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蔷薇花儿开了1
餐厅的墙是雪白的，北墙上有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
在东墙和西墙的中央分别挂着两幅油画，一幅画的是插在花瓶里的米黄色兰花，一幅画的是五彩缤纷的野菊花。这两幅画给干净的餐厅增加了很多美观的色彩，但最漂亮的还是隔开餐厅和走廊的艺术玻璃屏风。
鸽子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玻璃！应该说这是一幅画，美轮美奂的金梗百合晶莹明亮、闪烁光彩。黄色和金色给整个餐厅增添了一种富丽堂皇之感，与餐厅屋顶上的水晶吊灯和黄檀木的餐桌相得益彰，和谐美好。
餐桌东首是明秀珍固定的位置，鸽子坐在了她的旁边。
明秀珍和蔼的说：“吃吧，多吃点儿，你太瘦了，应该胖一点才更好。”
“奶奶，您也吃。”
鸽子拿起自己盘里的三明治咬了一口，黄油的奶香味很诱人，还有酥嫩的煎鸡蛋、柔软的面包、新鲜的蔬菜，啊，真是美味极了！很快她就把第一块三明治吃完了。
明秀珍笑着说：“喝点牛奶。”
鸽子喝了一口牛奶，先品了品味儿，原来牛奶并不是甜的而是淡的，有一种很柔和的香味儿。鸽子喜欢牛奶的味道，于是她又喝了几口，明秀珍又递给她一块三明治，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把这块也吃了。鸽子慢慢的吃着三明治，感激的看着明秀珍。
“你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明秀珍笑着问。
“是奶奶给我取的。本来爷爷说让我叫燕儿，因为燕子是五谷丰登、吉祥如意的象征，可奶奶说这孩子长得这么白，燕子那么黑，就叫鸽子吧。”
“你小时候就很白吗？我怎么看你的皮肤有点苍白，你贫血吗？你的血型是哪一种啊？”
“我不贫血，我的血型是O型。”鸽子急忙一口否认，她怕如果明秀珍知道她身体不好就不会雇用她了，可鸽子已经喜欢上这儿了，她不想离开这里了。
“O型！真的吗？你能确定吗？”明秀珍有些急迫的问。
“能确定。我妈妈动手术的时候，我曾经给她输过血，我和我妈妈都是O型血。”
明秀珍怔怔的点了点头，原来鸽子和她妈妈的血型是一样的。当然了，母女的血型本来就是一样的。明秀珍心里感到很失望，可她看着鸽子的眼睛、鼻子、耳朵，就觉得她那么像她二十多年来朝思暮想的那个影像。
可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呢？命运会先残忍的把她的孩子夺走，然后再仁慈的送还给她吗？上苍会让她在风烛残年再将最珍爱的孙女失而复得、死而无憾吗？
明秀珍深深的凝视着鸽子在心里问：“孩子，是你回家来了吗？”
鸽子吃了二块三明治，喝了一杯牛奶，可明秀珍才吃了半块，只把牛奶都喝完了。她心情激动复杂，没有胃口吃东西。
每天吃完午饭后，她都要回卧室休息一会儿，无论能不能睡着，她都会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现在又是她上楼休息的时候了。
她吩咐鸽子把两块三明治和一盒牛奶放在一个小篮子里给康庄送去，就上楼回自己的卧室去了。
生平第一次吃三明治、喝牛奶，真让鸽子感觉好极了，她都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了。她提着装着食物的小篮子，高兴的真想在草坪上跳舞。
年轻人情绪的变化就像波涛起伏的海浪一样忽高忽低，连自己都难以把控。当她受到伤害时，一下子就会万念俱灰、心碎绝望；而当她得到爱护时，一下子又会兴高采烈、充满希望。
一颗年轻的心总是跳动得那么激烈感性。
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和热情会使她比别人经历更多的磨难，品尝更多的痛苦，但是也会让她在磨难和痛苦中变得越来越成熟和坚强。
人的一生就是不断的遇到挫折然后再战胜挫折的过程，直到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来面对人生中的一切风风雨雨，直到达到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然境界。
鸽子走进大门口的小屋里，康庄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爷爷，您该吃午饭了，奶奶让我把午饭给您送来。”
鸽子把三明治和牛奶放在康庄面前的木头茶几上。
康庄房间里的家具就普通多了，比鸽子的房间只是多了一个三人沙发和一个茶几。康庄的写字台显然不是用来写字的，而是用来放电视机的。
