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三十七章 柒寻之死
唐柒寻已昏睡了近半个月,苏墨成每日亲自照料,仍没有醒来的迹象。
萧霄自与明溟和好之后,不再独自前往青乌山,反是明溟每三日便去看望一次。她现在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两人就算没有男女之情,好歹还有二十几年的同门之谊,萧霄要是一点也不担心那肯定是假话,或者说也未免太过无情无义,她便每三日去瞧一次,回来同他讲,讲完两人不会再多提。
这日,萧霄早朝未归,明溟便去了摘星殿。苏墨成连续守了十几天,身形消瘦得可怕,双目无神,眼中布满了红血丝。他医术冠绝京城,受伤的又是爱妻,自是事事亲力亲为,但再这样下去,恐怕救不活妻子自己就先垮了。明溟劝道:“苏先生,你还是稍稍休息一下吧,柒寻姐姐醒来看到你这模样恐怕也是要伤心的。”
然而苏墨成并不回应她这话,反是道:“内子就在房内,姑娘进去探望她便是。”
明溟摇头不止,忽而想到两人还有个刚出生的女儿,又劝道:“苏先生,你这样也不是办法,总要好好保重身体,照顾好女儿,柒寻姐姐醒来看到你们父女俩好好的才好。”
“柒寻还会醒么?”苏墨成似乎眼里并没有那刚满月的女儿,口中念叨的仍是唐柒寻,明溟觉得这种炽烈的感情或许有些太可怕了。她点头,转身进了里间,苏墨成跟在她身后。
唐柒寻面色越发暗沉,指尖前几日还有些红润,今日血色全无,说不准真的就醒不过来了。
明溟看她嘴唇微动,似是有话要说,忙把苏墨成叫上前,苏墨成急忙俯身贴下,柔声道:“柒寻!柒寻你醒了么?”
唐柒寻仍是双眸紧闭,但嘴唇一直在动,喉中发出低浅的音调,两人听不真切,苏墨成几乎将耳朵贴在了她唇边,只听她缓缓道:“师兄......”
苏墨成大喜道:“我在!我在!”
“师兄,这一生是我对不住你。”唐柒寻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自顾自地说着,语调哀伤至极。
苏墨成上前握住她指尖,全然未觉出唐柒寻其实只是在说梦话,他轻声道:“没有的,柒寻,能娶到你是我福分。你饿了么、渴了么?还有哪里不舒服?”
“师兄,我明知你有这么些苦衷,却还与你置气,你心里一定很苦吧?”
“柒寻你说什么胡话?你待我极好,我从未生过你的气!”
“那日我与你说恩断义绝,实非我愿,我只是看你娶了柳将军的女儿,心中不平,遂与你说出这般决绝之言。”
此言甫出,苏墨成的眼神突然黯淡下去,明溟也大吃一惊,而唐柒寻自是不觉,还在喃喃梦呓:“师兄,你曾说过你要娶我,可是、可是我早该知晓,你身为太子,必定身不由己。我非但不理解你,还责怪于你,呜......”
说着,唐柒寻眼角竟已湿润,苏墨成握着她指尖的手太过用力,似要将她指骨捏断,明溟急忙上前拉他,他终于回过神来。
“大师兄自幼对我极好,嫁给他也算是一个好的归宿,只是我心心念念的仍还是你。师兄,师兄,那日我与大师兄拜堂时,你为何不来阻止?你若是来寻我,我便同你远走高飞。管它什么九烨、什么摘星殿?只可惜你......罢了罢了,此生你我无缘,只能来生再见。”唐柒寻还在继续说,语声缠绵悱恻,苏墨成与明溟目瞪口呆,两人看对方的眼神都多少有些微妙,只见苏墨成双眼通红,眸中尽是哀伤,刹那又恢复到从前那沉稳持重的模样。
明溟心底也泛起那些情绪,她苦笑道:“苏先生,原来我们一样......”
苏墨成不理会她,只从药箱中拿出一粒丹药,在水中捣碎,喂与唐柒寻。
明溟想起他刚刚的种种行为,生怕他是要对唐柒寻不利,连忙道了句别,出门同张寒柏、徐岩说道:“张先生、徐先生,我看柒寻姐姐似乎有要转醒的迹象,你们快去看看吧!”
两人急奔而去,明溟才放心离开。
到了清风筑,萧霄也正好回来,明溟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看样子应该是在摘星殿遇上了什么事。但她不主动说,他也不好直接问,生怕触及她敏感的神经。
见他走近,明溟直接扑到他怀里,抬首问道:“你今后会不会一直对我好?”
