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名柯·搭档
第十一章
其实今天是伏特加和波尔图的第一次见面。
少年实在过于神秘, 之前几次来到这栋别墅时伏特加都被gin放在外面看车，如果没有今天这个意外的话估计他永远不会有从gin那几乎变态的保护欲之下见到波尔图的机会。
但是偏偏gin今天在一个不太可能受重伤的任务里受了伤, 偏偏两天前gin才答应了波尔图“不要受伤”的嘱咐……偏偏此时的gin“不敢”去见波尔图。
伏特加下车的时候被gin盯得背后冷汗都要出来了。
他没想过自己的大哥会这样在意一个人, 也没想到“在意”居然真的能让gin感到“胆怯”——组织的top killer不恐惧刀山火海、不畏惧刑讯室里所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酷刑，却不敢带着这身在自己眼中不值一提的伤势去见波尔图。
然后伏特加在别墅里见到了那个少年。
脆弱苍白坐着轮椅，垂眼抬手捂唇, 咳嗽的时候像是能咳出血来，眉眼冷淡沉静, 腕骨突出几乎嶙峋。
那样羸弱, 如苇草一支, 会为微风所折。
伏特加却突然对面前的少年生出了某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伏特加走出别墅大门, 这个位置正好能一眼望见那个靠着车门看着这个方向的男人。
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男人点了烟却没有抽, 那指尖的一点星火是幽暗里唯一的光源, 映得藏在阴影中的五官愈发显得深邃, 他或者是在望着那栋别墅的窗台，或者是在望着里面那个少年人。
两个人之间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gin终于转头看向手中空空如也的伏特加：“……”
这么多年下来这么点默契还是有的，伏特加急忙转述了之前和波尔图之间的对话，最后小心翼翼地看向表情被缭绕的烟雾模糊的gin，想要从中看出什么：“大哥，那你是……？”
这还能有什么好问的？
gin若有若无地嗤笑了一声。他伸手把还剩一口的烟摁灭, 去味剂没什么用但还是拿出来喷两下, 胸口的绷带藏在衣服下面，长发依旧柔亮, 面容依旧冷峻, 他确认了一遍自己身上没什么不妥才压了压帽檐向别墅里的那个人走去。
……他总归是不会拒绝他的。
·
波尔图和gin的关系要说起来的话, 非常复杂。
他曾经是gin的前辈，搭档，现在是他的boss。
但那些其实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是值得回忆的。
波尔图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曾经的确如安室透他们所猜测的一样，是个实验品。
万华的潜意识也是万华，根据他身体重构的二重身是不会发生本质的变化的，即使因为世界规则的差异导致他过于超脱的能力在此世界内无法使用，但是万华依旧是个行路者。
——也是一个异能力者以及向导。
行路者的特殊除了能力都展现在常人无法看到的更高的位格上，而名柯世界他无记忆和明确自我认知的潜意识也无法使用异能力。
但是即使是尚未觉醒的向导，那超然的共情能力也是无法被轻易掩盖的——组织没有发现他是向导，但是发现了他的“才能”。
这种才能的确能为组织的发展起到助力，奈何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是一位有着一个开发脑域的研究方向的实验室大佬。
超强的共情能力，无疑也是一种脑域能力的强大。
这种需要经过培养才能在未来起到作用的能力出现在一个尚未被组织信任的人身上，而想要他的人还是组织非常看重的实验室代号成员，波尔图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个实验体。
当然，一整个实验项目不可能只有他一个实验体，不过拥有“天赋”的波尔图成为被重点关注的对象也是理所应当的——他是所有实验的中心，也是，唯一一个成功体。
那个实验的最后，活着的只有他和贝尔摩德两个。
而他成功了，贝尔摩德则是失败品——失败的贝尔摩德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于是最后没有被直接销毁，而是转到了另一个实验项目中，继续当他的实验体。
至于波尔图……波尔图被实验成为“向导”之后得到的能力的确不弱，但是身体却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
他是被组织拐来的孤儿，因为实验的特殊需要也没有经过洗脑，忠诚度完全无法得到保证，又在实验后拥有了过人的智力和情绪感知能力，这种能力已经足以令组织产生忌惮。
