语中得到温暖,无论那温暖是浓烈还是淡漠。
但,浓烈也好,淡漠也好,都是关心,不是吗?
谭鸣鹊立刻浅笑嫣然地掀开帘子。
她没来得及自己跳下马车,是先行一步下去的沈凌嘉将她抱下去的。
面对着众人或羡或惊的眼神,沈凌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都散了吧。”
都散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于是散去的众人都失眠了,翻来覆去整夜整夜都不能入睡。
而谭鸣鹊,也有些忐忑。
她也很想明白,沈凌嘉的话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深意?他的意思,究竟是抱她下来不重要,还是,这个动作不能重要?
就在谭鸣鹊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走在自己身边的沈凌嘉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你不用想那么多,反正,你很快要走了。”
似乎有些淡漠的意味。
对啊,她反正要回家的。
谭鸣鹊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颅,不清不楚地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
“我又不是再安慰你,你谢我做什么。”沈凌嘉却说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来。
谭鸣鹊不由得抬起头,她怎么觉得,刚才沈凌嘉说的那些话有些古怪啊?
不过沈凌嘉很快已经撇开脸,伸手去招来了一个侍卫:“把她送到客人住的院子里去。”
然后貌似淡定地转身走了。
谭鸣鹊总觉得他是落荒而逃。
可堂堂滕王陛下有必要这么狼狈吗,大约是她看错了吧?
第二天谭鸣鹊很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可没有忘记,沈凌嘉答应过她什么。一想到现在,立刻,马上就能够离开这儿……虽然说,皇城里也有滕王殿下这样的好人啦,不过,像她这种无人庇护的民女,还是更适合生活在那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是的,说实话,她想念她的家了。
走出门的时候,谭鸣鹊诧异地发现居然有一个丫鬟守在门外。
她想这大概是沈凌嘉安排的吧。
在自己家里,她也不是没有享受过下人的服侍,可是面对滕王府里的人,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有些瘆的慌。站在她身前,不卑不亢的女孩看模样应该比她的年纪更长一些,一见到谭鸣鹊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她便马上恭敬地上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端着的盆子奉上:“您要现在洗漱吗?”
谭鸣鹊连忙摇摇头:“真是麻烦你了,你把盆子给我吧,我自己来。”
丫鬟看样子十分知情识趣,见状也并没有太热络地坚持要替谭鸣鹊代劳。
在将盆子放进了房间的架子上后,丫鬟便又一次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谭鸣鹊不由得腹诽滕王府里的人莫非都是和沈凌嘉学的么,说话的语调都是一模一样的?
洗漱完毕后,谭鸣鹊顺口问了一句:“请问,滕王殿下什么时候会醒?”
丫鬟微微一笑:“殿下正在书房见客。”
“……哦!”谭鸣鹊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亏她还以为沈凌嘉仍旧没有起床呢,结果她才是那个晚起的。有些尴尬地将这个话题跳了过去,谭鸣鹊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滕王殿下呢?”
“我去替您问问。”丫鬟抿着唇朝谭鸣鹊一点头,便转身走出了院子。
没一会儿她就回来了,笑眯眯地对谭鸣鹊道:“殿下请您过去。”
这个丫鬟人挺不错呀,谭鸣鹊便多嘴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菊娘。”
吐出这两个字,菊娘就立刻恢复了冰山般的脸庞。
谭鸣鹊却是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跟随着菊娘的脚步朝书房走去。
远远的,她就听到一个属于少年的青涩嗓音:
“今天我一醒过来,他们就跟我说就剩我一个了。三哥啊,这可不地道,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风柳楼呢?万一哪个谁占了我的便宜,我真是连理也没处说去啊……”
“行了,谁敢动你?”沈凌嘉发出闷闷的笑声,“我看你玩的开心,怕喊了你倒是败了你的兴。”
那少年又道:“谁说的,我是陪三哥去的,那风柳楼有什么意思,早走还来不及呢!”
“那你还玩到今天早上?”
谭鸣鹊越走向前,那个声音就变得越来越清晰。
“我不是喝醉了么……谁!”
谁字吐得尖锐又凌厉,谭鸣鹊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感觉到自己被人揪着领子给拎到了半空。
“七弟!我让她来的。”沈凌嘉急切的声音响起。
沈凌宥瞄了走在谭鸣鹊身后的菊娘一眼,松开了手,“没见过她啊。”
沈凌嘉一看自己七弟的表情,就晓得他误会了谭鸣鹊的身份。未免自己一世英名被这京城著名喇叭花给败坏,沈凌嘉还是顺口解释了一下谭鸣鹊的身份,以及她的来历。甚至连昨夜和风柳楼老板爆发的短暂冲突也一口气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在三哥面前他也敢抖威风?真是找死。”沈凌宥冷哼了一声,忽然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歉意十足地朝着谭鸣鹊看过来,“刚才我把你当成了刺客,冒犯了你,真是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谭鸣鹊摇摇头,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起头仰视着沈凌嘉道:“滕王殿下,您能送我走了吗?”
“送走?去哪儿……哦,让她回家?”沈凌宥低着头想了想,忽然对沈凌嘉道,“我开头从风柳楼过来的时候,看到城门出了点事情。我还想着,是为了谁那么大动干戈呢,不过,如果事情涉及这位姑娘……那我倒是可以理解了。”
沈凌嘉皱起了眉头:“说重点。”
“城门戒严了。”沈凌宥一脸无谓地吐出了这句话。
谭鸣鹊瞪大了眼睛。
虽然她不是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戒严……听起来就很可怕呀!
沈凌宥接着道:“风柳楼涉及了太多人的利益,要是它被人揭发购买民女的事情,不少人都要被卷进去。他们不会让她离开的,去南方?一路上有太多可能性,一旦消息走漏,光是毁了名声就能让不少家族万劫不复。”
谭鸣鹊听懂了:“他们想杀了我?”
“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沈凌宥重新将目光收回来,投向了沈凌嘉,“三哥,可要是您的滕王府,是没有人敢进来的。”
沈凌嘉的手收拢在袖子里,眼睛里闪烁着阴晴不定的光芒。
良久,他方才深深叹了口气:“七弟最近心软了不少。”
“算是为刚才的无礼致歉。”沈凌宥笑眯眯地道,“看来,三哥也是打定主意了?”
沈凌嘉没理他,只看着谭鸣鹊:
“你愿意……以侍婢的身份,暂且留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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