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狐狸
沉痛的低吟断断续续,江瑟听的并不清楚。眼睑沉重,她睁不开半分。意识坠入深渊,她拼命挣扎,只是妄念。
“你还是放过了他,一劳永逸的方法你不是不知道……为何是将他赶出宗门?”声音似魅,将魔爪伸向她的心脏,剖开是仅存的怜悯。
江瑟愣神,往事与现实纠缠不分,剪不断理还乱。她轻轻留下一口叹息,蚊蝇般说道:“可是那终究是前世之事,今世他仍是我的师弟。如果要他为他未曾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对于他,不公平……”
字字珠玑,都是偏向陆琅轩的。可江瑟知道她与他这一世,注定是对立的。
暖意透过她的胸膛,脸部也没有先前的僵意了。睫毛接着洒下的日色,微微颤抖,随后棕褐的眸子映衬着漏下的阳光,明亮清澈。
她伸出僵直的手臂遮挡从山洞外爬进的暖意,眯着眼。缓了许久,她才意识到自己死里逃生这个事实。
江瑟露出一抹明媚的笑,那是庆幸的欢愉。或许她真的可以找时间和师父商量去佛法堂拜上一番,感谢自己曾经积下的功德。
风声飒飒,吹落枝头残雪,林子除了雪落声再无其他。
江瑟起身才发现与衣衫几乎化为一体的狐狸,揣在怀里有些娇小。她捧起狐狸定睛一看,才发现是只白狐。只是血迹染尽了它的毛发,成搓的贴在轻微起伏的狐身,几处留白的部分倒像是突兀的斑点。
那血色与她身着的红装相似,一时竟难以分辨。
这只狐狸真可怜,连尾巴都只剩了七条。
她将奄奄一息的狐狸往怀里放了放。狐身僵硬,狐狸也是未动分毫,若不是轻微的呼吸怕是江瑟会当场给它挖个坑,然后扬长而去。
“小狐狸,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怎会断尾了……”
她蹙紧眉头,见着这狐狸反让她想起了昨夜的自己和陆琅轩,一样狼狈不堪。不过不知怎的,如今她伤势大好,眼睛也能视物了。只是,她始终没有在这荒芜的洞内找到关于他的痕迹。
陆琅轩应该走了。
不过,他应是不会回去的,那模样会被捉起来得吧。
江瑟舒心一笑,但转眼看向怀里的雪狐,心痛又爬上眼眸。“我带你去瞧伤,且先忍会儿。”
此时,她的灵力并未完全恢复,若是贸然施阵,怕是又能将林芷若引来。幸得她记得回京城的路,走一刻钟也够了。
小狐狸像是回光返照,呜咽一声又没了声响。江瑟一边抱着渐趋冰凉的狐身,一边苦恼。后来所幸解了腰封,将它生生塞进了里衣里,只冒出一只小小的脑袋。
虽然小狐狸垂死挣扎了番,不过效果还是显著的,毕竟体温是上来了。
林间小路,未有人烟,唯有女子自言自语声,或是询问。
“小狐狸,听闻九尾狐断尾必是自愿,那一尾便是一命诶。”
“小狐狸,你是为了救他人么,真是重情重义。”
“小狐狸,不知道我那师弟去哪了,他真的是妖么……昨天我看见了。”
江瑟的嘀咕没有回应,脚步也愈来愈快。
京城药馆外站满了来往行人,无一不是对着里头指指点点,碎碎念叨着什么。却又是碍着药馆外面色凝重的侍从,不敢多留。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唯独药馆里头对峙声不歇。
“本宫还是第一次看畜牲来药馆的,稀奇稀奇。”坐在正堂前座的女子起身,声音本就娇弱,此时多了些高傲。她掐着药桌上仅摆着的花,玉手抚过粗糙的桌面。
女子低头轻笑,发髻上的珠玉也随之颤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金线攀附衣袂,凤鸾栩栩如生,闪着微光。马面鞋轻履地面,没有声响。
“本宫的条件,姑娘想得如何了?用千两换你这半死不活的狐狸难道还不够么。”
江瑟瞅着怀里已被包扎过的白狐,已然成了一个白球,滑稽得很。她轻嗤一声,看着狐狸被绷带绑的睁不开眼,竟觉得好笑。
她看着眼前这面容精致柔和的女子,若不是女子凌厉的眼神,怕是她就直接将这狐狸递了过去,拿着千两高高兴兴的走了。
“抱歉,今日即使是太子来了,我依旧如此。”她掀起广袖,遮住了微微挣扎着的白狐。“不卖。”
江瑟说着,便想起了尚在万青宗的太子,自己的三师弟陆庭玉。他应是姓沈,不过师父求个名字工整,索性都姓了陆。
就说眼前这人应该就是他常常念叨的小妹沈锦秋了,这真见着了和他言语描述的还是有出入的。
江瑟说得也不假,就算是陆庭玉来了,也得听她这个大师姐的不是。