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羸弱甚至需要轮椅代步，而实验的另一个副作用更是让他极易被他人的情绪干扰、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
林林总总的因素影响下，他弱小而又强大，有着让组织觊觎的能力却又无法自保——于是也给了组织一种能掌握他的错觉。
不稳定的、不能继续实验的状态，强大的脑力和羸弱的身体，无法确定的忠诚。
在上层的一番极限拉扯后，他得到了代号波尔图，成为了组织的一位智囊，在严密的监视中为组织效力。
为了稳定他的情绪和精神状态，他往往需要一个搭档作为情绪上的“锚”，保证自己不会在他人情绪的狂风巨浪中迷失自己。
但这个搭档的时间并不会太久，他们往往最多坚持两个月就会展露出对波尔图的偏向甚至于狂热。
利用并忌惮着波尔图的能力的组织当然不可能递给一个脑力派一把好用的刀，于是频繁地回收搭档、检查对方的心理状态和对组织的忠诚便成为了惯例，过于严重的话这位搭档可能会被废弃。
这种换搭档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有的时候还会产生“报废”这样的情况，不说组织成员逐渐将波尔图的小组视作龙潭虎穴，上层也不可能让波尔图反复报废行动组人员——要知道有那个能力成为波尔图（哪怕是临时）搭档的人在行动组内也是强者，就这样耗在波尔图身边实在有些浪费。
所以他们干脆换了个方法，那就是让波尔图带刚进组织不久，有能力却无法保证忠诚的新成员。
这种方法一方面能锻炼一下新成员的能力，一方面也能测试对方的忠诚。
经过前几重考核之后又能在波尔图身边待上一段时间而毫无异样的，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对组织毫无二心。
就算最后的结果还是废弃，起码在波尔图身边的这段内，他们作为一次性用品在波尔图手中做出的贡献已经能把组织为他们付出的资源全部填补回来了。
——而gin，不，名为黑泽阵的少年，就是在那个时候和波尔图成为搭档的。
因为优秀的黑市悬赏成绩被组织招揽的少年，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带着自己的前辈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到自己一只手就能放倒的人。
他有想过这是不是种障眼法，毕竟社会的阴影里什么样的人没有，老弱病残，但凡能呼吸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倒不如说这样羸弱还能活下来的人往往有着绝技，足以让他们在有着先天缺陷的情况下依旧能在这吃人的黑市里混得风生水起。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但是没有完全想多——他放倒波尔图根本用不了一只手，那个看起来很羸弱的少年实际上也很羸弱，弱到风稍微大点就会倒，低烧是常态，高烧也不值得惊讶，黑泽阵简直震惊于他意志的坚韧，始终没有被病痛和羸弱的身体击败。
但是波尔图也的确是强大的，黑泽阵混迹黑市的时候见过不止一个靠脑子吃饭的人，但是没有一个能做到波尔图这样的程度。
那个坐在轮椅上用没有温度的声音指挥他行动的少年好像能把一个人呼吸的频率都计算在内，只需要听从指令就能顺利丝滑地完成任务，他头一次感受到做一把无需用脑的刀的畅快。
但这同样令人感到恐惧。
黑泽阵惊异于这种几乎超常的能力，更无法接受自己失去思考能力成为一把无需思考的“刀”的可能。
而在同时，他心中也生出了对波尔图的怀疑——黑泽阵知道世界上有自己这样即使艰难也想要独立生存的人，但是也见过那些把自己的脑子吃掉、把思考这样的艰难任务交给别人的“刀”（比如后来的伏特加）。
被人当枪使其实不一定是件讨厌的事情，只是很难找对对象——既然波尔图有这样的能力，相处下来也没有什么完全无法接受的点，那么组织里也绝对不会缺为了活下去自愿吃掉脑子的海鞘。
黑市里这样还算值得信任的脑力派甚至可以说是抢手，那么这样的波尔图为什么还会成为自己的、哪怕只是临时的搭档？
于是他转头去找了那个招揽自己的人，并从他口中掏出了自己的最后一项考核的情报。
他要和波尔图顺利搭档三个月。
那个人告诉他，如果三个月后他从波尔图身边离开之后依旧能通过组织的忠诚度测试，他就能直接加入组织，展现出来的能力够强的话甚至可能有机会直接获得代号。
这无疑是个非常美好的未来，但是他看起来有这么天真吗？不说稀少的代号人员是不是刚进入组织的他立刻能成为的，能给他画出这样的饼就能充分说明这个任务的难度了吧？
波尔图身上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危险——他会故意坑害搭档吗？或者他那种超常的指挥布局能力才是真正的毒？难道高层对他或者他的搭档有什么奇怪的设计？
黑泽阵不恐惧摆在面前的生死危机，却在身为薛定谔的猫时尤显稚嫩。
