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大一场雪
盘龙岭顶，云海亭中。
打扫干净的青石地上画着一个长宽逾三米的奇怪符号，泛着幽暗诡异的绿光。
卓乐平躺在神秘符号构成的法阵里，依然处于昏迷之中。
夜鸣的虫儿察觉到气氛不对，早已噤声远遁，四周一片静寂。
黑衣人面朝大海跪下，神情肃穆庄重，开始用奇怪的腔调吟诵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咒语。
吟哦浅唱，时缓时急、忽高忽低，曲律晦涩难明。
诵念之声四散飘扬，渐渐地一股磅礴雄浑的气息如同受到召唤一般从四面八方涌现，在天地间充盈、凝聚。
天上的残月孤星似乎感应到气息的无尽威压，躲进云层里没了踪影，天地万物隐入无尽黑暗之中。
海上浪潮涌动，一波紧似一波，回应着那股庞大的气息。
云海亭中绿光大炽，卓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徐徐托离地面三尺。
磅礴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凝成浓雾状将卓乐包裹在其中。
浓雾从七窍、毛孔侵入卓乐体内，他的脸色慢慢变得乌黑起来。
五脏六腑如同被烈火烧灼的剧烈疼痛将卓乐唤醒，他试图开口说话、挣脱法阵的禁锢，却无奈的发觉自己除了意识是清醒的，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能够清晰的感知自身遭受到伤害，却无法做出抗争和反击，那种感觉实在是糟糕到极点。
卓乐心中起誓，只要今夜能侥幸不死，他一定拧下黑衣人的脑袋当球踢。
同样置身于绿光萦绕之中的黑衣人，此时已经停止吟诵咒语，如老僧入定般跪坐不动。
一缕意识悄无声息的进入卓乐的脑海中，搜寻着黑衣人所需要的信息。
虽然抓捕过程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但事情总算顺利的进行到了这一步。
只要在卓乐的记忆里得到“蕴灵石”的下落，打破五千年前那位大能结下的法阵，事情就简单多了。
当然，如果他能像灵族的长老一样拥有读心之术，触碰一下就能获得对方脑中所有的信息，又或者掌握冥域的“拘魂术”，就没必要在盘龙岭上弄这么复杂的阵法，借黑暗之力进入卓乐识海。
尽管麻烦了一点，但毕竟是成功在望了啊。
黑衣人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这颗美丽的星球很快就将成为他们族人的乐土。
下一秒，像是察觉到什么，黑衣人的笑容开始凝固。
震惊！
恐惧！
难以置信！
黑衣人变得面如死灰。
此时想要终止法阵、抽离意识已经来不及，他惊恐万分的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发出梦呓般的嘶叫：“不可能，这不可能……”
与此同时，笼罩在卓乐周围的黑雾开始急剧的往四面八方溃散。
一道亮光自卓乐体内迸发而出。
柔和、纯净、温暖。
仿佛穿越时空，从远古而来。
灿若星河，辉胜日月，内敛却令人畏服。
幽暗诡异的绿光瞬间萎顿、暗淡，黑衣人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在白光中化成灰烬。
磅礴的气息在天地间急剧的回旋、激荡，如同狂暴的巨兽，要将这道白光撕裂、扑灭。
盘龙岭上顿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伴随着电闪雷鸣，万物似乎都要被吞噬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海上波涛汹涌，海浪冲击山壁，发出轰然巨响，激起无数浪花。
深海之中隐隐传来龙吟。
与此同时：
城东桃花巷里的老书生睡梦中说了句“莫之致而至者，命也”。
城西悬壶寺的胖和尚往桌上的白玉莲花盏里倒了半碗酒。
城北守候铁剑归来的盲人拿乌漆剑鞘击打了三下千年榕树，摇了摇头。
安良街尾蜷伏着的烈犼闪电般蹿起，朝着盘龙岭低声咆哮。
盘龙岭峭壁的一处洞府里，一位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福至心灵，掐指一算，带着小道士走出了洞府。
……
处在漩涡中心的白光愈发的纯粹、厚重，幻化成一把利剑冲天而起。
挟雷霆万钧之势，曳一道飘逸白芒，斩开黑夜。
磅礴的气息不甘的咆哮着、挣扎着，最终消散于无形。
残月如钩，星光几许，一切恢复平静。
利剑冲破苍穹，于九霄云外如烟花搬绽放，散落漫天晶莹。
卓乐悠悠醒来，发觉云海亭外一片雪白。
“下雪了？”卓乐一脸错愕，挣扎着爬到亭外，仰面朝天躺在雪地上。
好大一场雪！
漫天雪花，晶莹剔透，在静夜里映着星月微光，别样的美丽。
雪花微凉，触体即溶，沁入体内，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倦意袭来，卓乐索性闭上眼睛，感受着大自然的恩赐，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渐行渐近、渐行渐近……
