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离开戏坊时，暮色中已挂上一轮弯月。
元昊看到路边拐角处的馄饨摊，眼神一亮，拉着元卿卿坐下，要了三碗。待馄饨上桌，元昊往里面放了不少红彤彤的辣油，反手推给了宋理。宋理刚要拒绝，元卿卿手快地将辣油也倒进了剩下的馄饨中。
宋理：“……”
“呀，宋理哥哥，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呀？要不再让店家做一碗上来吧？”元卿卿瞪大眼睛问道。
“……无妨。”宋理摇头拒绝，随即开始吃面前红亮一片的馄饨。吃到第三个时，元卿卿目睹宋理的嘴唇红得如同涂了口脂一般，脸颊也无法幸免，随之燃烧起来，还蔓延到了耳垂。
元昊已然习惯了妹妹的恶作剧，他端走了宋理面前那份馄饨，叫摊主换上新的。宋理却还是拦住了他：“不必，我可以。”
“不要勉强啊，宋理，不能吃就别吃了。”
“我可以的。”
元昊表示行吧想吃便不拦你。见他还是脸红得厉害，元昊开始装模做样地训斥起元卿卿来。她倒有些心虚了，瞄了宋理一眼：“卿卿没想到宋理哥哥这般不能吃辣嘛……”她环顾四周，见紧挨着馄饨摊左边就有卖酸梅汤的，跑去买了一碗，小心放在宋理手边。
“你、你喝点这个吧。”
她想了想，再动作迅速地端走他面前那碗馄饨。宋理没防备，真让她得了手，她又跑去找摊主，重新端了一碗新的上来。
“对不起嘛宋理哥哥，喏，你现在吃这碗新的就好，我请你！”元卿卿说完回到桌前，也没再管宋理的反应，自顾自叼起一个馄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元昊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宋理，又看了一眼怡然自得的元卿卿，心下一乐：看我怎么说来着，小丫头果真不好对付吧。
等元卿卿吃完，三人开始顺着人流，预备到处逛逛。元卿卿瞧着热闹的街市，眼中浮上了明显的好奇。元昊来到一个画糖人的小摊前，递给摊主一粒碎银，招呼元卿卿过来转转盘。她伸手一拨，转出来的图画是只兔子。由于元昊给的多，摊主画了一只实心的糖兔儿递给元卿卿。
元卿卿的眼睛亮亮的，她看着这只糖兔儿，伸出舌头舔了舔。嗯，真的很甜。
元昊摸了摸她的头，笑得宠溺：“妹妹，今后只要你想出王府，哥哥就带你出来。”
“好！”元卿卿笑着，看到另一个架子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竹编小玩意儿，挑了一个竹兔子。
“卿卿，我看前面有许多人在放河灯呢，走走走，我们也去看看。”元昊看着前方，带着元卿卿宋理走了过去。
不远处立着座拱桥，许多人聚集在桥的两端，多数是年轻的男男女女，手上俱捧着一盏河灯。元昊上前去向他们打听是在哪里买的，仗着那张乖巧讨喜的俊秀小脸，好心的小姐送了他一盏。
“来，卿卿，咱们也去放河灯。”元昊拿着河灯跑了回来，元卿卿跟在他身后，从桥的侧边下去，走到水边。宋理跟在他们身后，见元卿卿左手提着竹兔子右手拿着糖兔儿，脚步很是雀跃地跟着自家哥哥向前走。河边的路多石块，她这般蹦跳，下一步果然没踩稳，就要摔倒。本在冷眼旁观的宋理还是伸出手，够到了她的腰背，向后一带便帮她缓住了向前摔的冲势。元卿卿还没回过神，眼神懵懂，直到仰头看见他才挣扎着站直。
“谢…谢谢你……”她依然是看起来乖巧礼貌地道了谢，说完继续朝前走，动作倒比之前慢了许多。
“郡主客气。”看着元卿卿的背影，宋理缓步跟上。
真的很像兔子啊，宋理想。
“卿卿来，把这个放在水面上。”元昊帮元卿卿点亮了河灯，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蹲下身往水中放。一只手从侧面伸来，轻轻地为她挽住了落下将要沾湿的袖摆。元卿卿眼中此刻只有小河灯，她抬手拨弄水流，将河灯推动。
“卿卿，许个愿吧。”
“许愿啊……”元卿卿很是认真的思考着，最终决定：“那就，希望我的身体能再强健些，这样父亲母亲就不会常常烦忧了；还有……”
“卿卿，说出来会不灵的。”
“嗯？那好吧，我不说了。”
她在心中默念：
希望我们一家岁岁年年人长久，和花和月，大家长少年。
水中的河灯跳动着光，一盏盏汇聚、分散，倒映在水面。两岸的游人笑语如织，指着水面分辨自己的河灯。
点点灯火顺流而去，打碎一池溶溶月色。待风簇浪起，却只见满河星。
回王府的路上。
元昊怕元卿卿累，将她背着走。此刻元卿卿趴在元昊背上已然是睡了过去。
“宋理，谢了。”元昊忽然开口。
宋理看他。
“卿卿对你……与她本身的性子比，格外顽劣。她身子弱，自小便比寻常孩子懂事，就是不怎么好动。不过，她现在倒有她这个年龄的小丫头该有的样子了。”
“是，郡主确实……活泼。”
元昊笑笑：“尤其是遇上你，卿卿的小性子……宋理，我知道你不是很喜欢卿卿，但还是要请你多担待。”
“世子无需这般说话。既选择留在王府，那么郡主也是宋理要效忠的人。”
元昊看他一眼：“如此，宋理，往后便劳烦你也多看顾卿卿。对我们一家而言，多一个可信之人保护她也是好的。”
宋理目光移向沉沉睡去的元卿卿，月光下那张莹白的小脸饶是在睡梦中的神情也一如平常，透着几分机灵。
“……好。”
