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春夏之交，申城的气温直逼30度。
摇曳的梧桐叶投下细碎阳光，抬头仰望时，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疏朗通透。
黏、热、脏，关淮浑身不得劲。
女生宿舍已经停水三天了，不少人跑到游泳池淋浴房冲冷水洗澡。关淮恰逢生理期，愣是没敢碰凉水。
今天一整天，她顶着一头油腻的头发，路上碰见熟人都不敢抬头。
江颂向她提议：“要不要到男生宿舍来洗一把？”
关淮理都没理。
下课铃一响，她立即冲回宿舍。
关淮挺爱面子的，她想好了，要是今晚再不来水，她就请假不上课了。
回到宿舍，关淮摸摸头皮，正痛心疾首中，官筑忽然打来电话。
“喂？”
“关淮，你现在在哪？”
“我在宿舍啊。”
他的声音有些急切：“你马上下来。”
关淮条件反射站了起来，很快又坐下：“不行。”
官筑头一回被她这么直白地拒绝，愣了愣：
“你说什么？”
“我说不行。”
“没有不行的，你赶快下来，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你。”
关淮飞快说道：
“有事以后再说，今天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宿舍。”
说完，她立即挂断电话。
要她这么蓬头垢面地去见官筑，不如让她去死。
官筑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拎着一大盒冒冷气的巧克力，呆了足足半晌。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告白，关淮竟然见都不想见他。
今天做课间操的时候，他看到江颂找了顶男式鸭舌帽，开玩笑似的扣在关淮头上。
关淮平日里挺臭美的，那时却一点也不抵抗。
官筑不由得接受最坏的打算——也许他已经来迟了。
一盒比利时进口巧克力，最后全被他的舍友瓜分。
告白失败，官筑颇受打击。高二暑假，他报了物理竞赛班夏令营，两个月都没回家几次。
关淮一如寻常，时不时给他发短信。
他的回复总是很简短，似乎忙得没时间打字。
开学前，官家的司机去夏令营的地点接官筑回来，关淮跟着一起。
夏令营门口，她看到背着黑色书包的官筑信步走来。
他眉眼出众，肤色又白，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关淮正想叫他，却见官筑身旁走着一个眼熟的女生。
乔珊，她和官筑高二也同班。
两人肩并肩，似乎在讨论什么题目。
乔珊看着官筑时，笑容温暖，眼睛发亮。
关淮感到心惊肉跳。
如果乔珊也喜欢官筑，那么他俩......
“小筑！”司机喊了他一声。
官筑与乔珊告别，打开车门坐在了关淮旁边。
一路无言，仿佛她是空气。
*****
高三，课业紧张，再复杂的感情也得放下。
做题的时候，关淮很容易走神。
她盯着窗外的梧桐叶，鸟雀在枝桠上嬉戏打闹，振翅高飞时，枝叶晃动，抓不牢的叶片只好飘然下坠。
“又发呆呢？”江颂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关淮愁眉苦脸：“这个地理题死活算不出来。”
江颂扯过她的习题册，思考了一会。
“我教你吧。”
关淮趴在书桌上，盯着江颂的侧颜，轻声道：“谢谢。”
她总是想，要是官筑也像江颂这么温柔该有多好。
江颂的眉眼比官筑温和一些，双眼皮更深，下颚的曲线也更柔和。
“好看吧，好看你就多看几眼。”江颂揶揄道。
关淮大方承认：“好看呀。”
江颂脸一热。
撩妹反被撩，这种感觉还不错。
***
整个高三上学期，关淮只和官筑吃了一顿饭。
11月20日，周六，官筑的生日。
她亲手织了一条围巾，故意放在某个围巾品牌的纸袋里，送给官筑。
官筑拿出来看了看，语气依旧刻薄：
“没想到这个牌子也生产这么丑的围巾。”
关淮并不生气：“我的眼光比较差啦。”
官筑暗暗腹诽：是挺差的，这么帅的竹马摆在面前都不要。
关淮原本很害怕在官筑的生日会上遇到乔珊，幸好官筑只请了几个他们都熟识的老朋友，没有高中同学。
生日会简单利落，吃完饭，大家伙便散了。
关淮准备了几道数学题，跟到官筑房里问他。
官筑帮她解答之后，关淮也不急着走。
“你还有什么事吗？”官筑摊开他的物理书，下了逐客令。
关淮将凳子搬近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想考哪个大学？”
官筑瞥她一眼：“宁大，或者申城交大。”
关淮听罢，脸上的笑涡露了出来。
官筑：“你笑什么，这两所大学你又考不上。”
关淮点点头：“嗯，再努力也考不上的。”
“所以？”
关淮又笑：“我还担心你会考帝都的大学呢。”
官筑面无表情：“帝都空气太差，拒绝。”
关淮犹豫了好一会，手指绞在一块。直到官筑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她才下决心开口：
“官筑，你可不可以考宁大呀？”
官筑疑惑道：“为什么要考宁大？”
关淮深呼吸：
“我想考宁州艺术大学的舞蹈系，年底就要准备艺考了。”
“然后？”
“我想和你在同一个城市。”
良久，官筑静默不言。
他直直望着关淮，仔细描摹那双小鹿般的眼睛。
