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蝠是祸?
这年夏天热得很。
夏夜里景安时不时会把晏晏从勤学馆拽出来，陪他下棋聊天，这样的活动总是捱到午夜过后才结束，晏晏哈欠连天，第二日自然精神不振。晚上睡得晚，白天照样还得早起忙活，可每回见到景大爷第二日依旧精神百倍活蹦乱跳，晏晏只能撑着沉重的眼皮郁闷不已。
这天夜里，两人依旧坐在石斛台外的湖边凉亭中喝茶，夏天谷中蚊虫颇多，景安特意在亭中点了一盏艾草灯用来驱虫。
聊天和往常一样尴尬而坎坷，景安负责长篇大论，晏晏则昏昏欲睡，偶尔点个头含含糊糊应和一声。
突然，一个黑影从凉亭飞檐的方向飞下来，直接朝趴在石桌上打盹的晏晏掠去，景安见状一跃而起，将那团黑影迅速驱进了夜空里。
她还在迷糊中，只记得一阵急促的腥风划过，睁眼就见一张怪异的脸，狰狞如老鼠，细想起来却又不太像。
怪物？
那活物突然尖声一叫，宛如鬼哭狼嚎，还露出尖尖的牙齿，再一眨眼，它却消失得一干二净，眼前凑近的依旧是景大爷那张百看不厌的脸。
“景大夫......我....我刚刚是睡着了？”晏晏抹嘴问他，“可有说过什么奇怪的梦话？”
景安的脸又朝她凑近了些，突然在她脑门重重敲了一下，“傻子！刚才来了只蝙蝠，想要你的小命！”
“蝙蝠？”
景安斜眼，“你若不躲，这小花脸可要被它咬成大花脸了！”
什么啊，别总拿她这张脸说事儿啊，晏晏刚要还嘴，景安却抬头环顾起黑乎乎的夜空嘀咕道，“咱们江安城又到蝙蝠成灾的季节了......”
托那蝙蝠的福，那夜少谷主大发慈悲，早早放了她回去睡觉。
******
两日后，江安城神医刘一手亲自登门拜访平安谷。
“师父，请您一定要施以援手啊！”
刘一手见到景泰来，便扑通一声长跪不起。
“勉儿，坐下说。”景泰来不见他许久，心生疑问，让他坐下好好说。
刘一手本名刘勉，三十多岁，本地人士，生得圆润富态。他自小进京学医，几年前回到江安城时曾受过景泰来的些许点拨，便自称平安谷第一弟子，加上他人如其名做事勤勉，久而久之便在城里树起了自己的招牌，镇上最大的那间祥福医馆就是他所开。
近些年他很少拜访平安谷，此次登门，搞得景泰来有几分莫名其妙。
“今年城里蝙蝠又是泛滥成灾，搞得人心惶惶。师父可听说了此事？”
景泰来点点头，这个夏天平安谷也接收过几名被毒蝙蝠攻击后浑身起疹的病人，那些病人都是山下的老百姓，夜里在山野间被毒蝙蝠攻击后不省人事，隔日被平安谷外出的弟子发现，便抬进谷里为其治疗。
“我将病人体内的毒素逼出，又让他们喝了一两日的汤药，便痊愈下山。江安城一到夏季就会遇上几起蝙蝠袭击路人的事件，你不会因为此事一惊一乍吧？”
“就是蝙蝠的事！还是师父料事如神！”刘一手点点头，面露难色，“可让弟子头疼是的，这毒蝙蝠居然成精，最近竟开始杀人了！”
“哦？竟有此等怪事？”
刘一手细细道来，三日前，祥福医馆内死了个病人，死因无一例外全是失血过多，浑身上下还发现了几处硕大的伤口，体内鲜血不翼而飞，像是被什么东西给一饮而尽了。
为了医馆的口碑，刘一手给那家人赔了好些银子将此事压下，本以为可以松口气，可今早医馆里的另一个病人又以同样的方式死了，他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慌忙进山寻求平安谷的帮助。
景泰来听刘勉说完，面色凝重，“勉儿，莫慌，听你所述，老夫倒觉得此事该定为凶杀案件，应去报官。况且，仅凭尸体失血，你就擅自定为蝙蝠吸血所致，甚是荒唐。”
刘勉摇摇头，脸上浮现出神秘而惊恐的表情，说他那医馆里有个小医女，本月值夜照顾病人，今早却慌慌张张向刘勉请求换到白天，说是身体有恙。见她神色不对，刘勉亲自替她拿了脉，脉象正常，根本没病，知道瞒不住，小医女这才如实说出了惊慌的原由。
三日前病人离奇死去的当天夜里，名叫杜鹃的医女抄医书到很晚，起身走到院子里纳凉休息片刻，穿过走廊时曾在后院看见了一些异象。据她所说，不速之客身形如蝙蝠，却比蝙蝠大得多，张开翅膀瞬间消失在夜空里，当时她以为是过度劳累造成的幻觉，倒没想太多，直到医馆里的病人连续离奇死去，她这才将两者联系起来。
“那些正常个头的蝙蝠咬了人倒无碍，若真有人那么大的蝙蝠在我医馆后院出现过，定与此命案密切相关啊！”刘勉说完已满头大汗，急切地望着景泰来，等待他的回应。
景泰来心想这事生得蹊跷，况且并没有人目击到死去的人与蝙蝠的直接联系，或许是江湖寻仇杀人也说不准，他平安谷素来只是简简单单看病救人，从不介入江湖纷争。
本想继续劝说刘勉报官处理，儿子景安却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一脸兴奋的表情。
“你们在说吸血妖怪？我记得前几日云霞说，在城中遇到过！”
景泰来被这口出胡言打断大人谈话的不肖子气得额上青筋直跳，严肃命令道，“安儿，我在同刘大夫说事，你休得胡闹，出去。”