第二日，女学堂内。
元卿卿软绵绵地坐着，呵欠连天。
秦如许小心地探头过来问道：“郡主，你这是怎么了？”
“昨日有些累，没休息好……”说罢又打了一个呵欠。
好不容易挨到先生讲完今日课业，元卿卿胡乱收拾一通就向大门外跑去。
回到王府时，却看见本应该在上朝的英亲王的车驾停在王府门口。
“紫苏，今日父王没去宫里么？”元卿卿打量那架马车片刻，确定了那是英亲王往日常乘的。
“回郡主，王爷今日是要去上朝的。”
“奇怪……”
走进王府，见下人们走来走去，好似在忙着收拾东西。
“你们在做什么？”元卿卿叫住两个搬着箱子的小厮。
“回郡主，王爷让奴才们收拾南下的行装。”
元卿卿猜想着会是什么事，来到前院，见英亲王在和府上管事说话。正要上前，元昊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父亲，我回来了。”他和宋理一并进来，“父亲为何如此急迫将我们从国子监叫回来？”
英王妃也来了，将元卿卿牵到一旁的榻上坐下。
“事发突然。你皇伯伯收到密函，需要我去一趟榆县。昊儿，你们随我一同前去。”
元卿卿闻言从榻上跳下：“父亲，我和母亲不去吗？”
英亲王走过来，蹲下抚摸着元卿卿的头：“卿卿，为父带哥哥们去是为了历练，你便和母亲留在王府。”
“王爷，何时启程呢？”英王妃上前问。
“榆县距上京，单说来回便须月余。事不宜迟，明日卯时我们便离京。”
陪英亲王用了晚膳，元卿卿回了自己的院子待着。元昊和宋理应该在忙着收拾行装，她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元昊的院子。刚到门口，看见宋理站在那里。元卿卿恍然又想起那日第一次看见他，苍白容颜上寒星般的双眸。
“郡主。”
“你都……准备好了吗？”
“嗯，世子吩咐我在此等候。”
“哦……”
思索片刻，她起了一个话头：“路上如果遇上什么危险，打不过别人的话你们一定要快点跑啊。”
宋理闻言，怪怪地看向她：“郡主放心，真打不过的话，我会跑在世子后面的。”
“是了，哥哥说你身手很好来着……你会轻功么？”
宋理点头。
她眼神一亮：“可以让我瞧瞧吗？”
他看了看四周，朝身侧的院墙一跳，借助院墙当落脚点，再一个飞身，竟就落到元卿卿院中那颗青棠树梢上。他停在细弱的枝条之上一瞬，再一个旋身，翩然飞落地面。
他摊开手，一片细嫩的绿叶卧于掌心。
“果然很厉害啊。”元卿卿伸手去拿宋理掌心的树叶。
只怪元卿卿并不了解，一个只比她大三岁的少年绝不可能轻易拥有这般程度的轻功。这样绝妙的身法，意味着此人不是天赋绝佳，就是自小就开始了严苛的训练。但，一个私塾秀才的孩子又是从何处习得的呢？
第二日，王府大门。
元昊弯腰捏了捏元卿卿的脸：“哥哥不在就不要自己出去了，知道吗？”
元卿卿心想你不在还正好没人看着我呢。但嘴上还是乖乖回答：“知道啦。”
宋理站在马车前等待英亲王，英王妃走到他身前，让他伸出手，递了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在他手中。宋理撤身正要拒绝，英王妃道：“你收着，宋理，你与昊儿一般年岁，都是王府的孩子。身上多些银钱，在外行事也方便些。”
“王妃，宋理……”
“再说，你行事方便不也就等于昊儿行事方便么？你安心收下就是。”
“……是，宋理定不负王妃所托，只要我在，必不会让世子置身险地。”
英王妃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走回到英亲王身侧细细嘱咐。
握着沉甸甸的钱袋，宋理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等英王妃同英亲王说完话，元卿卿和她站在门口，目送英亲王一行车驾走远。
元卿卿回到房中，本想坐下看话本，翻开第一章又觉得无趣，索性走出院门，打算随便走走。来到院子门口，她转眼看见相邻的院落，摆设并无太大改动，可没了主人走动的小院总让人觉得空空荡荡。站着看了会儿，元卿卿转身回房。
一月很快过去。
元卿卿不得不承认少了元昊和宋理的王府变得太过冷清。英王妃似乎也不大能适应变得寂静的王府，这一月常常来寻元卿卿，夜里也让元卿卿与她同睡。
母女俩这般又过了一个月。
中途英亲王的信来了，上面言及他们已到了榆县，正在追查，让英王妃不要担心。
第三个月，英王妃本以为丈夫儿子该回来了，不想没有书信，也不见他们回来。
第四个月来了信，英亲王在信中告诉英王妃，这次事件没那么简单，他们遇到了一些意外，皇帝已调遣兵马前往协助英亲王一行。他们现在转移了地方，很难再发出书信。读完信，英王妃目视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叶，心中起了几分担忧。
这封信元卿卿并不知晓。她头疼着女学堂两日后的小考，此时忙着临时抱佛脚。可她基本上没有听过那位老夫子授的课，一时拿不准需要怎么办，央了英王妃给秦府去了帖子，将秦如许请来王府里带着她复习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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