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天她刚回到王府，英王妃就叫住了她。
“卿卿，这几日你可有好好吃饭？”英王妃关心道。
“嗯。”元卿卿努力维持着冷漠。
“卿卿，你哥哥都给我说了……”英王妃握住了元卿卿的手，“孩子，你父亲他们所谋划的，牵涉甚广，也不仅仅是为了王府，更是为了你皇伯伯。这些事，知道的越少对你才越安全。”
“可是母亲，我是王府的郡主，怎么可能如你们所希望的那样，完全不触及这些事呢？我不是孩子了，我也可以做些什么的。”
“卿卿……”英王妃的眼眶忽地红了一圈。
“你父亲，你哥哥，还有我，都只盼你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那些暗地里的事你不需要管，母亲只求你平安健康，你明白么？”
“……”元卿卿静默了片刻，回握住英王妃的手。她最后还是狠不下心逼问，退了一步。
“那，母亲总可以告诉我，一些不算机密的事吧？”
英王妃收敛了神情：“从你落水那日，你哥哥就开始行动了。李府以为，死了一个侍女便可将嫌疑完全摘清么？李太尉所图无非就是压迫寒门一派，为此不惜牺牲一枚棋子，也就是王灵的父亲王侍郎。”
“王家不是寒门出身么？”
“这就是李太尉的目的，用小兵小卒便轻易撼动了朝堂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他认为为了你的安危王爷必然会报复林家，至少也会打乱你父亲的计划。却没想到我们并没有打算连坐，还瞒住了你父亲。”
元卿卿垂头开始思考。
“王灵，林雨宣……促使落水这件事的，是李红夏吧。”
英王妃看她神色平静，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之前和你也算得上亲近，本不想告诉你的。”
李红夏，果然，她可不是什么直来直去的武将之女。
“卿卿，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至于别的……”
“我知道了，母亲。卿卿并不是要为难您，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将我看作是一个独立的人，而不是永远被你们保护在身后的娇弱孩童。至少……不要再将我排除在外了。”
“好，卿卿，我答应你。”
从英王妃处离开，元卿卿遇见了元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侧头打算直接离开。
“等一下卿卿。”
“……”
元昊走到她面前，弯腰看她。
“你真要气那么久啊？”
“没事我就先走了。”
“哎别别别，卿卿。”元昊拉住作势要走的元卿卿。
“好了，我给母亲说了，她应该告诉你了吧？是我们不好，没有考虑过你的想法。卢焕的事……是我不对，往后不会再有了。”
元昊说得诚恳，元卿卿看他认真的样子，决定不再给他脸色看。
“好啦，我知道了。”
“那，你不生气了？”
“那倒不是。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生气了。”
“什么事？”
她凑到元昊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第二日，京郊。
元卿卿身披厚厚的兔毛裘，缓步走进山顶的一处亭中。侍女们将东西放好，退到了亭子边。
跟在元卿卿身后的，是面无表情的宋理。
亭中早已备好了取暖的炉子，还铺上了保暖的地毯。她坐下，侧头看见摆着臭脸的宋理，心中暗笑。
她昨日让元昊把宋理“借”给自己一日，于是今日宋理便与她一起来了。
“待会儿你先躲起来不要露面，委屈你啦。”
宋理闻言看了她一眼，依言飞身落在了亭子顶上。
“……”
罢了，只要她们看不见就行。
自从秦如许和李红夏不再去女学堂，元卿卿与她们见面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从那次落水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由元卿卿邀约，三人见面。没等太久，山壁转角处就传来了人声。