景安抬抬眉，并没有退却，“孩儿没有胡闹，只是路过无意间听到父亲和刘大夫的对话，便将此事与近来城中的传闻联系起来了。”
也不知从哪日开始，吸血妖怪的传言突然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中元节那日云霞下山时也遇到了，这几日她逢人便拦着说自己偶遇妖怪的经历，包括如何镇定自若地与妖怪周旋，并从妖怪口中救出轻风师妹的壮举。
大家起初不信，她说的多了便纷纷去找轻风求证，轻风有把柄在师姐手里，只得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反到成就了云霞大英雄。
刘一手立即瞪圆眼睛追问，“你是说，在我医馆犯下命案的吸血蝙蝠和城里那个吸血妖怪是一码事？”
景安没有搭理刘一手，继续慢慢道来，“不管真有妖怪还是蝙蝠成精，背后八成是有人借蝙蝠的幌子来搞鬼。我前年夏天游历到一个江南小镇时，曾捉过吸血蝙蝠，它们的体型的确比普通蝙蝠稍大一点，专门吸食牛马家畜的血，当时便跟着当地人一同进山寻找蝙蝠巢穴，对吸血蝙蝠的习性和气味颇有几分了解，或许能帮上点忙。”
刘一手听完喜出望外，连声说要请少谷主加以援手，可再看看谷主的脸色，他又不敢吱声了。
景泰来心中忧虑，儿子外出游历两年不但没将那冲动爱出风头的性子磨平，小手反倒越伸越长，就连这种奇闻异事也要去凑热闹。他心生不悦，刚要开口，再次被景安抢了先。
“爹，对于医馆里已经离奇死去的人我们是无力回天了，但若孩儿能助他们找到吸血蝙蝠巢穴，再去报官捣破背后的阴谋也不迟啊！同样是救人之举，就算和吸血妖怪无关，也能一举灭了那些恼人的蝙蝠，为江安城的百姓们做点好事，若是袖手旁观，刘大夫的医馆里必定还要有更多的人遭此厄运。您常说，平安谷行事的唯一准则就是救死扶伤，孩儿的请求又有何不妥？”
伶牙俐齿说得一套一套，景泰来深深觉得再也管不住这个儿子，他思虑良久，对刘勉说，“此事还是要报官，只有衙门才会有充足人力将其解决......至于安儿，就随他去吧，若能帮上忙，那便更好。”
话音刚落，景安与刘一手瞬间精神百倍。
“还有，”谷主补充道，“近日祥福医馆内若配合官府办案，定会惊扰到病人，平安谷愿意帮着照看。”
景泰来说完，刘一手感激涕零，再次跪下。
景安却站在一旁转转眼珠，“爹，孩儿只身前去，怕是有诸多不便，能否带上个把能使唤的帮手一道前往？”
景泰来早料到这不甘寂寞的儿子会有所提议，答应派办事稳重的云霞跟他下山。
景安有他的小心思，装作很识大体地央求说，“爹，云霞姐姐可是您的得力帮手呀......而且谷里的病人们都需要她，我可不好意思将她借走！”
景泰来懒得听儿子的拐弯抹角，“直接说吧，到底要谁随你去？”
******
景安经过院子时老远就看到急匆匆朝小厨房飞奔的晏晏。
谷中弟子统一穿着的玄青布衫套在她身上如同一顶巨大的罩子，加上那遮住整张脸的面具，活像个滑稽戏丑角，从满是白花的大槐树下经过。
于是他冲她嘲笑，“吃饭这等事，就属你最积极！”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晏晏心想你懂个啥。见景安抱着手气定神闲站在那儿说着风凉话，她并没有停下，忙了一上午饥肠辘辘，她决定不搭理他，吃饭为大。
居然不买账，景安挑眉，朝她勾勾手唤道，“晏晏，过来一下。”
作为一个受了平安谷恩惠的勤杂工，晏晏终究无法任性，只得磨磨蹭蹭朝他走去，“干嘛？”
景安却笑得一脸温柔，“来，让本大夫看看。”
这人总是没正经的。
晏晏又气又恼，刚想转身继续奔赴厨房，景安已经迅速将她的面具摘下来。
一瞬间他凑得很近，看得很仔细，“数日不见，你恢复得还挺好，右边脸上这道最深的疤痕也淡了不少。”
说着修长的指尖镇定自若地划过她的右脸，晏晏迅速甩过一把锋利的眼刀，对方却笑眯眯地完全不接招。
他继续没正经地说，“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许往日美貌的。”
话音刚落，晏晏的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景安再次笑开了。这一笑半天都没停下来，晏晏又饿又慌还不开心，“景大夫，我能先去小厨房吃个午饭吗？”
“吃什么饭啊，说正事，”景安说，“回屋换身衣服，马上跟我下山。”
“不去。”晏晏条件反射地抗议，她只想吃饭。
见她这般，景安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带你下去山吃香喝辣还不乐意？”
(https://www.tyvxw.cc/ty30992/1453170.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