萧霄郑重点头,道:“这辈子都对你好。”
她继续问道:“只对我一人好?”
萧霄一愣,知她必是在摘星殿受了什么刺激,定定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道:“只对你一人好。”
明溟长出一口气,脸上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容,萧霄拥住她,问道:“你遇着烦心事了?”
“没有。柒寻姐姐,似乎要转醒了,她会动嘴了。”明溟点到即止,不再多说,她断不可能让他知道唐柒寻的梦话。
萧霄心想,明溟多半是怕他心里仍念着唐柒寻,伸手轻抚着她脊背,将她按在怀中,柔声安慰道:“我既说了只对你一人好,便不会再念着柒寻。”
明溟长叹道:“你当年负过她,或许今后也会负我。”
萧霄低声道:“我不会。”
明溟暗想,当年他对唐柒寻说过的山盟海誓应该不会比现在更少,可结果不还是娶了柳文君?更何况,他对唐柒寻的感情至少有十年之久,而他们不过才两年多,想来不禁唏嘘。那一刻,她脑子里真的就浮现出了赌咒这样的小学生做法。她握紧他手,道:“你发个誓吧。”
萧霄望着她澄澈的双眼,正色道:“我若负你,便......你说,便怎样?”
“便断子绝孙!”明溟嘻嘻一笑,屈膝就去攻他的软肋。
萧霄伸腿挡开,轻叹道:“你这熊孩子!”
“反正你要是负了我啊,我就让你这辈子连女人也碰不了,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群太监逛青楼!呸呸呸!”
许是得了那带了几分玩笑的誓言,明溟心情豁然开朗,心里暂时不再对唐柒寻一事存有芥蒂,三日后又去摘星殿看她,想着她既然已经能说梦话,那应该也离好转不远了。张寒柏等人也码准了明溟去的时间,早早就在殿外迎她,她上前便问道:“柒寻姐姐好些了么?”
张寒柏摇头道:“三师姐那日的确能说些梦话了,但都不成词句,我们本以为她要转醒,岂知这几日情况时好时坏,我们几个又不懂医理,全是靠掌门师兄自己给三师姐瞧病。”
明溟心下想,莫不是回光返照?但她始终没说出口,问道:“那苏先生还这么守着吗?”
张寒柏道:“掌门师兄许是觉得三师姐快醒了,不想被她瞧见憔悴的模样,这几日虽还守着,却知道休息了,还时常抱着女儿过去。”
说着,他已送明溟到了唐柒寻房前,苏墨成竟开门相迎,比之前几日,他脸上的疲态消失不少,眼里也终于有了神采。
苏墨成将她迎进屋里,两人此时脸上都有了释怀的表情,均是默契地不再提那日的事。明溟走到里间,唐柒寻昏睡如前,只是身上的生命迹象似乎越发减少了。据苏墨成所说,她的脉息较之前几日已越发不稳,但他仍坚持给她施针喂药。
明溟看着她那模样,不禁想起从前自己见过的一些重病患者,他们有的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在病房内靠着各种机器吊命,家属却不愿放弃这一线堪称渺茫的希望,情况真与如今唐柒寻、苏墨成差不了太多。
苏墨成端了一碗药递给明溟,交代道:“劳烦姑娘喂内子服一下汤药,我去把女儿抱过来。”
明溟闻言点头,等苏墨成出了门,将那药沾了一点在银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担心苏墨成要毒杀了唐柒寻,银饰没有异常,她才放心给唐柒寻喂下。
药喝了一半,苏墨成抱着女儿进来了,那女婴还在熟睡,纤长浓密的睫毛铺在白玉无瑕的脸上,甚是好看。苏墨成将女儿交到明溟手上,明溟小心翼翼地接过她抱在怀中,她忍不住伸了根手指触碰女婴的脸颊,女婴仿佛不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哇”地大哭起来,此时唐柒寻的眼睑好像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明溟哄不好孩子,苏墨成喂完药便将孩子接到怀中,奇怪的是孩子一离开她的怀抱就不哭了,她皱眉道:“看来这孩子似乎不怎么喜欢我。”
苏墨成宽慰道:“许是孩子认生,姑娘不必在意。”
明溟笑道:“没事没事,我不多想的。她叫什么名字?”
“这倒没想好,等内子醒来,我们再商议。”
明溟微笑不语,看来苏墨成好像是真的想开了。她安心回了清风筑,时日尚早,萧霄早朝未归,她想着给他烹几道拿手小菜,唤了映雪过来打下手。映雪本以为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但此时见她刀法娴熟,也是着实惊了一下。
明溟问道:“吓着你了?”