“郡主。”二人结伴而来，秦如许挨着元卿卿坐下，李红夏坐在了侧面。
元卿卿不着痕迹地打量她，见她神色自然，并没有诸如心虚之类的表现。
那么淡定吗。
“多日不见，近来如何？”元卿卿微笑着问道。
“还是那样，在府中做做女红，偶尔陪母亲出去。”秦如许笑着答，摆出了一盒精致的糕点。
“我也还是老样子，到处招猫逗狗，有意思得紧。”李红夏她拾起点心吃了起来，又自顾自的倒了杯茶，转眼看向元卿卿：“郡主今日将我们找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元卿卿保持着笑容，也端起了茶杯轻啜：“近日府上得了外邦上贡的好茶，与平日喝到的风味大不相同。趁秋色未尽，便邀你们来此处赏景品茶。”
“嗯……”秦如许轻尝一口，“味道的确很是独特呢。”
“如果能配着些野果，这茶呀又会别有风味。我吩咐了紫苏去摘，但她还没有回来……这样，你们先安心坐着，我去找她。”
元卿卿说罢起身要走，秦如许拉住她：“这里毕竟人烟稀少，我带着我的侍女和郡主一起去吧。”
“唔……也可以，倒也没多远，就在另一侧山路上。”
“那我便在这里等着你们。”李红夏悠闲地倚坐着，朝她们摆摆手。
元卿卿带着秦如许朝亭子的另一侧走去。
身后，矮身藏于山亭顶的宋理皱眉看着她们的背影，思索了片刻，并没有跟上去。
“郡主！”
没走多远，紫苏挎了一个小篮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前面还有不少，我摘不及，正想回去找您呢。”
“是吗？”秦如许饶有兴致地取下了披帛，“来，用这个再装些，我们一起去摘吧。”
等秦如许二人跟着紫苏摘起来，元卿卿说要回去找红夏一起，悄然回到了山亭前。
李红夏还在亭中，没有旁人。
元卿卿眯着眼想了想，并没有走进亭子，而是停在了山亭外沿靠着陡壁的那一侧。
“红夏。”
李红夏闻声转头：“郡主怎么自己回来了？”
“如许想跟着紫苏摘野果，我便先回来了。红夏你看……”她作势要给李红夏看什么，脚步一晃便摔倒在地。
见她摔倒，李红夏走出山亭，蹲身将她扶起。
“郡主走路要小心呀。”
元卿卿就着她的动作站起，反手抓住了李红夏的衣袖：“红夏，你不觉得，此时此景……有些眼熟么。”
“嗯？郡主这是何意？”
“那日我落水之时，红夏你在岸上，在想什么呢？”
“……郡主，你还是怪我？”
元卿卿摇摇头：“不，我只是没想到……”瞟到山路上走来的身影，元卿卿不再拖延。她猛然掐住李红夏的手臂开始喊：“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开我！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有意害我落水的……”
李红夏吃痛，下意识地挣脱，一甩手，她摔坐在地，而元卿卿顺着这股力道，滚下了山崖。
没有人看清，一道黑影擦着元卿卿的衣角随着飞了下去。
“郡主！”秦如许脸色苍白地奔来，朝下看却已不见元卿卿的身影。随后赶到的紫苏边跑下山路边叫嚷：“来人啊！有人谋杀郡主！快来人啊……”
秦如许颤抖着吩咐自己的侍女也去找人帮忙，回头看向李红夏：“你竟然……我们真是，错看你了！”
李红夏坐在地上，脸色一时极为难看，显然已经明白自己被元卿卿算计了。
本该滚下山崖的元卿卿此刻躺在宋理的怀中。
今日将秦如许和李红夏约到这里，本就是为了现在这个局面。她让元昊打听好了，京兆尹和左仆射今日这个时间会来京郊。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是为了做什么，但元卿卿必然不会放过这次陷害李红夏的机会。她早有准备，踩好了点，知道从此处滚下山崖会被树叶挡住，上面的人什么都看不见。元卿卿滚个两圈就会有藏好的宽大布条将她兜揽住，暗处等待的暗卫会将她带到山脚，伪装好重伤的样子。彼时紫苏叫嚷吸引来那两位官员，再有秦如许作证，李红夏就跑不了了。
只是……
宋理动作太快了，暗卫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飞身而下，此刻更是将她抱得死紧。