“又是三明治。”康庄皱着眉头说，“我不喜欢吃这洋玩意儿。”
“那您喜欢吃什么？我晚上给您做。”鸽子热情的问。
“我喜欢吃水饺。”康庄看着鸽子问，“你就是新来的保姆吗？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我叫徐鸽子，以后有时间我一定给您包水饺吃。”
“别忘了多放肉馅儿。”
“行，多放肉馅儿。”鸽子笑着说。
康庄的样子让鸽子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夏天喜欢穿一件白色的大背心儿和一条灰色的大裤衩，手里再拿着一把大蒲扇，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乘凉。最喜欢的食物是水饺，最大的爱好是种花养草。
忽然，鸽子有种奇妙的感觉，已经去世多年的爷爷和奶奶仿佛又回到了她的身边。虽然她刚刚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但最大的感受却是温暖和亲切，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明秀珍回到自己的卧室以后，本想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休息，可她的心情却怎么样也安静不下来，她又起身从自己的书橱里拿出了一本珍藏多年的老影集，把它放在床上一页页的翻看。当她看到自己的孙女露薇一周岁时的照片，双眼忍不住被泪水模糊了。
照片上的孩子穿着一件红色的丝绸棉袄，棉袄上绣着一朵金黄色的蔷薇花。她长得又白又胖，可爱的小脸圆嘟嘟的，一双大大的眼睛像黑宝石一样漂亮。她的妈妈雪莹抱着她，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母女俩的皮肤都白得像雪一样。
明秀珍轻轻从影集里抽出照片，手微微颤抖着把它翻过来，照片后面用娟秀的黑字写着一首诗歌——
雪花从天上落下
盖住了麦苗娃娃
寒冷的北风呼呼吹
麦苗娃娃都不怕
因为他们有妈妈
妈妈保护着娃娃
雨水从天上落下
蔷薇花儿开了
露珠洒在花瓣上
蔷薇花儿哭了
因为她想妈妈
妈妈也想她
这就是在露薇丢失一年后，雪莹在自杀前留下的最后遗言。
明秀珍心如刀绞的合上影集，她低下头，闭上眼睛，泪水一滴滴的掉在床上。只要一想起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她就会漼然神伤、悲痛不已。
二十多年了，她的露薇如果还活着，就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应该也和鸽子一样长得又苗条又白净，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一样纯洁美丽。
过了一会儿明秀珍抬起头来，她擦干眼泪，平复心情，拿起手机拨打了康洪波的电话，很快电话就接通了。
“你今天晚上能不能回家来吃晚饭呀？”明秀珍在电话里问。
“行，今天好像没什么别的安排。怎么了，妈？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康洪波问。
“家里没什么事，我就是随便问问。”
“新保姆来了吗？您对她满意吗？”
“挺好的，我把她留下了，等你晚上回来就能见到她了。”
“那好，晚上见，妈。”
电话挂断了，明秀珍放下手机，慢慢躺到床上，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
鸽子像一只小兔子似的悄悄走进房子里，她知道明秀珍正在休息，所以走路蹑手蹑脚的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走到厨房里把小篮子放下，把用过的杯盘都拿出来用水洗干净，然后像个侦察员似的把所有的橱柜都挨个打开，看看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
精美的瓷器照亮了她的眼睛，洁白如玉的碗盘上都镀着鎏金饰边和图腾似的花纹。鸽子除了惊叹之外一点儿也不敢碰那些高级的瓷器，怕自己会不小心把它们打破了。
这间厨房里所有的东西几乎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先进、高级！她怕碰坏它们，可又忍不住想摸一摸、用一用。
于是她拿起刚才喝牛奶用的玻璃杯，用它接了半杯饮水机里的水，她窃喜的把玻璃杯放在唇边像品尝玉露琼浆似的舔了舔水。
“味道真的不一样啊，比自来水好喝多了！”鸽子肯定的对自己说。
一想到以后每天都能喝到这样的水，鸽子的心都变甜了，她急忙珍惜的把玻璃杯里的水都喝完了。
