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幕间·岑寂
第五章
宴会的事情还要等几天, 而岑寂已经来过了一趟。
侦探社众人都知道这件事，但实际上根本没有和那个姑娘见过面——乱步倒是能看出来，猫猫对万华表示疑惑。
万华“她的身体状态精神状态都很差, 这个世界也承受不了她那个能级的存在, 只是趁所在的世界离得比较近来见我一面而已。”
乱步不高兴“你不是要让他来见我一面的吗？”
本来的确是这么想的……
万华叹了口气“她的情况太差了，还是活着比较重要。”所以你们还是别见面了, 她赶着去续命呢——虽然她本人并没有赶的意思。
乱步认真起来了，他也没想到万华的小伙伴会这么脆，和看起来非常羸弱但实际上非常耐造的万华完全不一样（虽然他不是很希望万华继续造）“怎么回事？”
这没什么好说的, 道路差异而已。
岑寂强大也脆弱，她一开始就获得了极为强大的能力, 而付出的代价就是羸弱的心灵与层叠的创痛。
说真的, 万华同一辈的女性或多或少都厌男, 也都有点不上不下的心理问题, 岑寂不过是被道路上了个debuff而已，要是余温来的话不一定能比她好多少。
不过她穿越之后的那个环境也的确是……虽然社会不混乱，但是能力者的限制实在过于离谱, 难怪她会把兰波错认为自己的爱人了——也怪冬青, 你就宠她吧！宠成这个样子！
这种事情就算能对乱步说万华也有点不知道从何说起“她现在都是问题……”除了变强了以外，没有哪里是好的。
记忆虽然还是有些混乱，但是精神状态算是被以毒攻毒地调整过来了, 可硬要说的话也没好到哪里去——自从得了精神病之后, 我越来越精神了？——她的心因性过敏越来越严重, 再这样下去估计很难恢复正常社交的能力了。
身体倒是被道路维系在死不了的状态, 但是再这样下去离死也差得不多——万华简直都要对岑寂还没有选择自我了断感到震惊了。
虽然知道她那个速成道路后期必然要经过这样的“劫”, 但是冬青这安排得也太离谱了一点。
之前的战争和后来的兰波, 还有她那身份离谱的父亲……就仗着她道路特殊死不了和考核硬刚？
被万华乱七八糟的腹诽震惊的乱步“……”
所以说万华的经历和能力体系也太奇怪了一点——而且万华好像也没有特别担心的样子？那个人难道和太宰很像吗？
万华当然看出了乱步的想法, 但是在方面完全是他们小伙伴之间达成的特殊默契“那些都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
就像他们就算知道了万华的献祭，万华的一去不回无法回头，只要确定了万华是自己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便也不会干涉——即使是，“为了万华好”也一样。
比如万华之前知道亭瞳好像谈了恋爱这样的事，虽然的确有些担心，但实际上他最多也不过是考验试探一下织田，不会真的对他们之间的感情做出什么手脚，这种行为不会瞒着亭瞳进行，更不会擅自替他做决定。
甚至，只要是岑寂的决定，排除了她本人意愿以外的因素确定是她本人下定的决心，即使知道其中有心理疾病的作用，他们也不会阻止她自残乃至自杀。要是她提出了要求，他们还会主动帮她找到完全杀死自己的手段。
他们能做的、会做的，不是主动干涉、自以为是地帮助他人，而是成为彼此永恒的后盾，在对方提出任何要求时都自己能给出的力量——或者这种行为在某些人看来过于偏激，但是他们永远都是自由的。
无论身体还是灵魂，无论痛苦还是欢愉，无论长生还是永寂，那些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而自由永恒。
·
少女瘦弱的身体裹在隐有羽纹的长袍中，病态苍白的肤色甚至带着一点青，纯黑中带着浅灰的长发与眼瞳黯淡无光，绮丽到雌雄莫辨的面容像是一场幻梦，而她声音本该如面容一样是神迹般的少女清越，却不知为何染上了沙哑“万华哥。”
“岑寂。”早就从百草冬青那里知道了岑寂的情况，万华对面前的少女露出笑容，却没有靠近的意思。
岑寂的接触障碍在被误以为是爱人的兰波背刺之后越发严重，甚至本来已经痊愈了的心因性过敏也开始复发，按照冬青的诊断，她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和人发生正常接触了。为了以防万一，万华还是放弃了靠近她。
——实际上能和岑寂正常交流已经让万华有点欣慰了。
岑寂看出了万华的担忧乃至于小心翼翼，她还是安静的样子，笑容是万华看过无数遍的礼仪性质冷淡——符合社会期待微笑“不用担心，我感觉很好。”
岑寂是真心觉得自己挺好的。
虽然被背刺了，但是现在记忆回归锚点确定的她精神好多了——毕竟这次她差一点就死了，而对于死神道路的行路者来说，死亡是剧毒也是良药。
