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鬼神莫测人流恨，今宵难问十七载。
“听闻苏家那魔崽子又滥杀无辜了。”
“嘿，别说，那千百年一次的文坛论文盛会据说被他一人搅得鸡飞狗跳。”
“说起那天，瞭山之上他可是扔了几百人下山，那些都是有学问的人，不知道是哪路神仙下凡，定是回到天上也暗暗做法收拾他。”
“哎，可惜了王家那女娃子，或许不久也能如坞岩时代出个女史家也不一定。”
“那魔崽子不会有好下场的，老天就等收他了……”
……
……
有些恶心的话语是少不了的，但始终是在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苏家不是一些这个时代的“低劣”人就可以说话扳倒的。
这并不算什么众怒，因为事不关己，因为他们还有饭吃。
不过市井之中依旧流传很多谣言，而谣言里，世人也选择遗忘流涯“仙子”这品德高尚人的所做所为。
谣言让人恐慌一段时间是可以的，单纯论其谣言的凶猛，就在于三人成虎！
谣言自然是不需要事实的，可大多数人都觉得那就是真相。
就像我们这个时代很多人都觉得观音是女的，王母玉帝是夫妻，神话里，神仙仙班里有一只石猴子一样。
谣言，纵使不是事实，却有一个地方让人有去附和的理由，因为谣言它很吸引人，其中曲折离奇，层峦叠嶂，引人入胜的不行。
这是一个描述“复仇”的故事。
一个被退婚地小肚鸡肠的少年魔王被说得像模似样。
他怀恨在心，对那对神仙眷侣咬牙切齿，屡次破坏，还让这样无暇的情侣之间产生了隔阂，让他们的婚礼推迟了一年之久。
后来他的哥哥更是为了他忤逆父亲，执意破坏礼法，让这位不知羞耻的魔崽次子先于成亲。
但是魔崽子非但没有感恩，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最后更是对自己的嫂嫂图谋不轨。
王曦这才自尽……
所以，人们是会联想的，觉得这个魔崽子是大将军杀人太多而聚齐的晦气，他身上只有人类所有的负面情绪与欲望，是来专门克苏家的。
而这样的说法，似乎让苏夫人找到了一种开罪，洗脱冤屈的理由。
原来，并不是她的错，并不是她生了一个绝情绝义的孩子，而是那本来就不是她的孩子，他是晦气所化，不是么？
于是，这个女人是如此的——深信不疑。
后来她找法师到过梅园，本人也越来越少来这里，提起苏宁，她心口绞痛，眼中也没有了惋惜与一点疼爱，害怕与慌张充斥，门前更是贴满了符咒，几日来噩梦连连，寝食难安。
便在这个时刻，苏家偏房却起了心眼。
“苏宁彻底的失宠，如今还有什么依仗？”
偏房有两位姨娘，这位由苏姜属下敬献的二姨娘有着飞上枝头的野心，她膝下有一子一女，本来这豪门大寨没有什么进军的机会。
有野心，不怕死。可以用些阴谋设死两位公子，但苏家为王，爵位由朝廷分封与认可。
苏珏和苏宁纵使死了，对于他们这偏房也是无用的。朝堂追封逝去的“仁杰”，让一个爵位交给死人，从而至此终结一方豪强尚且不说。只论苏姜尚且在位，那王位兵权也只是镜花水月。
可是这时候他们有了一个机会。
苏珏是要从军的，这位大公子的眼光那样流长高瞻远瞩，自然看不上父亲的王位。
若是继承并肩王位，那只是一个王侯。
所以这位苏家大公子，他们二房不觉得会继承王侯。
而摆在面前的障碍也就只有一个苏宁了。
且，皇族将凌阳嫁给苏宁，莫不也是有这种默认。
关于苏宁，这位二房的姨娘不是没有想过除之后快。
可若是成功，先不论会不会被发觉，这爵位只会孤零零的寄托在苏珏身上，那个过分“溺爱”弟弟的兄长苏珏恐怕会转赠嫡位，让朝堂追封苏宁。
这可不就是一拍两散。
于是这位姨娘彻底没脾气了。一边准备安稳度日，一边嫉妒那个苏家浪荡子。
但，今儿却不同了！
那大房的苏夫人，她觉得苏宁是“晦气”！
一个母亲说自己的儿子是晦气，门房外的所有人，自然早已经信了一半。
“那也只能让苏宁成为晦气了！”
二姨娘想着……
天下皆如此认为，一经转折，苏宁被逼死之后，苏姜心里大多会有一些顾念亲情，这王侯之位便可以徐徐图之。
“母亲，现如今京城已经流言蜚语，皆闻大敌，焚香告神，不要许久恐怕就有人上门催赶苏宁。”
苏璟兄妹在苏府很没有地位，一个豪门男子加冠在即没有字号，而妹妹更甚，猴年所生，只得一个“缘”字，没人敢说她姓苏，女子，名字却奢侈，并没有！