鸽子悄悄走到客厅里，客厅好大呀，好豪华，好气派！
午后灿烂的阳光静静地洒满明亮的窗户，深棕色的高级牛皮沙发摆放在黄檀木茶几周围，客厅的东北角放着一架漆黑油亮的钢琴，钢琴上放着雄狮一样愤怒威严的贝多芬头像雕塑，令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艺术气息。
客厅的墙上贴着金色花纹的壁纸，南墙和北墙上都有比门还大的落地窗，窗边放着栽种在青花瓷花盆里的大株绿宝石，它的青翠繁茂给这间金碧辉煌的客厅增添了几许欣欣向荣的生气。
客厅的整面东墙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玻璃画，画上绽放的蔷薇花大得有些惊人，金色的蔷薇、粉色的蔷薇如波浪般的喷涌着美不胜收的娇姿艳态。
“真是人间仙境。”鸽子忍不住喃喃赞叹道。
她站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下，像舞蹈演员一样陶醉的转了几圈。啊！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鸽子对未来充满了期望！
傍晚，街上的路灯都亮了，康洪波独自驾车从坤利大厦向家里驶去。
一想到等会儿回到家里见不着姿薇了，他心里就有些失落。无论姿薇爱上明峻峰这件事有多么荒唐可笑，但在一个父亲的心中，自己的女儿永远是最可爱的。
无论姿薇做错什么事，他对她的不满也只是暂时的。看到姿薇因为失恋而痛苦，他也非常心疼。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爱情上受伤害，就像二十多年前的他一样。他明白失去自己心爱的人是多么的痛苦，那种绝望甚至会伴随人的一生，会给人的心灵造成永远不能弥补的伤痕。
可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怎么能懂这些呢？她的人生才刚刚扬帆起航，她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惊涛骇浪，她只想急着出海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康洪波叹了口气，他到家了，康庄为他打开了院门。当他把车停在房子外面时看到客厅里的灯都亮了，落地窗已经被白色窗帘轻轻遮住了。
他登上大理石台阶，按响了门铃，门开了，一个和姿薇差不多大而且和她同样漂亮可爱的少女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康洪波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洪波，这就是鸽子，是咱们家的新保姆。”明秀珍对愣在门口的康洪波介绍道，然后又对鸽子说，“孩子，这是我的儿子，以后你就叫他叔叔就行了。”
“叔叔，您回来了。”鸽子急忙向康洪波鞠躬致意。
“欢迎你到我家来。”康洪波走进屋里对鸽子亲切的说，“你的名字叫鸽子，是天上飞的那种鸽子吗？”
“是的，叔叔。”
鸽子好奇的打量着她的男主人。
他是个皮肤微黑，中等身材的男人，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眼睛很大，而且炯炯有神，透着一种老练沉稳的光芒。不胖不瘦的身上穿着合体的咖啡色西装，显得既庄重气派又风度翩翩。
“饭都做好了，先上楼把西服换下来再吃饭。”明秀珍说着和康洪波一起走上二楼，来到他的卧室里。
“妈，这就是王大姐领来的那个女孩吗？”康洪波还没脱西服就问道。
“对，其实鸽子也是她婆家的堂亲。”
“她看上去可不像个农村女孩儿。”康洪波慢慢脱下西服放进衣橱里说，“看上去比姿薇也大不了几岁嘛。”
“鸽子的眼睛和姿薇的一模一样，简直就像姐妹。”明秀珍若有所思的说。
“她的模样就跟从哪儿见过似的，真奇怪。”康洪波轻轻摇着头，仿佛遇到了一道不太好解的数学题。
“我怀疑……唉！算了，一点根据都没有，光瞎猜有什么用啊。”
康洪波看着欲言又止的母亲，其实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伤痛的回忆让他们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但是想孩子归想孩子，总不能一看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儿就认为她是露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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