焦躁与疑虑充斥着少年的内心，但他没有办法知道更多了。
——这已经是两人搭档的第四十天。
组织里很多的人看他的目光近乎怜悯，似乎已经看到了他必死的结局。而其中又掺杂着极其少见的狂热与妒恨。
——而他全部无法理解。
尚且稚嫩的少年无法从他们口中获得更多的情报，但也已经能从他们的目光中解析出什么。
黑泽阵开始尝试远离自己的搭档。那位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真名为何的波尔图前辈。
就算是无用功，就算早就知道自己的智慧在波尔图面前不值一提，但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他总归有种狠厉的求生欲，要在这看不清的死局里找一线生机。
而多智近妖的波尔图当然不会发现不了这一点。
“阵。”
第一次尝试着脱离波尔图的指挥独立完成任务，不顺从波尔图的计划而落得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黑泽阵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和波尔图之间的差距，但他并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就在他想要就这样直接离去的时候，少年却听见轮椅上的人这样呼唤他。
——阵。
四十天的共处算不上漫长，但是已经足够两个人之间有一定的了解。
即使对波尔图过分的智慧产生了某种偏离的忌惮，但他毕竟本来就是孤身一人，除了这具身体这个名字以外一无所有，便也不在意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波尔图。
波尔图在知道他的姓名之后就开始用他的名字称呼他，他也渐渐习惯了被人这样亲密地称呼。
黑泽阵并不意外波尔图会叫住自己，毕竟这次任务他的独立性强得有些过头，身上大多数伤口在波尔图的计划中都是没有必要的、却因为他异常的不配合而产生的。
他也没想过能瞒过波尔图。黑泽阵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认知也足够高傲，而波尔图是他见过唯一的、在能力上能压制他的人——黑泽阵甚至怀疑未来成长到巅峰时期的自己，也无法与只有智力的波尔图相抗衡。
但他也算是对波尔图的性格有了些了解，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疏远而做出什么事情来——当然，如果他真的会对搭档下黑手那就当他看走眼了。
波尔图的能力决定了他即使武力值为零也能在任务中把自己坑杀，他现在也不过是做最后的挣扎。
而他只是听到那个看起来和自己看起来年龄相仿的人用一如既往平静冷漠的声音呼唤他，对着不愿回头的他的背影说：“阵，你是想活下去吗？”
“……”
他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难道还需要回答吗？黑暗里的人苟延残喘难道会是为了追求一个好看的死法？他们只是想要活着，哪怕一切本来毫无意义。
黑泽阵自认为不会是那个例外。
而背后的人从他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可总觉得波尔图应该是露出了笑容。
“去吧，阵。”他只是说。
于是那个金发的少年离去了，没有等他再说什么或者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也没有再回头看背后的那位“前辈”。
——那是波尔图最后一次叫黑泽阵的名字。
没有什么事情是波尔图做不到的。
第一个任务之后黑泽阵就慢慢产生了这样的认知，而波尔图的表现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那天的“交流”之后，波尔图没有再问黑泽阵什么，甚至有意减少了两人的接触，但是他的行为却很明显——他在为黑泽阵的安全离开做准备。
波尔图不再使用原来那样让被指挥者无需用脑的指挥方法，他的计划中可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大，全部都留给黑泽阵自由发挥，这些空隙往往需要他绞尽脑汁填补，才能在波尔图给出的框架内顺利完成任务。
但是黑泽阵也从中获得了很多，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在短短一个多月内获得这样大的进步。
不是说之前波尔图的计划不够好，但是那个时候的计划基本上是在有节制地提高他的战力和配合计划能力，让他成为一把合适的刀，而现在的波尔图则是用一种几乎揠苗助长的方式把黑泽阵培养为一个指挥者、主导者，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应该说幸好波尔图面对的是黑泽阵，换做其他资质差些的，死在任务中的可能性绝对不低——又或者波尔图本来就是按照黑泽阵的能力设计的计划？
