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正月初三,烧门神纸。
红彤彤的门神纸与炸过后的鞭炮红纸屑铺了满地,被晨雾浸湿,堆积得到处都是,各户人前的树枝上挂满了小小的红灯笼,新年的气息充斥在大街小巷。
洛阳一大早起来,对着铜镜打扮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满意地走出房门。
今天是秦川受审的日子。
田捕头在房门外等她,一见她出来,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迟疑叫着:“洛,洛姑娘?”
眼前这位如同天上仙子下凡,漂亮得不似真人的人,真的便是平日那打扮得灰扑扑的洛阳吗?
如云长发层层盘起成一个高髻,头上别无饰物,只莹洁如玉的耳垂上挂着水滴状的红宝石耳坠,光泽闪亮,随着洛阳的动作不停摇晃。
小巧的巴掌脸上柳叶眉弯弯,眉心的位置一朵红梅花钿绽放,原本有些稚嫩的脸变得妩媚起来。身上穿的是藕色窄袖春衫和百褶白绫裙,外罩红色轻纱,一幅白色丝质披帛挂在臂弯。修长莹洁的脖子整个露出来,优美的曲线如同白鹤。
料峭寒风吹来,白色披帛与红色轻纱一起翻飞,红白浪涌间,洛阳岿然不动,只对着田捕头轻轻一眨眼,微笑道:“早。”
这高贵端庄的做派,这像仙女一样美到让人不敢直视的脸庞,这淡雅出尘的气质!
田捕头倒吸一口冷气,“洛姑娘,你,你曾说昌王好色,莫不是想用美人计吧?”
洛阳一愣,随即笑弯了眼,道:“对了,咱们今天就用美人计!”
田捕头一听就急了:“使不得啊,洛姑娘……”
洛阳:“田头儿,别急嘛,不是你想的那种,等下到了公堂上,好好看戏就是了。”
伊州府衙今日全员取消休假,大堂洞开,站班的皂衣班直从公堂上一直站到府衙门口,个个嘴角抿紧表情严肃,来往的行人一看这架势,宁愿多绕几条街也不从府衙前走。
寒风呼啸着从街口吹来。
顺着风的方向,乌泱泱来了一群人,拿着扁担扛着锄头,全都是乡下泥腿子。为首一人八字胡矮个子,正是平邑县胥吏。他手捧一托盘,上盛万言书,每一步都走得极其沉重。
逆着风的方向,来了三个人。其中一女子,梳高髻穿春衫,眉目含笑,衣袂飘飘,脸如仙子般美好,姿态如高士般从容,款款行动间,耳垂上的红宝石耳坠光彩晃动。
两拨人在衙门口会合,相互一点头,无视两边带刀站班的衙役,径直往里闯。
衙役们齐刷刷拔刀喝斥:“站住,衙门审理重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大堂上,一身白衣的秦川刚被推着站定,阴沉着脸的昌王手按惊堂木,刚想给秦川一个下马威,便听到大堂外一阵喧闹。
乌泱泱的人群里,那个款款行来的女子是那样引人注目,耳间红宝石耳坠闪耀的光泽刹那间迷了昌王的眼。
周遭的喧闹声似乎尽退,昌王的心中眼中尽是那女子的影子。
迷迷蒙蒙的晨雾让女子的面目有些模糊。但那有些熟悉的身形,以及那一模一样的红宝石耳坠,刺痛了他的眼睛,记忆中那已日渐模糊的脸与这个女子重叠,遥远的回忆扑天盖地向他涌来。
“这是你母亲年轻时的样子,你看,她是不是漂亮得像仙子一般?”
“南唐春衫薄,仙子无情顾。”
“恪儿,记住,你母亲是南唐公主长平,不是大宁成化皇帝的贵妃!”
……
“殿下,殿下!”
一叠声呼唤将昌王从回忆中唤醒。他看了看手中的惊堂木,看了看昂首直立在堂下的秦川,又瞟了眼站立在公堂之外的那位神秘女子,这才回过神来。
翻涌的心潮一时间无法平伏。他半天没有言语。
程昶双手拢在袖子,老神在在道:“殿下看起来不太舒服,不如由下官替殿下问案吧。”
昌王点头,由着程昶把惊堂木拿过去。
一旁的伊州知府急得脸色都变了,一个劲儿朝昌王使眼色。但昌王的眼睛始终粘在堂下那名神秘女子身上,好似失了魂一般。
知府心下焦躁,忍不住开口向程昶道:“程大人,今日之案事关朝廷体面,不适合百姓围观,不如让无关人等都散开吧。”
大宁朝的公堂大多数案子都是允许百姓围观的,除非案情特别重大或是涉及隐私。秦川的案子到底牵扯到朝廷命官,伊州知府自认为所说并无不妥。
程昶斜斜瞟了他一眼,目光如同寒冬腊月从冰河里取出的极地冰心一般,瞬间将知府冻了个严严实实。
“本官问案,需要你教?!”
