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两位始终带着慈和微笑的老人家站在门外。

        “我是从宫里退出来的老人了，姑娘唤我一声李嬷嬷就好。曾教过小秦大人的妹妹，对女子闺阁礼仪以及妆发妆容有点心得。”

        “老朽姓容，姑娘可叫我容夫子，识得几个字，对诗书礼乐有些研究，受小秦大人所托，看姑娘可需要老朽为你答疑解惑。”

        洛阳明白了，这是秦川给她请的师父呢。

        早在丰水河边击杀土匪之后，秦川见洛阳衣物脏污，便让她去换衣服，可她平日里随便穿惯了，搞不清那些繁复的衣服怎么穿，还大大咧咧地问秦川。那时秦川便提过，想给她请位师父。她以为秦川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动真格的了。

        可她现在一堆事，还真没功夫把时间耗在这些无谓之事上。

        “姑娘不必觉得为难，我二人有得是时间，可等到姑娘愿意那日为止。”

        两人温温和和站在那里，脾气好得不得了，脸上笑得慈和，好似看自己特别关照的晚辈一般，洛阳便也拉不下脸来，那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还好年前修了五间房子，不然还真不够住。

        只是家里人一多，难免有点鸡飞狗跳。

        李老嬷嬷负责教导洛阳礼仪和妆发妆容，洛阳走路步子迈大了，她便笑眯眯念叨，说话声音大了，她便轻声提醒，洛阳实在有点心累。几经磨合后，二人各自退让一步。老嬷嬷不再纠着她的礼仪不放，但洛阳需得乖乖配合她学习妆容。

        看着老嬷嬷脸上一如继往慈和的笑，洛阳几乎以为自己是上了她的当，她莫不是进二退一之策，其实只是想让她学习美妆的吧？

        再说另一位容老夫子，天天早起到洛阳门口读书，洛阳总拿没空敷衍他，他也不生气，第二天照样笑眯眯地到她门口读。后来洛阳实在过意不去，便叫四儿几个跟着老先生学。老先生好歹也曾是国子监教授，被打发来教几个顽童，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从三字经开始启蒙，教得无比认真。

        再就是侍卫这边，几个死脑筋，严格恪守昌王给他们的“贴身保护”的命令，无论洛阳走到哪儿，都有人寸步不离跟着她。她睡觉，便有人在门外站班。她吃饭，便有人先试毒，就连她上个茅房，都有人在外面守着。洛阳连嘘嘘都有点不自在。

        洛阳是好说歹说再加强行命令，终于让他们不再像尾巴一样跟着她了，只不过她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瞟见他们伸长脖子往她这边的身影，都能感受到侍卫雷达一样的眼光。

        她能感受到他们没有恶意，但还是忍不住对昌王骂了句粗口。

        洛阳在心中祈祷：快点上桃花岛开发吧，那么大片园子，让他们编成队日夜巡逻去。

        十名侍卫取名的事情洛阳全权交给了容老夫子，人家学问深水平高，取名的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然后洛阳看到这位老先生悠哉悠哉翻开一本《本草纲目》，依次写下了“天冬、枳实、石竹、南星、茵陈、茯苓、竹沥、决明、苍术、苏叶”十个名字。

        洛阳：……别说，还怪好听的。

        十个侍卫欢天喜地认领了自己喜欢的名字。其中侍卫头子取了苏叶的名字。

        这一日，苏叶带着兄弟们照例绕着屋子跑步时，抓到了个鬼鬼祟祟的人。

        “姐，有坏人！”

        看着被捆得严严实实扔在地上的桂圆小公公，洛阳不自禁有点头疼。

        “阎王大老爷，您说过保我的命的，您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洛阳：……要不再弄个改造犯人的农场，让苏叶他们拨出人当狱卒？

        过完元宵，天气一日暖似一日，等到二月初，家家户户翻冻土的时候，昌王名单上的那十名工匠到了。

        木匠三名，泥瓦匠三名，铁匠三名，绣娘一名。

        各自拎着他们吃饭的家伙，垂首低眉站在院中，脸上一派木然。

        后面还空着三间耳房，除了绣娘跟她睡一间屋外，其余各自三人一间房。

        小小的院子住得满满当当。吃饭都得分几锅煮。最不能忍的事，大家都无所事事。家里地里总共就那么点儿活，四儿几个人很快就做完了。

        工匠也到了，是时候正式开发桃花岛了。

        原想着反正就五百亩园子，她们几人慢慢做，总能清理出来。可是秦川的到来，打破了她的希望。

        秦川紧赶慢赶过来，气还没喘匀，立即掏出自己辛苦了大半个月的作品。

        洛阳看着一笔一画勾勒得如同细致工笔画的地形图，眼里含笑，“这都哪来的？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岛已经荒废很多年了。”

        秦川笑得神彩奕奕，嘴里却轻描淡写道：“不过是从陈旧库房里翻出了些旧图纸，照着抄了一些。然后又上岛了几次，四处看了看。”

