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曲终
凄凉的画面化作点点流萤消散。
王惜君依旧靠在陶源的身上，似乎在做最后的道别一样。
冬暝压下心中酸楚，刚想开口，忽闻一阵香风萦绕在鼻尖。
味道清新素雅，恬淡非常。
却见晴空之上，云雾再度变化，融合花瓣，形成新的桃花云镜。
这一次，画面却来到了热闹无比的月老庙中。
风吹花落，偌大的月老庙在扶风之下，如临落英花雨。
秀姬正对着桃花树许下什么诺言，然后吃力的将桃花牌挂了上去。
王惜君见状，无奈一叹：
“秀姬，姻缘之事，托情于一个木牌，能有什么用啊。”
“你有这份精力，还不如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才是。”
“嘘！”秀姬连忙比了个手势，娇嗔道：“月老面前，惜君你可是要尊敬一些。要是坏了姻缘，那可不得了。”
王惜君哑然一笑，看着秀姬，眼神宠溺的如同自家妹妹一般。
忽然，一些香客们纷纷朝着主殿旁边快步走去：
“快！陶源郎君售卖新的香料啦！”
“真的吗？快去看看！”
“是啊，他们家的香料味道最好了！”
一时间，许多香客拜完了月老之后，便匆匆来到主殿前。
王惜君有些好奇，不禁循声看去。却见一温润郎君坐于那里，桌前放置着许多已经揉搓好的香丸和香囊。
“惜君，我们也去看看呗。”秀姬笑嘻嘻地说道。
王惜君一脸无奈之色：“你不是才从妈妈那里得了些好的香料嘛，怎的又要买了。”
“攒点钱，留着给自己赎身不好吗？”
秀姬却是一脸不在意之色：“哎呀，这庙宇当中的香能有多贵哦。”
说着，秀姬拉着王惜君的手，欢快地来到了陶源面前。
“庙祝郎君，请问这香料叫什么，如何卖呢？”秀姬笑眯眯地问道。
陶源抬头看去，看着王惜君，神情微微一愣。
旋即笑道：“香丸五文，香囊七文。”
秀姬笑而看向王惜君：“你看吧，我说这里的香料不贵的。”
陶源儒雅笑道：“两位娘子可以放心挑选，我这里的香料，所用之主料，都是这庭院里的桃花哦。”
说着，陶源指了指那挂满了红绳和桃花牌的桃花姻缘树：“以有情人对自己和爱人的祝愿为引，花瓣为药，制作而成，也就卖这一季而已。”
“不过，娘子也不必买多少，我这香丸、香囊留香可长达半年之久，一般人，一颗足够了。”
“哇……”秀姬听的俏脸微红。
王惜君见状，一脸无奈，旋即取了铜板放在桌上：“既如此，还请郎君给我两个香囊。”
“哎，等等，惜君，你不用给我付钱啦。”秀姬连忙取出自己的荷包，嘴里嘟囔着：“你刚到碎玉楼没多久，乐理都还在学习当中，你才是真正得攒点钱。”
秀姬看上去性情豪爽，但有时说出的话，却也不太合乎时宜。
刚刚冒出碎玉楼，旁边的香客便有些嫌恶的指指点点。
秀姬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带着一丝愧疚，喃喃道：
“惜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忘了……你才刚刚来碎玉楼……”
惜君的眼神，在一瞬间还是露出了慌乱之色。
可旋即，她的眼神便坚强起来。她轻轻握住秀姬的手，仿佛是在安慰着这个心直口快的小妹妹。
“好了，我并未生气，付了钱，我们就走吧。”
“两位娘子，请等等。”陶源忽然出声。
秀姬连忙转过身，一脸紧张地挡在王惜君面前：“郎君想做什么，惜君虽在碎玉楼，但也只是学做乐伎而已。”
陶源一愣，旋即失笑道：“娘子莫要误会了。”
“只是……这位叫作惜君的娘子，你精通乐理？”
王惜君点点头：“从前以筝为多。如今在碎玉楼，因需要改学琵琶，所以还在适应和学习当中。”
陶源笑了笑，却也不顾周围香客们异样的表情：
“娘子若不弃，我可指点娘子琵琶乐理。”
王惜君尚未开口，一旁的秀姬却哼了一声：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的郎君了，表面上说自己精通乐理，想和惜君交流一二。”
“实则也不过是想要一亲芳泽而已。”
“惜君只是乐伎，清白的很，郎君切莫用这种话污了她！”
说到后面，秀姬甚至都有些委屈的眼泪汪汪了。
“你这丫头，说的是我，你哭什么。”王惜君无奈的取出绢布，给秀姬擦拭着。
陶源无奈笑道：“两位娘子倒是姊妹情深，但我所言是否属实，一弹便知，不是吗？”
说着，陶源起身入主殿之中，片刻之余，便取来一面琵琶。
那琵琶端的秀美，看的王惜君不由地有些痴了。
秀姬更是两眼放光一样：“哇，好漂亮的琵琶！”
却见陶源端坐之下，拨动琴弦的刹那，一曲天籁之音徐徐而落。
这一刻，不单单是王惜君和秀姬，甚至连围观的其余香客，似乎也沉醉在这美妙的乐曲之中。
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惜君隐隐看着天空，只觉得仿佛看到了那云端之上，有着逍遥素白的仙京之城。
伴随漫天花雨，高洁之中，却又有奢华之气靡靡浮现。
却闻琵琶之声骤然一转，那靡靡之感又变得恢弘古老，大气磅礴！