知府这才想起,眼前这位病恹恹的大理寺卿,手段有如雷霆,身上沾的血不知凡几。他一个区区从四品官,哪里来的胆子在这位面前多话。
算了,反正是他们神仙打架,他还是躲得远远的,不要殃及池鱼了。
“本官问案,只问证据。知府大人,既然把平邑县令秦川当作疑犯关押,自然是有证据的了,敢问证据在何处?”
知府眼睛眨巴眨巴:这,这不是昨晚就已经说好了,先打一顿杀威棒,把人打晕了直接按手印就好了吗?证人证物一夜间统统不见了,现在让他去哪里找证据?!
可是这些话哪里敢说出来,只好拼命用眼神向昌王求助。可是昌王好似失了魂,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怎么?本官不配问你?”程昶冷冰冰的眼神甩过来,伊州知府后背直冒冷汗,忙道:“下官没这意思。只是,只是,证据,丢了……”
堂下围观的女子却突然开口道:“大人,我有证据。”
她一开口,堂上端坐的昌王身体便颤了颤,嘴唇嚅动,飘出一个“好”字。
只是他那失神的眼睛机械的动作,无不表明他根本不在状态,只怕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
程昶乐得顺水推舟,立即宣证人上堂。
洛阳身后颤颤巍巍转出一人来,他连滚带爬跑进公堂,先砰砰砰一顿磕头,然后才抬起额头乌青的脸冲堂上谄媚笑道:“奴桂圆,见过昌王殿下,见过程大人。”
伊州知府看见他简直跟见了鬼一样。田捕头也很纳闷,自己不过是在临出门时上楼替洛姑娘取了个东西,这么短的时间,这人从哪里钻出来的?
桂圆也不多话,直接把程昶手写的证据呈上,然后声泪俱下痛斥自己临事慌乱冤枉了秦大人。
胥吏带领的泥腿子们也趁机替秦川喊冤,胥吏更是跳脚请求把万言请命书呈上。
一时间大堂上乱轰轰起来。
而昌王始终浑浑噩噩,只专注看着洛阳。
程昶趁机快刀斩乱麻,当堂宣判,秦川无罪释放。
围观的百姓欢呼起来。
昌王凝视着洛阳,见她面露微笑,忍不住开口。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好不好?”
声音之轻柔,语气之卑微,突兀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洛阳自己也没想到,她不过是从桂圆的话里得到启发,临机一动想出来的法子,居然有这么大功效。
眼看着气势汹汹一幅要吃人样的昌王,现在乖得像小狗一般,这其中的缘由,也挺让人唏嘘。
想起那个可怜的长平公主,她心下一叹,将耳坠子摘下,走到昌王面前,拉过他的手,放在里面。
大堂上,围观之人渐渐散去,洛阳等人已离去好久了,唯有昌王,定定地看着掌心的耳坠,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雨滴状的红宝石上渐渐浸染了一层泪。
“娘——”
胥吏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他家大人给捞出来了,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只差抱着秦川窝在他怀里哭了。
秦川拍了拍胥吏的脊背,简单地安抚了他两句,然后穿过层层关心他的人群,向站在外围的洛阳走去。
“冷吗?”
洛阳缩了缩脖子,呵着手道:“走,喝一杯去。”
“呵,”一声冷笑传来。
一身华贵雍容的程昶由婢子扶着慢慢走来。
“只会问人冷不冷,秦川,你倒是拿出点儿实际的东西来啊?”
说着,他解开身上孔雀翎织金线氅衣,披在洛阳肩头。
他身量远比洛阳高,氅衣拖到了地上。洛阳歪头看了看被泥水沾污的华贵氅衣,一脸坏笑道:“哟,给您弄脏了呢!”
程昶笑得温柔:“无妨,洛姑娘暖和就好。”
洛阳故意往旁边泥地里狠劲儿蹭了几下。
她对这个程昶没什么好印象,昨天居然还吓她。自己被他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得还回来才是。
一旁的秦川脸色铁青,将自己单衣的领子捏了又捏。
嗯,忍住,这一身衣服确实不适合脱给洛阳。
洛阳昨天便敲开伊州府最好酒楼的门,高价预定下今天的庆功晏。
只是没想到程昶居然死乞白赖地跟了来。
穿了人家的衣服,倒不好意思赶人了。
三人围着桌子坐定,胥吏、田捕头、桂圆和其他人坐了满堂。
铜炉锅子烧起来,里面是熬得泛白的羊汤,片得极薄的羊肉牛肉猪肉,各色蔬菜杂菌豆腐摆:了整整一桌。
红泥小火炉里温着上好的花雕。
“洛姑娘果然是相信我的,真的戴着那幅耳坠子上公堂了。”程昶端着酒杯,眼神迷蒙地看着洛阳。
秦川:……这话怎么让人听着那么不舒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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