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姻缘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燕修之心里惦念着小妾,在松意堂拜过老母,匆匆受了奚静观敬上来的茶,就衣摆一扫去了听月苑。
松意堂内诸人神色各异,对奚静观这个儿媳,他似乎没放在心上。
好在,奚静观也未将燕修之放在眼里。
元婵身边的嬷嬷却愤愤不平起来,她只知晓奚静观亲切可人,元婵端庄稳重,可燕修之倒好,不给发妻颜面就算了,连嫡亲的儿媳,也没得来他的好脸色。
她憋了一肚子的火,一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可规矩是谨记在心的,当奴才的,无法干预主人的做法。
嬷嬷心里赌着气,元婵又怎会看不出?
她与嬷嬷恰恰相反,端庄典雅的笑在燕修之走后,变得愈发真诚起来。
燕修之不再惺惺作态,元婵反倒自在开怀。
除却着了魔般的燕修之,燕氏并没有人将听月苑的詹念当回事儿,即使她肚子里揣着个姓燕的孩子。
元婵有十足的主母气度,燕府上下也只敬重她一个大嫂。
一个不识时务的女人非蠢即笨,蠢笨之人,一向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今日燕府之喜,元婵主持大局忙碌半日,午宴过后,她便回了连蘅苑。
午后歇了晌,门外的童儿通报道:
“夫人,三夫人来了。”
童儿口中的三夫人,是燕佟之的妻子,戚颖。
戚颖出身将门,为人爽朗耿直,没有恁多规矩。
她托请童儿传唤一声,已经是给足了元婵面子了。
戚颖许是有急切之事,人未到,声先至。
“没打扰到嫂嫂吧?”
她给了元婵极大的尊重,元婵自然也不会摆谱。
戚颖话音还未落地,元婵便已起身相迎,见了她回以一笑,道:
“我早就醒来了,只是疲懒,倒让你看了笑话。”
连蘅苑的童儿一向伶俐,见了人来,忙去备上了茶水。
戚颖掐算着时辰来找人,甫一落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瞒嫂嫂说,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童儿前来奉茶,将第一杯让给了戚颖。
戚颖脸上闪过一丝异样,随后笑容又加深不少,面容愈发明媚起来。
“嫂嫂倒会教养。”
元婵将眼睫一垂,童儿就自发退下。
“什么教养不教养?”元婵谦虚将话接过,“若我当真教养有方,唐儿怎么会胡闹成那个样子?”
戚颖自然晓得燕唐做过什么荒唐事,连不久前的那场婚事都略有耳闻,但此情此景,她也不好多问。
戚颖用手在袖里勾出张绣帕,在洁净的衣衫上弹了弹不存在的灰尘。
“若序儿能长成唐儿这般,我也心满意足了。”
元婵向她瞥去一眼,不想这人说话也会给人戴顶高帽。
奉承的话听多了也腻歪,元婵将远去的话茬引了回来,却将燕唐从话头里摘了去,四两拨千斤道:
“你我一家之亲,弟妹要求何事,但说无妨。”
戚颖的眉眼间顿时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佯装微恼道:
“序儿年岁渐长,不好再留在京州,日后有劳大搜照拂。”
元婵在心里捻指一算,“一年年的,飞也似的。序儿都有十四了。”
“是。”
戚颖动了动身|子,换了个舒坦些的坐姿,又开口道:
“嫂嫂也知晓京州有京州的规矩,官宦仕子不得携子女入京。序儿常年养在将军府已是破例而为,若再呆下去,怕是会惹‘听音’生疑。待到那时,对燕、戚两氏,都不太妙。”
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元婵身为燕氏主母,自然有义务照看好燕氏子孙。
她欣然应道:“序儿大了,总要归家来的。”
戚颖见她如此轻易便给应了,趁热打铁,紧跟着又说:
“还有一件事,怕是只有嫂嫂能办。”
“什么事儿?”
元婵暗自猜测,却是猜不出究竟是何等大事能让戚颖如此奉承。
她看了看戚颖的脸色,也未觉察出端倪。
戚颖语出惊人:“劳烦嫂嫂你,为序儿找个书童。”
“书童?”
元婵紧绷的心弦难免一松,这事儿如此好办,哪里像是需要登门求人的样子?
戚颖将面前冷了好一会儿的茶盏双手奉起,递到了元婵跟前。
“序儿在京州读了几年书,可身边的书童总是呆不长久。他被佟郎惯坏了,这个瞧不上眼,那个又嫌太笨,挑剔过来,挑剔过去,如今身边也没个玩伴。”
元婵笑着挡下她的手,没将这盏茶接过来。
有些东西只是撑个场面,或者表表决心,别人能给,她却不能要。
“这事好办,冉遗老名下的学堂里有不少学童,改明儿我亲自去一趟,总会有合适序儿的。”
戚颖将茶盏搁下,长吁道:
“嫂嫂有所不知,若只是这样简单,何须劳您大驾?”