于是时代的枷锁宛若钢刀，让人不敢跨出一步，但若跨出，便要图财害命。
“璟儿，这样不够，岭南兵乱，说不准哪日王爷就要出京，必须即刻出手，不若你父王一走，即便到时候大房不待见那魔崽子，可是没人可以制住他，再说了，这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要是你父王他……”
这姨娘急忙止住话语，一脸恐慌，而后看了一眼并立在自己眼前的子女。怨毒如硫酸一样的要射穿他们的皮肤。
“即刻就去准备，我要好好让我们大元帅看看，他的儿子是怎样的草菅人命，无恶不做。”
“母亲……”
这个小缘儿开口，脸上有栗色，想要制止一样的惊呼了一声。对于苏宁，恐怕所有人都只有害怕与恐慌。但独独小缘儿心里不情愿的有一种“敬”意。
这个女子很聪明，她觉得一个人无恶不做总不能被永远包容。
这位看起来似乎紈绔的哥哥有神奇的控制能力。
每一次他所作所为拿捏的让人惊讶，不会让苏姜大怒杀自己抵命，甚至不会致使自己残废。
这是一种令人恐惧的能力，至少小缘儿是这样想的。
瞭山论文就是最好的体现，流涯的身影在其中穿插已经是可怕的地方，苏宁那个魔崽子扔了人下瞭山，尸骨无存，这本来已经是很大的事件。草菅人命是一桩大罪。然更大的惊惧使人忘却了这些。
王曦死了！
这个消息让本来就已经讨伐声起的京城满城寂静。人们突然觉得那些尸骨无存的君子成过眼云烟，王家与苏家的冲突变为焦点，脸面成为最为强大的理由，苏姜竟然硬着脸皮在维护苏宁。
苏宁利用了可利用一切。
事情舆论导向盖过，没有太多人记得苏宁扔人下瞭山，世人关注的方向被全部改变。
而如今，小缘儿听见令她的心头死寂的故事。
她的娘亲，要算计苏宁那魔崽子么？
……
……
瞭山论文第四日后，是太上皇萧群丧礼，苏姜以军务繁重带着少帅苏珏离开了长安，但苏家依旧要去参加葬礼，于是苏宁被赶鸭子上架。
“这衣服好么？”
门房内，夫妻两个终于住到一起，并未同床，凌阳与苏宁都开始失眠，可遇见苏宁，吵架是不可能的，只是那天看见遍体鳞伤却被邀请要去丧礼的苏宁，凌阳有些担忧，亲自为苏宁换衣衫。
“嗯。”
缓缓脱下白色长衣，拿起宫廷送来的麻衣白布孝服，待一扭头，凌阳看见果露上半身的苏宁身体。
那里是伤痕累累，一道一道有还未结痂的，有早就伤好的新皮肉。
这是长年累月的积累。
于是凌阳当时一愣。
但她很快扭过了头，说道:“不知道这宫内怎会让你去？”
只是这句话一出口她又愣住，因为这是一种嘲讽，不经意间的话语总是很真实。
凌阳摸了摸心口，一笑，原来自己心里与那些凡人没什么不同，一样是看不起苏宁的。
“文武百官需要有领头者，丧礼讲究排面也说明官员地位，苏家不能落下！”
苏宁说，似乎没发觉什么异常，又或者早就习惯。
“那倒是，皇家要是将苏家落下了，未免让王爷觉得不好！”
凌阳笑了一声，缓缓附和，然后把白布内衣拿起，要替苏宁穿上。
“不能这样穿。”
苏宁阻止了凌阳手，慢慢拿过那身衣裳，而后拿起预先放在那里的毛巾，有药味。
“先把这个敷上。”递给了凌阳，他表情不变，语气不变。
“你？”
凌阳本来想问问苏宁怎能这般熟悉。
“……”
可苏宁已经转过身，静静地站立在那里，张了张嘴，凌阳终于没有问出声……
其后很安静，凌阳默默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用毛巾覆盖，后是白布麻衣，头孝等等。
穿戴完毕之后。
又是沉默，苏宁自始至终再没有回头，默不作声，理了理衣衫，迎着清晨第一缕光芒，走出了房门。
“二公子好了么？”
迎上等待的太监鸭脖子，苏宁点点头，跟随出苏府。
房门口，太阳缓缓射出光芒，愣住的凌阳好容易抬头，一眼都被镀上金黄。
“你这十七年到底怎么过来的？”
凌阳长公主呢喃，想起瞭山时千夫所指却平静少年，想起前日从宗祠出来那张平静苍白的脸颊。
“咛……”凌阳呻吟了一声，不知什么时候手掌摸上了心口，那里突然疼了一下，让她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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