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冲撞
熟悉的殿宇,过往温馨的记忆却愈发模糊,秦艾词只觉得即便隔了三年,当时的那股血腥味依旧消散不尽!
天宝宫内满满跪着的,还是曾经的宫人,她以为她囚禁皇陵后,这些宫人怕也如太傅一族那般,遭了灾,却不想,杜朝阳竟将她们都留了下来。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奴婢每天替公主修剪园子里的兰花儿,就等着公主您一回来,还能瞧见最美的君子兰。”声音控制不住地颤着,是公主当年贴身的宫女如意,跟了公主多年。
当年离宫太过匆忙,也太过狼狈,她满身的骄傲,不肯让这些看惯她风光的宫人陪着她待在凄冷的皇陵,而后背地里唏嘘着替她悲凉。除了秋蝉,在皇陵伺候的丫头都是杜朝阳另外安排的。
“屋子里还是公主喜欢的兰花香,如意姐姐每天晚上都要在屋子里燃香,和公主在的时候一样。”一旁的青和说着话,眼中也是带泪。
轻轻一嗅,确实和当年的味道一样,她只是轻笑,这三年,她已经不喜欢兰花香了,“找个青花瓷瓶,将本宫带回来的那几支桃花好生养着。屋外的兰花也别修剪了,命奉宸院的人过来给园子里换种上几株桃花吧。”
如意一愣,而后赶忙点头,交代了一旁的小公公赶紧去办,却听见尖细的声音突然喊着自己的名字,如意起先一愣,而后才发觉秋蝉姑姑手中拎着一只翠绿的鹦鹉,杏红的眼睛溜溜直转,那一瞬透着凌厉的眼神像极了杜大将军,将如意吓住。
秦艾词笑了笑,拎过鸟笼,道:“这是阿朝,许是上天眷顾,让我在皇陵意外得到的鹦鹉,竟会说话,平日无事我也教它一些吉祥话。”
如意很快平复心情,也是新奇着道:“竟会说话,倒是神奇。”接过鸟笼挂起,笼中阿朝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会说话,又是尖叫了两声:“公主美、美,鹰犬、鹰犬...”
前一句如意倒是明白,后一句是?见公主不吭声,如意也不敢逾矩,只询问着:“公主可有乏了,要休息会儿么?”
秦艾词靠着椅背坐下,摇摇头,而后接过青和递过来的碧螺春,抿了一口,茶吸果香,花窨茶味,这是洞庭湖西山春雨充沛时摘下的最顶尖的那一片嫩芽,求之极难,特别今年岳阳大旱,这茶叶就更为稀有了,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宫里?
“这是谁特地送来的茶叶么?”
青和不解,摇摇头:“没有啊,都是平日里广储司送过来的。”
秦艾词没有再问,只道:“陛下这三年,可还好?”
说到小陛下,那真是有满满一箩筐话要说,但想着长公主刚回宫,当年又最是疼爱陛下,遂只说着:“陛下长高了许多,还时常会来咱们宫里坐坐,有次夜里还偷偷跑来公主床上睡觉,把宣政殿那些公公们都急坏了,早朝时间过了,还到处找不到陛下人。”
秦艾词听罢,笑了笑:“然后呢?”
一旁的青和忍不住接话道:“最后是杜将军亲自到咱们宫里来逮住的人,还别说,陛下谁都不怕,就遇上大将军整个人都蔫了,偏偏大将军又最是了解陛下。”
青和说完,发觉所有人都异样的眼光瞪着自己,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忙低下头,瑟瑟发抖。
秦艾词倒没有怪罪,脸上仍旧带着笑,道:“这三年,陛下跟着哪位太傅学习?可有用功?”
见没有人回答,秦艾词看向如意,犹豫了会儿,才听如意老实说道:“大将军没有给陛下聘太傅,这三年,陛下都是跟着大将军学习。”
秦艾词拧了眉,好个杜朝阳,没有太傅,陛下愈发玩物丧志,到时候江山便唾手可得了!
“听说去年科举的状元颇有才华,明日把他宣进宫让本宫瞧瞧。”
正说着话,外头传来匆匆的跑步声,还有公公们尖细的叫喊声:“陛下慢点,当心脚下门槛!”
腾地站起,秦艾词正巧看见门口跑进来的陛下,一身明黄色长袍,显然是刚刚下朝就直奔过来了,头顶的冕旒因为刚刚跑得匆忙,有些往一旁倾斜。
秦艾词走近几步,替陛下整理了头上冕旒,眼前的少年长高了,眉眼愈发像父皇了。
“朕好想皇姐,好想好想!”陛下扑进秦艾词怀里,声音哽咽,眼中泪水夺眶而出,先帝膝下只两个孩子,感情甚好,当年陛下最爱跟在公主身后,黏得很,这是第一回分隔了三年之久。
秦艾词并没有回抱陛下,而是将陛下扶正站着,道:“这么还像个毛躁的孩子,陛下长大了,记住,你是大梁的皇帝陛下,头顶冕旒不能低头,九五之尊不许落泪。”
陛下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抱怨道:“他们都不让朕去看望皇姐,平日里更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行,可恶的很!”