越是接近死越是理解死，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又上了一阶，在恢复了正常的思考能力之后，这种获得力量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的精神情况说不上好，起码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好，暂时是无法再次体验死亡了，要是这样的话万华哥和冬青都会担心的——虽然这次濒临死亡里面好像有冬青的原因在里面。
岑寂身为行路者的资历很浅，严格意义上只穿越了一次，也只死过一次，身为死神道路的行路者简直有点丢脸——而她唯一一次死亡就是在穿越后的第一个世界里经历的。
那次经历不但伤害了她的身体，也让她的精神受到了重创，冬青为了她能好好调养把她送出了那个世界，本来只是一次由他人帮助开始的、甚至在行路者中都不能算得上穿越的平平无奇的度假而已。
万华本人表示猝不及防。
……谁知道她会捡到兰波并因为对方暧昧的行为和自己模糊的记忆误认为对方是自己失散的爱人带回去养，最后被恢复记忆的兰波背刺啊？
虽然其中不是没有冬青纵容的以毒攻毒在，但是岑寂的确受到了伤害……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起码在确诊有病的同时她越来越精神了……
万华还是有些担心，看起来只比女孩大几岁的少年把声音放轻缓“你还冷吗？”
每个行路者在确定道路之后都会获得自己的“倾向”，而“倾向”能带来全新的能力，也会给相应的能力带去巨大的增幅。
死神道路者每次通过判定的死亡都能获得一个新的“倾向”，得天独厚的同时也极易被难以控制的新生倾向所伤害——就像岑寂。
死在极地冰原上的岑寂获得了强大的倾向“岑寂”，也因为异常的精神状态始终被寒冷所困。
岑寂“不冷——之前和兰波一起的时候养回来了。他比我怕冷。”也不知道他是和我一样死过还是别的什么奇怪的原因。
万华知道兰波那种和岑寂类似的心因性畏寒，他倒也不奇怪岑寂为什么还能正常地说起差点杀了她的兰波——先不说她是不是真的爱、或者喜欢兰波，岑寂本来就是偏压抑自我的慢性子，在事情发生不久后的现在她说不定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更别说对兰波有什么其他的负面情绪了。
……她钝感很久了，当初余温的葬礼上都在礼仪性微笑，直到拿着遗物回家才反应过来，硬生生把自己哭进医院。
万华也不想激她，她反应过来要很久，那个时候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她身边，现在还是先放下，到时候再说——但是关于冷不冷这个问题，“你在发抖。”
少女有些疑惑，但是信任着自己兄长的她还是低下了头——然后近乎茫然地发现，自己被黑色皮质手套妥帖包裹的双手，的确在这甚至过分温暖的天气里微微发着抖。
“我……很冷吗？”
她没有发现自己在发抖，即使身体已经温暖，灵魂却无法遗忘那刻骨的冰寒。
永远都无法遗忘的，绝望而孤独的死亡。
——帝国的公主，帝国的告死鸟。
——希望有人……可以记住我。
万华看着少女抬起头来，极轻缓地眨了眨眼。
那双黯淡的灰黑眼瞳里，不曾有过眼泪。
·
岑寂所在的世界力量体系非常特殊。
十来个不同能力复合在同一个世界，只要存在自我意识，几乎所有人都拥有着走上某条超凡之路的潜质——但这是一条不归路。
一旦拥有了超凡能力，他们就成为了与世界隔膜的存在，一旦死去就会被所有人遗忘，只有杀死ta、或者看着ta死亡的人会记得ta。
怎么办呢？一切都不过梦幻泡影，你爱过恨过的一切都是转瞬须臾，在死亡降临之后化作云烟，最多不过是死亡名单上一个苍白的名字，你不会知道自己对谁付诸过什么样的感情，因为人死是真正的万事消，而终末来临时唯一能记住你的居然是杀死你的人。
所以所有的能力者都是疯子，他们注定了会铭记所有也遗忘所有，把亲手杀死的人铭刻于心，无法遗忘，最后也把自己的一切铭刻在杀死自己的人的记忆里。
等到那个人也死去，世界上就不会有人还记得自己。
于是杀戮居然算是示爱，我愿意成为唯一一个记得你的人，我愿意用余生把你铭记，我愿意把你葬在我的记忆里，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墓碑。
爱我恨我，思我念我，终将忘我。
而岑寂也是超凡者，天资卓绝的、被神眷顾的告死鸟。
于是她作为帝国的战神镇守一方天灾，最后孤身一人死在十七岁的夏天。
冰原之上身躯如风雪一般冰冷，少女被自己所守护的帝国遗忘。
多么寒冷，多么孤独。
——我曾幻想得那么惨烈，最后却迎来这样岑寂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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