卓乐张开眼想看清是谁，一张有些怪异的脸带着诡笑突然贴近眼睑。猛然惊醒，才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梦。
此时天已放亮，海面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霞光万丈，海面烁金，盘龙岭上绿意盎然，微风正好。
“昨夜那场雪或许只是幻觉吧。”
卓乐挠了挠头，发觉自己躺的位置与梦境中一样，至于自己是什么时候走出云海亭的，他是完全没有印象。
“那个黑衣人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离开这里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卓乐看着残破的云海亭，脑袋渐渐清朗起来，这才留意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破旧的道袍。
他依稀记得自己那套衣服已经在昨晚的法阵中支离破碎，这件道袍从何而来？
卓乐四顾打量一番，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道童端坐在一块岩石上，手上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早就听说盘龙岭上住着一老一少两位道士，看样子自己这件道袍应该是老道士所赠。
道袍虽然破旧，好歹也能遮羞，不至于光着身子下山，想到这一层，卓乐也就不客气的把道袍穿上。
“师兄你醒啦，我都等你半天了。”小道童看到卓乐站起来，连忙把书藏进怀里，高兴的从石头上蹦下来。
“师兄？”卓乐一脸茫然的指了指自己。
“师父如此吩咐，玄阳子自当遵循。”小道童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明眸皓齿，煞是好看。
卓乐一脸懵逼，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多了一个师父和一个师弟？
“小道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卓乐觉得还是谨慎点好，别一件破道袍就把自己卖了。
玄阳子摇摇头：“玄阳子不知道，昨天夜里睡得正香，师父把我唤醒，说是师兄回来了，他不便相见，让我在此等候师兄醒来。”
“既然是这样，烦请小道长带我去见你师父，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他老人家。”
卓乐心情激动，如果老道长真是自己师父，多少会知晓些自己的过去，缺失的记忆也许很快就能补回来了。
“师父他老人家为了避你，已经连夜云游，师弟也不知他的去向。”玄阳子说道。
卓乐一脸愕然，自己是干了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情，老道长要连夜落荒而逃躲着他。
“师父说了，此卷《道玄不二卷》赠予师兄，其中所录修行功法也许对师兄重塑肉身有所帮助。望师兄勤学苦修，别费煞他老人家一番苦心。”玄阳子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兽皮，双手递给卓乐。
卓乐接过年代久远的兽皮卷，看到上面尽是些古篆字，自己哪里认得几个，便递回去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我万万不能接受。我现在饥渴难耐，小道长若是有丹药琼浆，不妨给我一些。”
“师兄若是不收下经卷，玄阳子如何向师父交代？”
玄阳子局促不安的搓着手，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瓷瓶，不舍的递给卓乐：“这颗九转清心丹是师父三年前送给我的，今日也一并赠予师兄了。”
卓乐见小道童如此真诚，不好令他为难，心想兽皮卷拿便拿着，学与不学，或者转身丢掉，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于是微笑道：“经卷我收下便是，九转清心丹你自己留着吧。”
玄阳子如释重负，连忙将小瓷瓶收入怀中：“师父还说了，一年之后的重阳，若师兄尚在人世，烦请师兄上山一趟，师父他老人家有一件东西归还于你。”
“有什么东西现在直接给我不就完了，我上山一趟挺不容易的。”卓乐对老道长的做法有些不满。
“时机未到，不可逆天而行。今日之事，师兄切莫与外人提起。”玄阳子微笑着躬身作揖，“玄阳子就此别过，明年重阳再会。”
话音未落，人已飘出去几米，在树梢上几个起落，转眼没了踪影。
卓乐看得瞠目结舌，想不到玄阳子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看来老道长还是有点真本领的，幸亏自己没把兽皮卷丢掉，不然就亏大了。
“下山也不容易啊。”卓乐回过神来，看着连绵石级，有些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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