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同游春
贺悦来势汹汹,脚下生风,直冲贺蔷而来,大有神挡杀神之态。
贺蔷无父无母,不怕贵为州府的叔父,反而怕极了这看起来小巧玲珑的贺悦。
他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燕唐将折扇打开,掩住下巴,明为劝和,实为拱火道:
“贺悦,有话好好说,拿着鞭子来,怪吓人的。”
意料之中的,贺悦并不给他面子。
“你让开,我来找贺蔷。”
贺蔷被吓得一哆嗦,抬起双泪眼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像被遗弃了的小狗。
看他这个样子,燕唐拿扇盖住了眼睛,显然被恶心坏了。
可是恶心归恶心,这等紧要关头,难保贺蔷回家就要跳河了,燕唐哪里敢让?
他只得对贺悦赔着笑脸,好声好气道:
“来都来了,可要喝口我府上的好茶?”
燕唐说完,也不管贺悦答应不答应,只将脸一转,扬了声:
“元宵,备茶来。”
元宵还扶着后腰,高声回道:
“好。”
贺悦又向前走了两步,停在廊前冷冷一笑,将头歪了歪,却不巧正好迎上了奚静观探究的视线。
她登时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缩来缩去,无处安放。
“小、小娘子安好。”
奚静观不禁莞尔,绽开个笑颜:
“你也安好。”
福官与喜官躲在次间,听着外头的动静,捂嘴来笑。
贺悦抬手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发丝,面上掠过一瞬薄红。
她敛下双眼看看自己的衣裳,自相形秽之感油然而生。
旋即,这点害羞与无措便转化为了满腔的怒火,一起算到了贺蔷的头上。
她的目光如有实质,瞬间变为利剑,将贺蔷刺得心肝儿乱颤。
贺蔷双手合十,闭眼念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贺蔷,你怎么不跑了?”
贺蔷将眼睁开,他不知道佛祖为何没有显灵,只知道自己将要往西天去了。
眼见燕唐也救不了自己,贺蔷便将身|子一扭,躲到了奚静观身后。
“奚小娘子救命。”
燕唐本来挡在门前,见他这般情状,移了一步,将身板儿给挪开了。
移开的空隙不大不小,可任一人通过。
贺悦听贺蔷喊“奚小娘子”,贺悦脸上又露出一点不可置信来。
“你不是病死了吗?”
落井下石的燕唐,脸色倏然一寒。
贺悦才说罢,立刻捂住了嘴。
她拍拍嘴巴,摸着廊下的木头连道三声“呸”,低着头,方才的气势隐去大半。
奚静观倒不将此话搁在心上,温柔地笑道:
“兴许是我命大,阎王都不肯收。”
贺悦当即放松下来,贺蔷好死不死,这会儿悄悄露出个脑袋来看她。
“……”
贺悦吸口气向左挪了两步,一脚踩上廊前雕琢成一朵莲花的石头。
顷刻间,她身如飞燕,在半空中扬起了手里的牛皮鞭儿。
只见那皮鞭好似活物,宛若腾云之龙,在贺悦手里化线劈下,牢牢缠绕上了贺蔷的脚腕。
贺蔷脸上的惊骇还未褪去,身体便蓦地被一股大力向外猛拽。
这一刻,他只觉耳畔测测有风,心道:
“吾命休矣!”
若是如此休了小命倒也好,多少能落得个一了百了。
下一息,贺蔷心里的那阵惶然便成了钻心刻骨的疼痛。
贺悦拧着他的耳朵转了一圈儿,贺蔷的脖子瞬间红了一半,只好低着头哀嚎着跟她转圈儿。
可怜无比,像只拉磨的驴。
“小妹,小妹,莫转了,莫转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蔷双手合十,不再求虚无缥缈的神佛,改求面前的贺悦。
贺悦扬眉吐气,道:
“好说,好说。”
她停下脚步,不转圈儿了,只那手上又多使了几分力,直拧得贺蔷惨叫连连。
“你要吃清蒸人耳吗?”
贺蔷急得乱跳,口不择言。
“吃你的耳朵?”贺悦将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你可真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
奚静观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出闹剧,“这对兄妹,倒是奇人。”
“奇人?”燕唐摇了摇扇儿,“气人还差不多。”
贺悦将贺蔷的耳朵向上提了提,“我还嫌你倒耳朵脏了我的饭碗呢?”
“姑奶奶,我错了。”
贺悦软硬不吃,贺蔷只好低声下气,无奈服软。
万事开头难,这话一开口,后头再说就顺溜许多。
贺蔷越说越顺,脸面也不要了。
“阿兄错了还不行?”
贺悦看了看他脸上的鞭痕,见已经消了些肿,才松开了手。
“你就是记吃不记打,活该挨鞭子。”
“是,我活该。”
贺蔷两只手按住耳朵,只觉它在手心中愈发灼热。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了点贺蔷的额心,道:
“贺蔷,下次还敢不敢做缩头乌龟?”