秦艾词拧眉,浅浅一笑,却是阴冷说着:“谁干涉了陛下的行动?”
“就是周公公、刘公公,还有小欢子、小……”
话还没说完,秦艾词却是突然站起身,朝着陛下身后喘着大气的刘公公,道:“公公好大胆子,陛下的行动也是你一个奴才可以干涉的?来人,给本宫拉出去,杖责五十。”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面面相觑,却不知该怎么动作,谁都知道,刘公公是周公公的干儿子,周公公又是杜大将军亲命的宣政殿总管,谁敢动周公公的人,不是明显得罪杜大将军么,只觉脖子一冷,侍卫们都低下了头。
“怎么?本宫不过替父皇母后守孝三年,回来说话就不管用了?秋蝉,都去看看外头是哪些不听使唤的奴才,一个个记好咯,过阵子安阳候和定远侯回京述职,本宫也有话要与他们说。”
这么一说,外头的侍卫立刻赶着进来,起初不过以为是个没权没势的公主回宫,给了面子恭敬着伺候也就算了,可如今公主搬出安阳侯和定远侯,一个是公主的姨父,一个是公主的外叔公,又都是在外地手握重兵的诸侯,即便是杜大将军也得礼让几分,他们哪里敢得罪。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刘公公一脸冷汗,不得不跪地磕头:“奴才不过遵照杜大将军的旨意办差,也都是为了陛下着想。”
打的就是照着杜大将军的指示做事的你!秦艾词冷笑:“当今天下姓秦还是姓杜?”
刘公公瑟缩,即便如今杜大将军权倾朝野,可一日将军没有登基,这江山便一日不姓杜,刘公公颤颤回道:“自然,自然姓秦。”
“那就对了,本宫觉着,陛下的旨意,该比杜将军的指示更为重要吧。”
刘公公用袖口抹了抹汗,点头:“公主说的是,但陛下年纪尚轻,杜大将军受先帝临终托付,辅佐陛下处理朝政,自然需提点陛下一二。”
秦艾词也是点点头:“这倒是,先帝之命确实大过陛下。”
刘公公才松口气,却听长公主继续道:“本宫亦是先帝册封的长乐公主,打个奴才而已,不需问过杜将军吧,赶紧给本宫拖下去,少打了一下,就在你们身上加倍补回来!”
刘公公一愣,匍匐着上前拽住公主长裙一角,哭喊着道:“长公主饶命啊,看着奴才曾伺候公主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更是来气,秦艾词冷了眼,三年前,若不是这个狗奴才通风报信,她们何至于输的如此凄惨!“饶什么命,不过挨几下板子罢了,公公以前不也老是这般教训小公公们么?你这么哭嚎,是要陷本宫得心狠手辣似的之名?”
五十板子在宫里倒是常事,可刘公公养尊处优惯了,要是真结实地挨五十下,怕是要去掉半条命了。
见公主心狠,刘公公赶忙往一旁的陛下那央求,毕竟是十二岁的孩子,多少于心不忍,总觉着是自己的一句话害了人,遂摇了摇皇姐的袖子,想开口,却被秦艾词打断:“你是大梁的陛下,朝堂政务都需靠陛下决断,断不能学了女人那般优柔寡断!”
而后冷着声怒斥道:“快把这要命的奴才拖出去,本宫心里烦闷,再加二十板子。”
声音愈发远了,屋子里却是鸦雀无声,三年前的公主温婉柔弱,如水一般的性子,可刚刚长公主发令时,却是果决刚毅,这三年,公主变化很大。
牵过陛下,秦艾词重新坐回椅子上,询问了一些治国之道,陛下倒也能对答如流,那认真的模样,更是和父皇如出一辙,也让秦艾词心怀安慰,这个弟弟聪明伶俐,若能好好引导,必是一代明君。
“听说因为杜将军代天子南巡,各地诸侯进宫述职的日子便往后推了?”
陛下点头:“嗯,往后推了一个月,等着将军回来。”
“不过是述职罢了,何须将军在场,推后便推后,可是听说定远侯已经行至半道,侯爷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这么反反复复的来回折腾,不如,陛下下一道旨意,让定远侯先入京休养。”
陛下一愣,有些犹疑:“这……旨意得御书房内几位尚书一起商定。”
“又不是召诸侯进京述职,不过关照一下定远侯罢了,定远侯总归咱们的外叔公,便是父皇在世,对老侯爷也多几分照顾,况且,几位尚书也不敢有异议,那也是杜将军的三叔,是杜家如今最年长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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