清透、湿润，比任何宝石都更闪亮。
胸口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将凳子挪远了些，轻咳一声。
“好吧，我尽力。”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关淮欣悦离开。
之后一整晚复习物理，无论碰到多么稀奇古怪的题，官筑始终弯着嘴角。
睡前也没忍住，笑了好一会。
十八周岁的第一个夜晚，是他一整年睡得最香的一晚。
*****
转眼，高中最后一个五月来临。
教学楼外斑驳的墙面重新粉刷，学校后山移植来一棵荔枝树。
江颂摘了一颗青黄色的荔枝回来，放在关淮的笔盒里。
“你要是刷题刷困了，剥开尝一口，绝对倍儿精神。”
关淮当真剥开了，没吃，靠近些仔细研究。
她的肤色比没壳的荔枝还要白，透着健康的淡粉色。
江颂伏在她身边：
“你说你一个艺考生，校招已经过了，还这么辛苦准备高考干嘛？”
关淮义正言辞：“没好好准备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江颂被她逗乐了：
“行吧，有问题就问我。”
江颂的成绩很好，这两年帮了关淮不少忙。
关淮很感激他，把他当成知心男闺蜜。
高考在即，江颂的小心思隐藏得很好。
关淮和官筑多久没联络了，他一清二楚。
她的心就算是石子，温水泡了两年，也该融化了吧。
***
五月底，官筑请了几天假。
关淮路过12班时习惯寻找他的身影。
官筑的位置空了两天，让她心神不宁。
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关淮急了，只好找到昔日好友乔珊。
“乔珊......那个，我想问问，官筑这几天去哪了呀？”
“官筑？”
“是的，你知道吗？”
“知道。他去考雅思了。”
关淮班上也有几个同学考了雅思，据她所知，考雅思就意味着出国留学。
关淮一时慌了神：“他没事考雅思干什么？”
乔珊轻笑两声：
“考雅思当然为了出国咯，官筑要去英国留学，你不知道吗？”
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关淮大惊失色。
她先是难过，然后渐渐转变为愤怒。
从前，无论官筑怎么恶劣，怎么挖苦她，她都不生气。
而就在她满怀期望，与他约定考到同一个城市之后，他竟然这样言而无信！
关淮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生气过。
六月初，官筑回校复习。
高考在即，关淮一直忍着没去找他，怕影响了他的心情。
三日奋战结束，同学们都忙着撕卷子撕书狂欢，关淮拉着官筑，一副要决斗的模样。
“你要出国？”
“谁告诉你我要出国？”
“你不出国你考雅思干嘛？”
官筑双手抱臂：“考雅思就要出国了？我爸妈都在英国，考个雅思不是很正常？”
“那......”关淮一下子蔫了，声音也软下来，“那乔珊这么跟我说的......”
官筑皱眉：“她知道个屁。”
关淮想了想，莫名其妙地笑起来：“那就好。”
官筑无奈，抓着她的手腕往校门口走：
“行了，我请你去外面吃冰淇淋，给你消消火。”
说实话，刚才在教学楼下边看到眼睛冒火的关淮，他还以为自己见鬼了。
***
高考放榜的前一天，关淮才从宝岛旅游回来。
年初的艺考顺利通关，她的高考成绩只要超过400分，稳上宁艺。
作为申城师范附中的学生，即使吊了三年的车尾，400分对关淮来说不在话下。
关淮回到家，行李箱一扔，屁颠屁颠跑到官筑家敲门。
几天前她和官筑联系，知道官筑一直老实地宅在家里。
敲了半天门，无人回应，她又给官筑打电话。
官筑的电话打不通，她也没在意。
晚上，手机铃声终于响起，来电的却是乔珊。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关淮对乔珊的印象急转直下，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电话里，乔珊的声音和平时很不一样。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忽略的得意与傲慢。
“你最近有没有联系官筑？”她问。
关淮老实回答：“联系不上。”
乔珊笑了两声：“当然联系不上了，他现在在英国。”
关淮吓了一跳，但这次她吃到教训，尽力冷静道：
“他没事去英国干什么？”
“他已经决定去英国留学了呀，我也在英国，和他报了同一所学校。”
关淮不信：“如果他真的去了英国，那只是去看父母的。”
乔珊冷笑：“你怎么那么天真啊，要我把他的offer发给你看看吗？”
关淮没说话，心里愈发不平静。
乔珊继续说：
“这回真没骗你，官筑已经决定在英国定居，再也不回去了。”
关淮直接挂了电话。
一夜辗转反侧，翌日，高考成绩公布。
爸妈帮她查了成绩，告诉她的时候，她没一点感觉，只知道趴在窗台盯着对面那幢别墅。
夏风卷来炎炎热气，拂过街道，吹起窗帘。
一整天了，从早到晚，官家没有半个人进出。
暑气腾腾的夏夜里，关淮感到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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