元婵却彻底放松下来,眉眼舒展开来。
不很简单才对,若当真轻而易举,她还要担心是在做局。
元婵心生好奇,话音却微微扬了起来。
“你且说说,序儿想要个什么样的?”
戚颖绞绞手帕,低头斟酌片刻,才道:
“序儿这孩子极好拉弓射箭,若那书童的箭术也……”
她点到为止,一个眼神过去,未尽之言皆在不言中。
元婵又岂能不懂?
她听在耳里,心中腹诽难止。
一个书童,又要会读书认字,又要会骑马拉弓,将庙里的文曲星、武曲星一并搬来给燕序算了。
这个戚颖,还真会刁难人。
甭管心头思绪饶了几圈儿,元婵脸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不显分毫。
她一口应下,“弟妹放心,此乃我分内之事,自当尽心而为。”
将戚颖这尊菩萨请走,饶是元婵,也犯起了难。
“嬷嬷,挑几个理学堂里的学童,将其身世、年龄一并列个册子给我。”
理学堂是冉遗老名下最大的学堂,这两年出了不少童生。
嬷嬷点头记下,又见元婵神色凝重,想了一会儿,为她出谋划策道:
“夫人若拿不了主意,不如找来奚娘子一同商议。”
元婵锤了锤肩膀,面露迟疑,“静观是个秀中慧外的,只是……”
嬷嬷看出她心中顾虑,劝导道:
“夫人怕什么?这燕府,早晚要归她来管不是?”
元婵细细思索一息,依了她的话,道:
“也罢。你遣人到兰芳榭里请静观来罢。”
嬷嬷要走,她又将人喊回来,嘱托道:
“若是遇着了唐儿,先随便寻个由头,切莫将此事透露出去。”
嬷嬷连连点头,才迈出房门一步,外头守着筐儿剥莲子的小童子就道:
“嬷嬷,奚娘子如今不在兰芳榭,我方才与端午一齐到莲湖采莲,见奚娘子先去了荷风榭,又到松意堂去了。”
嬷嬷脚下一顿,元婵在屋内听罢,冷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道:
“老太君是当真喜欢她。”
嬷嬷只笑,“毕竟连那白玉葫芦都给送出去了不是?”
晚霞绛皓驳色,铺了满天,圆溜溜的红日,也滚下了山头。
喜官在前挑着灯笼,奚静观由福官搀着,三人回兰芳榭途中,俱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无巧不成书,燕唐手里挑着个小布袋迎面走过来。
一见奚静观,他加快了脚步跟上去,道:
“你不是去了松意堂?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奚静观的脸色有些发白:“与祖母小姑说了会儿话,被母亲寻去了。”
燕唐锁了眉头,“日后她有事找你,你就推脱说我禁了你的足,罚你面壁思过,不要再往连蘅苑去了。”
“禁足?”奚静观呛他,“你真当自己是万岁爷?”
奚静观被燕唐一气,气色倒给气得红润起来。
二人入了房门,喜官与元宵去后厨招呼饭菜,福官跑去为奚静观煎药,屋里又空了起来。
燕唐将手里的布袋向桌上随意一丢,在袖中掏出来长长一条红珠。
“这是什么?”
燕三郎君总是有些常人难以想到的奇思,奚静观不知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顿觉愁上更添愁。
话说回来,这两日的燕唐都不大对劲,神神秘秘不知在暗育什么鬼胎。
门外有童儿端着饭菜进来,闻言也张眼去望,可惜离得远,只能看见燕唐手里红艳艳的一串。
燕唐将红线末端捻起,熟练地打了个结。
“为你赢来的小宝贝。”
他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做个手串戴着罢。”
奚静观拿过一看,原来竟是一串红豆磨作的珠儿。
小小的红豆上头,还刻了不同形状的花。
虽不至于繁琐难为,可这豆子个个小巧玲珑,真要刻起花来,不知要多熬人的眼珠子。
奚静观抬眼,正好撞上了燕唐飘忽不定的眼神。
“你明明是与好友在荷风榭相会,这珠子又是打哪儿赢来的?”
“讹来的。”
燕唐转过身,猛灌了一口茶水,趾高气扬道。
“讹的谁?”
奚静观勾起唇角,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柳仕新。”
燕唐顺了顺胸|前点|珠的发带,垂眼扣着那颗明珠玩儿。
奚静观看了眼红豆串上的绳结,“可我今日见他,并未见他身上戴有红豆。还有,你打个姻缘结做什么?”
燕唐略过奚静观后头那句,径自道:
“柳仕新在衣裳里头藏着,你自然看不到。”
“是吗?”
燕唐漫红了耳尖,“我说是赢来的就是赢来的,诓你做什么?”
奚静观还未说他什么,燕唐就将自己说得恼羞成怒。
他用脚勾来一张春凳,挨着桌边坐了,低头扒着饭菜,含糊不清道:
“反正不值几个钱,你若要,就留着,不要就还回来,我丢到惊风楼里喂鸟去。”
奚静观将红豆串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儿,用小指弹了弹末端的姻缘结,道:
“给你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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