她本想一直装晕来着，可是再装说不定宋理就要把她带回王府了。没办法，元卿卿睁开眼：“我没事，先放我下来。”
宋理低头，一手移到她的腕处把脉，并没有松手。
她有些急了，要是再慢一会儿说不定就会和那两个人错开，当即挣扎道：“我现在立刻要到那下面去，宋理，放开我。”
“郡主为何要以身涉险？”
“……这你就别管了，你先把我放下来，时机耽误不得！”
宋理沉默着，依旧没松手，脚下动作不停，抱着她朝山脚处飞去。他此时还能不知道元卿卿想干什么？见他配合，元卿卿便也不再挣扎。
双脚一落地，元卿卿抽出藏好的匕首利落地在衣裙上划了几道，伪装出被树枝划破的假象，又取下了发簪，顺手塞给宋理，将发髻挠得凌乱。最后从一蓬野草中找到了早已放好的东西，朝脸上、手臂、脚踝都抹了点——衣服盖住的地方早已画成了重伤淤青的样子。仍觉得不够逼真，她狠狠心，作势要用匕首划伤自己的脸。宋理迅速扣住了她的手腕，眼中写满了不赞同。
“……”那就算了。
将东西全塞给宋理，元卿卿找好位置，躺倒在地。她不忘吩咐宋理：“你看着办，不要暴露我就成。”
于是宋理藏在了不远处，暗中观察着元卿卿周围的动向。
过来一会儿，紫苏带着那一行人朝这边来了。她声音着急：“郡主应该是被推落到了这附近……在那里！”
很快就有人扶起元卿卿，伸手触她的鼻息。
“快，先将郡主带回王府，其他人去找谢大人。”
回到王府，府医进屋为元卿卿把脉，出来告知元昊：“郡主头部遭了重击，此刻昏迷不醒，身上也留了大大小小的伤，已经包扎好了。但……目前的情形，如果郡主醒不来，就很危险了。”
送元卿卿回王府的正是京兆尹，他对元昊说：“世子，我与谢大人今日相约京郊，途中与大理寺卿卢大人遇到，便同行了一段路。走到山腰处就听到有女子叫喊求救，我们闻声过去，听见那女子口中喊的是有人谋杀郡主。之后我们到了山顶，看到了丞相家的小姐和李太尉的孙女，秦小姐与她的侍女都说，是李家小姐将郡主推下去的……”
“什么？”
“据秦小姐所言，之前郡主落水一事是李小姐设计的，今日郡主被推下去，是因为李小姐要……灭口。”
元昊闻言，面上露出震惊的神色：“竟然，是这样的吗？”
“这些毕竟是片面之词，还是等郡主醒来再详细询问吧。卢大人和谢大人也不知到何处了……”
里屋，元卿卿等外面没了声音，便下了床。
她自然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吩咐了府医当着京兆尹那样说而已。之后装病与否，就看李红夏会被如何处置了。她对李红夏的设计本就心怀愤怒，今日之事首先是为了报复，以及，不知为何，她隐隐感觉皇帝有些护着李家。这些想法杂糅，才有了今日的谋划，也算是她的试探之举。她带上宋理也是想看看他和李红夏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关系。可惜，他们两人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不过……想着刚刚听到的话，大理寺卿今日居然与那两位大人同行，这到算是意外之喜。卢大人刚正不阿，如果被押到大理寺……那李红夏多少要吃些苦头，也没那么轻易能够摆脱谋害皇室的罪名。当然，如果真像元卿卿猜想的那样，皇帝会护着李家，那么……
“卿卿！”
糟糕。
这次谋划她好不容易才劝住了元昊配合，又答应瞒着英亲王他们，寻了借口将二人引出了王府。
但是英王妃怎么突然回来了？
英王妃急急进门，看见元卿卿形容狼狈，但好好站着。她先愣了片刻，等元卿卿颤巍巍叫了声母亲，当下反应了过来，神情变得严肃。
“……卿卿，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
“我，我也是无奈之举，我给您解释，母亲您千万别生气……”
好说歹说，元卿卿也没能安抚好英王妃。
“事已至此，卿卿，你就好好‘病’着，等事情结束，你给我在府里好好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她不敢反抗，乖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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