黑泽阵那个时候的能力还没强到能看出这些东西的地步。
他的确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但是到底还是太年轻。
时间过得太快了，三个月转瞬即逝，黑泽阵顺利通过了考核，甚至因为考核期间的“优异表现”，不久就获得了身为五大基酒之一的“gin”作为代号，然后就几乎再也没有见过波尔图。
唯一的一次在基地里的偶然相遇，gin看见他身边又有了一个人，估计是他新的搭档，那个和曾经的黑泽阵一样稚拙的少年向他露出幼狼般的眼神，像是把波尔图视作自己的所有物，而gin只是把自己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波尔图的身上。
他至今不知道真名的少年依旧沉静而冷漠，只是向他点头致意。
“gin”
他这样叫他，然后擦肩而过。
已经是青年的gin看着那个轮椅上的少年渐行渐远。
他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一条路能有多遥远。
一不小心，再见就会变成再也不见。
gin后来一直没能再次见到波尔图。
他从组织里得到了很多有关于他的情报，关于他的多智近妖算无遗漏，关于他总是在换的、坚持不到两个月的搭档，他最近完成的任务，他的羸弱与强大。
但是没有更多的了。
他不知道波尔图的搭档为什么有时限，又为什么会报废，为什么波尔图的能力明明可以有更重要的用处、效率更高的利用方式，却只是被组织这样粗糙地使用……
波尔图的消息被限制得很严，即使是以gin的权限与能力也只能得到一些表面上的消息——他怀疑自己在波尔图方面的情报被限制了，因为自己和波尔图做过搭档。
实际上，他们一个是组织在智力方面的top，一个还差一点就能把行动组的top killer拉下马，这样顶级的配置却在解除搭档关系之后再也没有碰过面（他甚至可以确定他获得代号后的那次碰面中有着波尔图的特意计算）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可能性极低的事情既然确确实实发生了，那只能是组织的安排。
他其实一直都是弱小的，即使已经成为了“gin”，他面对波尔图时的无能也与“黑泽阵”一般无二。
从那些依稀可见的阴影里已经能知道波尔图身边总是被“报废”的搭档和来自各个方面的危险，他甚至无法光明正大的探查有关于波尔图的信息，能做的只有继续变强。
于是他就听着波尔图一个又一个地换着搭档，很少有能坚持两个月的人，大多数在被换下来之后就销声匿迹（gin并不怀疑他们是被组织解决掉了），偶尔有幸存的也收到了极大的限制，即使有那个能力也不再有那个向上爬的机会。
实际上gin是波尔图的搭档中唯一的特例。
波尔图一手助推出来的特例。
gin对自己的认知一向非常清晰，尤其是在波尔图引导过之后，他各方面的能力都得到了指数级的提升。
但他始终无法解释波尔图对自己的特殊，更无法理解自己对波尔图异常的在意。
明明毫无意义，甚至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明明那个人只是“前辈”，只是组织的考核。
明明那个人已经离开……
但是所有对自己的反驳与劝说终究都无用，他就这样，一边无用地搜集着波尔图的消息反复组合推测做着无用功，一边拼命接任务，努力用波尔图当初在自己身上用的手段提升着自己。
——然后他收到了波尔图死亡的消息。
gin看着那份几经周折终于到达自己手中的任务情报，不知道那个能教出一个自己这样的杀手的顶尖脑力派，为什么会栽在这样一个连过去仍旧稚嫩的黑泽阵都能完成的任务上。
是因为他现在手中的刀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他的身体拖了后腿？组织终于对波尔图下手了？又或者，他不想活了？
gin始终坚信波尔图不会有做不到的事情，波尔图也从未辜负过他的期待，但是即使是他，也不知道那个羸弱不堪又被重重限制着的少年，是否愿意继续求生。
他明明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知道那个少年对一切都无谓，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生死性命。
gin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无法确定波尔图的生死。
——即使是组织的top killer，也是会有做不到的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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