沈锦秋好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不肯卖,那就一并留下吧。”
随后纤手一摆,侍卫破门而入,包围成一圈。而沈锦秋则像是观看好戏,手微微用力将花枝给掐断了。
若不是各宗派公认不可在凡界滥用灵力的规矩,她此时应该溜之大吉,不止到了何方,哪里还会在这周旋。
沈锦秋也失了耐性,道:“拿下。”
江瑟无奈,只道:“且慢,殿下,你看这狐狸全身是血,皮毛质量看着也是不好。还有你看这一瘸一拐的模样,殿下何必非要它呢。”说着,她还将一只狐狸腿给露出来。
其实并不夸张,这狐狸也是命大才活到现在的。
沈锦秋云淡风轻,道:“无妨,这伤势养上一两日即可痊愈。”
见谈理不得,江瑟也只好蛮力闯出。可一招半式还未展示,“砰砰”倒地声却倏地传来。
江瑟死撑着地坐直,咬牙有苦难言,嘴张合间也只留下一句。“卑鄙。”
沈锦秋颇有兴趣,将花瓣片片掰下,丢掷出去:“兵不厌诈。本宫自然看得出他们不是你的对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淡定和本宫讲理。不过本宫最烦讲理之人。”
至于为何,或许是皇室之人从不讲理,成王败寇才是真理。
“带回去。”
沈锦秋捻指掸去碎花,轻盈踏出药馆,不过她却是向市集里行去。
而江瑟则是被几个面色不善的壮汉给担了起来,向相反处走去。来往之人时而投来探究的目光,不过见着是公主府的人又速速收回好奇,顺便为被捉之人怜惜一番。
只是如此之景在她眼里,却是其乐融融的。因为那明明虎背熊腰的几人,说起话来却滔滔不绝,亲和得很。
“姑娘这狐狸可真是新奇,我们这几个还是第一次见呢。”
“别说我们,殿下也是第一次!”
“姑娘别担心,我们殿下没有恶意的,只是想要这狐狸而已。”
江瑟觉得亲切,也没那么防备,问道:“你们殿下为何如此想要这小狐狸?”
其中一人走进,粗矿的声音被压低:“殿下是想把这狐狸做礼送与前来守岁的仙师……”
还未细细道来,其余几人皆是眉目凝重的望着那人,惹得他哆嗦一阵,退了回去。
守岁的仙师,她听着也猜到了八成,应该就是万青宗子弟了。这下江瑟更加欢喜了,连仅有的担忧也抛之脑后。
如此走去公主府,可让她更加相信那句曾在戏本子里知道的话,“人不可貌相”。
沈锦秋如是,她的侍从如是,陆琅轩亦如是。
江瑟又被关进了一处并不明亮的屋子,她感慨可惜她那失而复得的自由。这些天经历的都够她在万青宗的一众师弟里说道许久了,说不定还能找个说书人来编撰一番。
此时正当午时,日色浓得想将这四海八荒灼烤一遍才肯罢休。雪色尚未褪去,她却恍惚以为入了仲夏。这凡界的其后真是不可恭维,想罢透过密不透光的门墙,她又惦念着万青宗的长青。
师父何时才能发现他那可爱的小徒儿不见了呢?
狐狸似乎感受到她低落的心绪,在绷带之下缓缓蠕动,些许毛发蹭着手心,暖和得紧。它“呜呜”低呤,眼眸淡黄中黑色灵动的四晃。
烛火微晃,若隐若现。
她揣着它寻了一处木椅坐下,嘴里仍旧念叨,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小狐狸,你的自愈能力这么强啊。不过让公主他们帮你瞧瞧或许会好得更快,待过几日你我伤势大好,我们就私奔吧!”
江瑟欢快的语调好像是将它吓到了。耷拉着的狐狸耳瞬间立了起来,浅浅挣扎,无济于事。
“这么激动?放心,那药效最多困我半日,就算走不了,我也能保你。”
而她不知道的是狐狸眼眸闪过一瞬的惊疑和犹豫。狐狸本是不会思虑些什么的,只是这是一只已然成妖的狐狸精!
“我帮你洗洗吧。”
江瑟的声音将狐狸睿智的思绪打断,这下好了,伤口又破了。血漫出绷带,狰狞的向周遭蔓延。甜腥味充斥着暗无天日的卧房,竟让江瑟想起了自醒来后就不愿多想的陆琅轩。
她蹙紧眉头,言语带着质疑,自言自语:“你说我那师弟不会真的蠢到回宗门吧……”
“师父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明明是她一手策划而来的结果,此时却莫名生出愧疚感。
狐狸:……
狐狸:你才蠢。
“还是得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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