映雪笑道:“不不不,只是奴婢第一次看姑娘做饭。”
明溟咧嘴大笑道:“哈哈哈,其实我会做饭,平时懒得做而已。有别人做的我为什么要自己动手?你说是吧?”
映雪看着明溟脸上明朗的笑容,也是会心笑了起来。
但这日也不知是怎的,萧霄迟迟未归,明溟也等得有些急了,平日里他就算晚归,也会差人通知她一声,但今天真是有点奇怪,想着可能是公务未处理完,她也不再多想,在庭院内的秋千睡着了。
“明溟,你起来。”萧霄冰冷的声线传了过来。
明溟站了起来,仍是睡眼朦胧,轻声道:“你总算回来了。”
萧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脸上会有这种神情,愤怒、怨恨、阴鸷,就像当时的萧渊。心底传来一阵战栗,她握在秋千边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萧霄缓声道:“你今日去看柒寻了?”
明溟握紧秋千,冷汗已从掌心渗出,她微微点头,不敢说话。
“明溟,我真是看错你了。”萧霄冷笑一声,已拔出了赤红的殒离剑,那红色在这暗夜之中格外刺眼。
明溟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你杀了她!”他每说一个字,眼中怒意更甚三分,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喉中发出一声不似常人的怒喝,手中长剑已指向明溟。
明溟连连后退,伤魂箫也已握在手中,“我没有!到底怎么回事!柒寻姐姐死了?”
“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萧霄完全听不进她的话,毫无理智地挥舞着手中长剑,也因此明溟才能躲闪得开,她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你好好听我说!我很喜欢柒寻姐姐,我为什么要杀她?”
萧霄终是站定身子,凄然道:“柒寻重伤未愈,身体根本无法行动,唯有借瞳术之力,强行催动精神牵引身体暂时活动,只是过后身体再难承受这般重负,元气大伤,于柒寻而言,这是致命之伤啊!明溟,我真是想不到,你眼中竟容不下一个将死之人!”
原来明溟离开不久,唐柒寻突然醒来,双目无神,全无知觉,大开杀戒,苏墨成避闪不及身受重伤,其余人也险些毙命,半柱香后唐柒寻突然经脉尽断而亡。唐柒寻所服之药,均由苏墨成亲自经手,苏墨成与唐柒寻伉俪情深,药绝不可能有问题,那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瞳术。而在众人身边,今日去过摘星殿,且懂得瞳术的只有明溟。
明溟此时百口莫辩,她高声喝道:“我根本没有对柒寻姐姐用过瞳术!我今天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回来之后我就在这儿给你做饭,哪儿也没去过,请你清醒一点好吗!况且她都晕成那样了我怎么跟她对视?”
一切证据指向明显,萧霄怒不可遏,此时手上剑招已有章法,明溟避闪已不似刚才一般轻松,渐渐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她颤声叫道:“你好好想一想,我去看了柒寻姐姐这么多次,分明有很多机会下手,为什么非得选今天?你冷静一下好吗!”
萧霄似已认定答案,不听她口中之言,过招间对上他的眼眸,只见萧霄此刻双眼血红,比之明溟更像是魔,她当即冒险动念施展瞳术,萧霄身形一颤,她才暂时得以脱身。
但萧霄精神力极强,此番她正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内息紊乱,不能自已。眼见萧霄站起了身,明溟凝神调息,口中念决,只见得风声大作,这院内凭空起了一道旋风,萧霄忙也祭出殒离剑,数道赤色剑影一齐刺向她。风刃剑影交战,院内桃瓣被卷作碎片,兀自纷飞。
萧霄只觉犹如站在刀片之中,周身如刀割一般疼痛,他奋力一击,顿时院内剑影流窜不止,明溟暗道不好,双手结印引刃抵挡,但见他周身罩门大开,若是不收招他非被这风刃割成碎片不可。她蓦地一闭眼,仅留下一口真气护体,萧霄未曾预料到此,只见数道剑影齐齐飞向她心口,但收招为时已晚,终是有一道剑影打在她胸口,明溟吃痛飞出数米,一口鲜血登时落在地上。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见她受伤那一刻,他眼中似有惊讶与心疼,但转眼又被那冷漠替代。
萧霄持剑朝着她一步步走来,脚下步履不快,脚步声在这黑夜里清晰异常。明溟此时心如死灰,全然放弃了反抗,闭上双眼,只觉颈上一凉,那凉意又蓦地消失。再一睁眼,萧霄已收了长剑,颤声道:“明溟,你、你真是......我真是像你说的那般没出息。”一言甫毕,长剑插入泥土中,明溟看着他背影,低声抽泣起来,只是这次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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