“不敢了,不敢了。”
贺蔷吃了个大教训,拱手作揖,不住讨饶。
“饶你一回。”
贺悦高扬着小脸儿,破天荒的大发了慈悲。
危情既解,悬在脑袋上的一把铡刀也不会落了,贺蔷猛地松了一口气,只觉阳光明媚,万物可爱。
他一手捂住脸上的鞭痕,一手捂住鲜红的耳朵,对奚静观道:
“让奚小娘子见笑了,这是我家小妹。”
趁贺悦没看自己,贺蔷又无声口语道:
“家门不幸。”
奚静观虽不常见过贺蔷的这个“妹妹”,早些年间却略有耳闻。
贺悦不学女红,不读诗书,自小便爱甩鞭子玩儿。
“别叫我小妹。”
贺蔷一句话又触了逆鳞,贺悦满脸不悦,握着皮鞭儿的手紧了又紧。
贺蔷是当真怕了她,哄道:
“好好,你是我阿姐。放下鞭子,放下鞭子。”
贺悦气得满脸通红,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贺蔷只得又哄:“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
贺悦瞪他一眼,不平道:
“我千里迢迢自漠地归来,你可倒好,不迎我就罢了,还敢夜不归宿,跑去狎妓?”
她气性一向不小,如是说着,又将自己给说生气了,横眉道:
“我看你是过了两年太平日子,好了伤疤忘了痛,连家夜不想回了。”
贺蔷道了声苦,“没有没有,我万万不敢。阿悦,你且饶过阿兄这一回,阿兄保管不敢再犯。”
燕唐凑近奚静观,倚靠着门框,“唰”的一声,极其自然地将折扇打开,为两人遮着日光。
“这话倒是耳熟。”
他低头看着奚静观,话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奚昭的屁|股,如今还没大好呢。
贺氏兄妹来去匆匆,童儿进房来启开雕花窗儿通风,奚静观与燕唐对坐着,一个垂眼看书,一个抱着果盘儿啃枣。
奚静观翻了个页,嘴里道:
“贺家这对兄妹,倒是有趣。”
燕唐盯她一眼,也是无限感慨:
“一个太争气,一个没出息。”
燕唐这条鱼可算上了钩,奚静观将两眼弯成了月牙儿。
“那你呢?燕三郎君是太争气,还是没出息?”
“你看燕氏这个时局,我可不敢争气。”燕唐停也不停,自然而然作答:“像我这般天纵奇才,可不好太过聪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奚静观眼睛盯着手里的书卷,出声试探。
“我若是好学起来,岂不是要艳惊朝野?”
燕唐自夸完,还不作罢,晃着脑袋道:
“莫说探花状元了,那一品的位置,也得由我来坐。”
奚静观乐不可支,“你是靠才艳惊朝野呢?还是靠这张脸?”
她托着脸,拐弯抹角地说燕唐脸皮厚。
燕唐顺着杆子向上爬,装作听不懂好赖话。
“燕三郎君形似鹤立,貌如琢玉。你说我靠什么,我就靠什么。”
奚静观知道他惯爱耍宝,接道:
“我看你不靠才气,也不靠名气,而是靠你这张嘴里出来的好大的口气。”
燕唐学冉遗老摇头晃脑,说:
“你比我少吃了两年的菜窝窝,还是太年轻。”
他拈了颗青翠的枣儿,高深莫测道:
“留糊涂三分在,纵是糊涂也聪明。”
奚静观换了只手拿书,“歪理一堆。”
燕唐老神在在,颇为自得。
奚静观见他如此从容,冷不丁道:
“燕唐,我又在你枕下翻出来一卷书。”
燕唐登时将枣一撂,脸上的神秘也装不下去了。
“你做什么又翻我的枕头?”
奚静观拿他的话堵他,“你做什么夜半偷偷看书?”
燕唐大手拍在桌上,道:
“准是元宵,他嫁祸于我。”
“……”
奚静观沉吟片刻,心疼起可怜的元宵:
“元宵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跟了你?”
燕唐脸皮再厚,此时也呆不下去了。
他将折扇向颈后的衣领一|插,问道:
“我待会儿要去跑马,你还要不要糖葫芦吃?”
奚静观又将书翻了一页,“不要。”
燕唐气得肝疼:“那就给你买糖糕吃,甜死你。”
他大步走到门口,生生止住脚步,又踅转回来。
“昨儿暖风一吹,涿仙山的花都开了,我看他们都去游春了。”
奚静观点头,“你若想看,去看便是。”
燕唐走过来,两只手搭在雕花木椅的椅背上。
“漫山遍野都是花,你不心动?”
奚静观反问他:“那你呢?你心动吗?”
“我自然是心动的。”燕唐装模做样叹口气,“长这么大,还没谁愿意陪我赏花。”
奚静观面露疑色:“贺蔷他们也没有吗?”
燕唐又是长长哀了一声,“他们说这些都是俗物,不如江上飘舟来得逍遥。”
“我看你做什么都与他们一起,原来还是有相悖之处的。”
奚静观将书一合,目光扫了眼燕唐腰间的白玉葫芦。
燕唐将椅子前后摇了摇,“这花于我来说,俗,也不俗。”
他看一眼奚静观,轻咳一声,说:
“这区别,就在因何而去,因谁而去了。”
燕唐一鼓作气,不给奚静观开口的机会,自说道:
“若是奚小娘子肯赏脸同我一起游春,就是看块石头,我也觉得好看。哪怕要我当场作一首《颂石赋》,我也能作得出来。”
“是吗?”
奚静观将桌上的纸笔拿在手里,示意燕唐接过。
“那你现在作一首,念给我听。”
燕唐呆在原地,恼道:
“你就饶了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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