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城
大年三十，天下起鹅毛大雪。
蒙声喜梅，最爱红梅。
当天地都被白雪覆盖，那一簇簇盛开的红梅，就像是为天地而作的一幅血染的画。
城外有一片梅林，每到年初，前去观赏的游客络绎不绝。尤其是梅林就在静安寺下，赏完梅还能去静安寺上香，借宿一晚。
蒙声也是每年都要去的。今年定了初二去。
蒙家老太太今日回来了，待初二和蒙声一同回静安寺。
各家吃过年夜饭，孩子们便开始串门。
蒙声最先去了忠勇侯府。
冬天伤口愈合得慢，是以陆少言还可怜兮兮地在床上趴着。
蒙声笑问他：“你不会年夜饭都没吃吧？”
陆少言瞪她一眼，“怎么可能！我只是伤了，又不是残了。”
蒙声哈哈大笑：“那你是趴着吃的吗？一桌子人都坐着，就你趴着，想想都好笑啊！”
陆少言羞愤地扔了个枕头过去，“你闭嘴！”
蒙声一把接住枕头，“我初二要去静安寺，到时候给你求个平安福。”
陆少言惆怅地说：“真羡慕你们，还可以出城去玩。”
蒙声要串门的第二家是毅亲王府。
“蒙姑娘来了。”
管家看到蒙声，忙把人迎进屋。
“你们姑娘在吗？”
“在的，您不来，只怕一会儿姑娘也是要去找您的。”
果然，蒙声进屋时靳媛正准备出门。
“咦？我正准备去找你呢！你就来了。”靳媛惊讶地说。
蒙声坐下，说：“我初二要出城赏梅，你去不去？”
靳媛摇头，有些伤心地说：“明日我就要和娘亲去洛阳看望外祖父。洛阳传信来说外祖父年寿已高，近日又受了寒，只怕过不了十五了。”
蒙声也听说过那位耄耋老人的事迹，为官时清正，辞官后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如今朝中大臣有不少曾是他门下弟子。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蒙声这个外人也不免伤感。
于是安慰道：“你别太难过，人固有一死，不过早晚罢了。
“况且，老先生活到这把年纪也是罕见的了，说不定是他自己活够了，想求个解脱呢。”
“……”
蒙声虽说得不中听，但话糙理不糙，靳媛心里还真好受了点。
“可还同太子的婚期原定于五月初三，但昨日皇后说从前宫里死过一个贵人，正是五月初三。
“皇上便命人把日子改到了八月十五。”靳媛说。
蒙声道：“的确不太吉利。”
想着靳媛明日便要动身去洛阳，冰天雪地的，一路上必然艰险，靳媛定要好好收拾一番，于是也不叨扰她了，起身告辞。
蒙声这会儿有些累，也不想去付家了。但想着其他两家都去了，独独不去他家，只怕付缜会多想。于是拖着疲乏的身子往付家去。
到付家门口，门房告诉她付缜刚刚去忠勇侯府了，蒙声倒松了口气。
交代门房告诉付缜她来找过他，便打道回府了。
自打陆少言挨板子后，蒙声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长大了，总之巷子里的人都说她听话了不少。
初二那天，蒙声起了个大早，任看月把自己收拾妥当，便同祖母出门了。
两辆马车，后面五十个侍卫，这场景也颇为壮观。
不过京城的百姓已见怪不怪了，这毕竟是京城，随便走哪儿扔块石头砸到的都有可能是官家子弟。哪个出门不是丫鬟侍卫一大堆跟着。
晌午时，马车才到梅林，老太太徒步上山，以示诚心。蒙声则去往梅林。
其实每年的梅花开得都一样，可一样的景色蒙声看了那么多年也没看腻。
红梅热烈又不失高雅，骄傲又不失柔情。
有人认为梅花清高，所以只在只在寒冬盛放。
可蒙声觉得，它只是知道，若自己盛开在姹紫嫣红的繁春，那它永远只是百花中毫不出色的一种。
但是当你和别人都不一样的时候，世人的眼光就会在你身上停留。
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与你作比较，所以你可以过得自在，活得潇洒。
蒙声沿着小道慢慢走过，闲云在十步开外不紧不慢地跟着。
蒙声从不折下梅枝，只会把梅花上的雪水装进瓷瓶里，回家泡茶喝。
闲云觉得她家姑娘真是个复杂的人。
平日里她没心没肺地跟陆少言他们整蛊老师、逃学捕鱼、骑马溜街，各种撒欢各种玩，什么混账事都干。
她一个姑娘家，甚至和一帮男孩子打架。
她看起来就是个纨绔女子，不学无术。
可是她又很聪明，功课总是做得最好的，功夫也是学得最好的。
她像个大魔头，无人敢惹。可她又很善良，她每年的压岁钱，都给了街头那些乞讨的孩子。
大冷天看到有老人卖碳，她也会忍不住驻足，买下所有的碳，叫人送去静安寺，当作她捐的香火钱。
她总是把她的霸道张扬，把她的善良隐藏。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她一心一意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喜欢就疼，不喜欢就骂。她活得太过肆意，想要的不想要的都写在脸上，所以让人忽略了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蒙声活得太透明了，可越是透明便越不简单。
就像你的对手，当他把所有秘密主动摊开，摆在你面前，你就分不清真假了。
闲云觉得她家姑娘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她会大有作为，说不定跟前朝那个女将军一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
其实闲云真的想多了，她家姑娘现在就只想一个问题：怎么把自己嫁出去。
看着靳媛，姜可还她们一个个的都要嫁人了，她心里也慌啊！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从前她觉得她虽调皮了些，可有蒙家替她收拾烂摊子，她便可随心所欲，旁人最多闲话两句。
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怎么回事啊！这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所以她最近都收敛了不少，都不逃学了，虽然是因为没有上学；也不去捕鱼了，虽然是因为河都结冰了；也不骑马溜街了，虽然是因为颁布了新的禁令。可是，这些也是她从一个女流氓转变成良家女子的见证啊！
可是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人上门提亲。
小时候大家一起玩过家家，蒙声因为个子高，于是总扮演恶毒的后娘。现在真是想起来都是痛啊！
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纨绔无礼，可她绝不允许别人说她是大龄剩女！
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把她逼急了，就是嫁给陆少言，她也是可以委屈一下的。
趴在床上的陆少言蓦地后颈一凉，“不会是蒙声又想整我吧？”
蒙声忧伤地在静安寺歇了一晚，第二天去拜了菩萨，保佑自己早日嫁得如意郎君。又为家人和广言巷的小伙伴们求了平安福，就拜别了祖母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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