不知不觉，王惜君下意识的取出了自己的琵琶。跟随着那陶源的旋律，弹奏而起。王惜君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明明自己也只是刚刚接触琵琶，此时竟是弹得熟练自若。
一旁的秀姬见状，也忍不住翩翩起舞，曼妙的舞姿伴随着琵琶交互的旋律，于漫天花雨之中，不禁为一副奇异景色。
看着画面之中，三人的模样，冬暝也不由的有些痴醉了。
多好啊……
一个性情恬淡的庙祝，一个热情好动的秀姬，一个清玉高洁的乐女。
画面，在此时此刻，化作清风彻底散去，再无变化。
此时，王惜君终于睁开双眼，缓缓抬起身来。
“第一次见到陶源的时候，那一曲琵琶之下，我惊叹于这世间，竟然还有人能将曲子弹奏的如此之好。”
“好的……仿佛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一般。”
“我开始利用白日的时间，来到月老庙当中和陶源学习琵琶，一来二去，进步神速，也就有了碎玉楼第一乐伎的虚名。”
说到此处，王惜君双眼浮红，笑媚如花，却又有两行清泪，徐徐滑落。
“得知陶源是妖，我竟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那日，风雨交加，我看桃花树下，那朵小花竟是要折了。”
“我不忍花朵消散，便以绢布围挡。”
“不成想，竟是看到了在后院之中虚弱无比，险些消散的陶源。”
“我这才知道，这世上之人……哪有那么温润如玉的郎君。”
冬暝微微低下头。
他想说什么，却又发现，此时此刻，说什么又仿佛多余。
若是天地垂怜，如此尚好的一对佳人，能有怎样的欢愉幸福。
却闻王惜君幽幽再道：
“那一个多月的时光，我很开心。”
“可我也不曾想到，凄惨之事会来的如此之快。”
“我本想让秀姬摆脱情劫，不曾想，竟反而害了她！”
“后来，我固然知道，秀姬已经离去，取而代之的是姑获鸟，却也哄骗着自己，将其当成了秀姬。”
“我和她相处的很好。”
“只可惜，她终究……还是残害了不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纵是我于此时此地，也没什么脸面，跟郎君求情。”
冬暝心中一颤，行礼道：“娘子大义。”
王惜君笑了笑，轻轻抚摸着陶源有些凌乱的头发，擦去他脸上的斑驳血迹：
“那日夜晚，我本想着一死了之，以全了自己的名节。”
“当时，我最后的心愿，便是可以再见一见陶源。”
“因为，时至当日，我都不曾能够开口告知陶源，我的真心。”
“当我再次醒来之时，我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这片虚幻的世界之中。”
“这里是美丽的，可没有了陶源相伴，对我来说，这世界何等残酷。”
“也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月老得见，我与这返魂香世界之中，竟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月下老人。”
“他给了我雕像，让我得以短时间来到旁人梦境之中。”
冬暝心中明悟，原来自己的梦魇，当真是因为王惜君入梦吗？
想必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要提醒自己。
只是，普通魂魄，如何能在他人梦中肆意行动？
因而，也只能留下一点点线索而已。
“呃……”
一道呻吟打破了凄美的寂静，随着陶源幽幽苏醒，看着眼前心爱之人，他的眼神有着一丝惊喜，转而便是愧疚和痛苦。
“惜君！惜君！”陶源一把搂住了王惜君，温润的男人，这一刻却哭的像个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王惜君轻轻抚摸着陶源的后背，喃喃道：
“陶源，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
一时间，相爱的人终能拥抱在一起，互诉衷肠。可此情此景，已然是阴阳相隔，注定此生有憾。
冬暝轻叹一声，刚要开口，却忽感整个桃林世界一片震动！
“嗯？”
惊疑之中，却见偌大的返魂香世界竟然全部炸开，瞬间的光芒化作永恒的黑暗，将三人吞没！
随着冬暝缓缓睁开眼睛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人。
那道士佩戴着一个鬼脸面具，手持拂尘，掌心之中凝聚着一团光辉，另一端延伸至乾闼婆的神像，仿佛是在抽取着什么！
冬暝晃神了数个呼吸的时间，瞬间想起了三藏虫事件当中，刘氏和陈老太都曾提到过的鬼面道士。
“是你！”冬暝站了起来，直接拔出自己的兵器，面容冷冽：“不管你现在做什么，给我住手！”
“否则……就地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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