        洛阳看着他眼底那一片淡淡的青色，明显是多日熬夜的结果。想来这照着抄的活并不轻松。她心下感动，朝秦川一眨眼：“多谢你了！”

        照秦川的地形图来看，整个岛足足有五千亩，东西走向呈椭圆形，东高西低。东面是一座矮山，一面壁立千仞，好似一刀从一座山上切下来似的，下面便是波涛汹涌的江水。另一面坡度较缓，从坡脚往上长满了各种植被。

        整个岛从东往西地势逐渐降低，待到西面，便是直伸入江的一片滩涂。想来每到夏天，江水泛滥，便直接冲刷上岛了。

        以前的庄园子所在的位置，便是从山脚往滩涂延伸大概五百亩的范围。实际所占还不足这个岛的十分之一。

        虽说圣旨上说只是赐给洛阳五百亩庄园，只占这个岛的十分之一，但实际上根本没人阻拦她成为整个岛的主人。

        所以，她现在是实际上拥有五千亩小岛的人。

        要开发起来可是个大工程啊。单凭她现在这点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我细细地算过了，现在还没到春耕时节，招募人手比较方便。而且许多人家陈粮即将吃完，现在招工工钱比较便宜。若包一日三餐的话，招募两百人，三个月大概也就花费几百贯。”秦川笑得眉目舒朗，“以前的庄园子早废弃了，长了许多杂草不说，还有一些杂树，根深叶茂，要砍倒再挖出根来，平整好土地，翻土，养地，颇要费一番功夫。有这二百人在手，三个月差不多可以完工。”

        “雇人的事情可托丁牙侩，他老实厚道，又对平邑县的人很熟悉，谁家里是什么情况，谁懒惰谁勤快，心里都有杆秤。可请他专门挑家里穷困吃不上饭又老实勤快的人。”

        秦川一口气讲了许多，直讲到口干舌燥才停下来，捧起粗瓷大碗喝了一口水。

        洛阳听得眼睛闪闪发亮。

        这是给她规划了个建设兵团的雏形啊，只要再补充些内容就行了。

        “四儿，去把容夫子、李嬷嬷、苏叶以及几位工匠都请来，开会了！”

        洛阳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下便组织所有人，围在院子里那小小的石桌旁，把各项任务分了下去。

        首先是营地建造的事情。岛对岸是一片空地，又大又平整。可以在这里修一片营地，这样帮工们也不用日日来回奔波。每日只需用船载他们上岛就行。营地简便搭建就行，不需打地基，几日便能完工。开发完之后再拆除就是。这事得赶快，等到六月汛期便不成了，营地所在位置太矮，怕是会被水淹。

        二百人的营地，需建造二十间木屋，全部弄成大通铺。现在天气日渐转暖，倒也不必担心取暖的事情。另外还有专门的厨房、茅房、澡房、食堂等等。营地靠近水边，必须特别注意生活污水处理的事情，不能污染了水源。人畜粪便更是要集中管理，定期拉走清理干净。日常要注意防火防盗。此事交给苏叶负责，工匠们协助。

        然后是雇人的事情，除了包吃包住外，另外发给工钱，每人每天五十文。干活特别多的，可获适当奖励。招募标准便是，家里穷到过不下去又勤快肯干有一把力气的老实人。容夫子按照洛阳所说写了招聘启示，让学了几天字的四儿们一笔一划抄了几十份，贴到各乡各村。前来应聘的人由丁牙侩审核后，登记在册，发给工牌。

        再然后是所有人的吃食问题。需得专门招募几位煮饭的妇人，同样包吃包住，工钱比照出力气的雇工减半。吃食上不能亏待了人，一日三餐需得是干的，隔三差五加点荤腥。此事交由李嬷嬷和绣娘锦儿负责。

        最后，便是摆渡船只的事情。每日定时定点开船，上船下船清点人头。此事交由四儿负责，尽可去找村头渡口的老何商量。

        工程规划由洛阳负责，所有人每天向洛阳汇报进度，根据进度决定钱财支取。

        “还有什么问题？”洛阳环视一眼，除容夫子淡笑外，其余人都在皱眉思索。

        谁都没干过这样的事情。

        便是官府摊派的劳役，也是自带干粮，日出即去日落即回，从来也没有统一建造营地的呀？更别说还有什么污水处理防火防盗了！

        而且，真的有必要吗？

        自古以来开荒便不是简单的事，有那么些银子，还不如买现成的良田，当个地主来得舒服。

        “大家听我说，”洛阳站在石凳上，双手叉腰，神情激昂，“这不是简单的开荒的事情，也不是单纯雇人的事情。这是建造我们自己的家园。一个岛不可能只有我们几个人。这些雇工里有想留下来的尽可以留下。我们共同建造一座城。想想看，那里如今一片荒凉，但在不久的将来，它会变成一片片沃土，一块块良田。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建造房屋，养鸡养鸭，这些，是我的，也是你们的，是你们可以留给自己的子子孙孙的。”

        默立的人骚动起来。

        真的，这些东西，是可以变成自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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