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就在那天晚上，他收到了莫小离发来的邮件，“分手吧。”
他打她电话打不通，发她邮件没人回。他急急处理完了国内的事情，买了机票飞去美国，可是莫小离已经从他们的公寓搬走了。他去找叶俊华，叶俊华说她已经休学了，也有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他动用了所有关系去找她，可是“莫小离”这三个字就像是从没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一样，连学校的学生名单上都没有她的名字。他知道，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再次见到她，是在他的订婚宴上。
她抱着可可，脸蛋红扑扑的，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角，可他仍旧看到了她眼里的惊慌。她明明已经紧张得在发颤，却还是装出了一副事不关己的笑脸，挺直腰杆仰起下巴逞着口舌之快，她高跟凉鞋里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大脚趾一直向内缩着，她只要一紧张就会这样，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直到丁洁出来，那是他的未婚妻，是订婚宴的女主角。他想看看莫小离会有什么反应，可她却是什么反应也没有，也可能是她伪装得太好，他没看出来。她只是笑笑说了声恭喜，然后就走了。
她怎么可以笑得那么轻松？那么无所谓？她怎么可以在他挣扎了那么多年终于打算放弃的时候出现？怎么可以把一汪死水搅出惊涛骇浪之后，甩甩头发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就走掉了？
他挣开丁洁抓在他手臂的手，不顾一切冲了出去。他想要从这个窒息的订婚宴逃出去，他想要追上她，问问她，那时候为什么要消失，现在又为什么要出现？
当他在大厅看到她的时候，他确信她也看到他了，她却急急忙忙拉着叶何何拦住一辆出租车就走了，她走得那样洒脱，那样决绝，没有一点儿犹豫，没有一点儿留恋。一如五年以前。
——
俞致远走到莫小离面前，挡住她专心致志看着的电视剧，“莫小离，在你眼里，我还不值我妈给的那几百万吗？”
莫小离笑：“你很值钱，整个俞氏都是你的，连丁氏都会有你的份，你怎么可能只值那区区几百万呢？”
“那你为什么……”俞致远停了停，“你知道的，如果你不收那笔钱，你得到的会更多。”
莫小离被扫了兴，索性关了电视，“俞致远，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说的更多？是死缠烂打抱着你妈的鞋后跟向她摇尾乞怜，还是在你娶了丁小姐之后偷偷摸摸地做你的情妇吗？不好意思，我性子倔，这两样都做不来。”
俞致远看着她，“你终究没有相信过我。”
“我没必要相信你，就像我从不要求你相信我一样。”莫小离站起来迎上他的视线，“俞致远，你怎么可以一面发邮件让别的女人跟你结婚，一面又让我在美国等你？”
闻言，俞致远怔怔的。
她摇摇头，“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俞致远有些恍惚，“你，你怎么会知道？”
莫小离忽然很想笑，她怎么会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呀，她宁愿自己一直不知道，一直活在他的甜蜜谎言里，至少，那样的她不会在死了孩子的时候绝望得那样彻底。那时候，她没了儿子，一个人离乡背井，唯一支撑她的就是远在国内的他，可是，她偏偏又看到了那样一封邮件。
不管俞致远的母亲怎样摆事实，讲道理，告诉她俞致远是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她一点都没有听进去。她只想要俞致远快点回来陪她，她的孩子没了，他们的孩子没了，她需要他。可是她看到了那封邮件，她清楚地记得，发那封邮件的邮箱还是她帮他申请的，密码是love-0722，7月22日，她们确定恋爱关系的日子。可是那个时候，邮箱的密码已经改掉了。
俞致远给丁氏的大小姐写了好多封邮件，大多声情并茂，辞藻华丽，情真意切。他希望丁小姐原谅他的无知，请求丁小姐能够赶紧回国嫁给他。他说他对自己年少冲动所犯下的错误悔恨不已，他说他对莫小离只是一时兴起，逢场作戏，他说莫小离怀上他的孩子实属意外，他说他会想办法弥补这些错误。
莫小离知道他从来不是口号主义者，他确实采取行动弥补了错误。她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从教学楼的楼梯上摔下来的，那不是一个意外。她摸着自己空空的小腹，好像心也一起空了。
莫小离看完邮件，舌头被自己不自觉咬出了血。
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把他当做了海上唯一的浮木，可是这根浮木却把她当做了负担，一直漂浮在海中央，根本没有救她上岸的意思。待明白过来时，她已经在海水里浸得太久了，从头到脚都冷透了，心也被冰住了。
她开始敲键盘，开始写信，她要告诉俞致远自己是多么恨他，她要告诉俞致远他错得有多么离谱。她一直写着，写着，从天黑写到天亮，她从来没有那么思如泉涌过，从小到大，她最讨厌写作文，可她已经从一个字写到了一千字，从一千字写到了一万字，她还是觉得没写够。
但是，对待那样一个人，有必要讲那么多吗？
她开始删，从一万字删到三千字，从三千字删到了三个字，她看着屏幕上的“分手吧”三个字，满意地点击了发送。
从此以后，她莫小离的生命里再没有俞致远这个男人。
“叮！”微波炉响了一声。
俞致远等不到莫小离的回答，转身走向微波炉。他从里面拿出保鲜盒，打开盖子，热气冒了出来。
他把它端到餐桌上，声音沉沉的，“这是白天多做的粥，热过就能吃了。”
莫小离看着白粥，腾腾的热气弥漫了她的双眼，“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俞致远沉默着，他走到沙发边抱起熟睡的俞可。俞可像是在做梦，两条眉毛打着结，嘴里吐出两个字，“妈妈......”
俞致远心底一抽，可可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用最好的，什么都不缺，可就是缺妈妈。这也是他当初答应和丁洁订婚的原因之一。
可可想要妈妈，他比可可更想要。
他想要可可的亲妈妈。
他抱着可可走了，关门前，他说：“明天我会按时送可可来上课的。”
只剩下莫小离一个人了，她把白米粥倒进了垃圾桶，把自己窝在沙发上，看着根本没开的电视。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莫小离觉得今晚特别清醒，一点困意都没有。一直到叶花花抱着叶何何回家，她还是不困，那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叶何何浑身都是酒气，很臭，像是刚吐过。
叶花花一面推着她往浴室走，一面躲避着她的张牙舞爪。
醉酒的叶何何像只母老虎一样唱着两只老虎，她抓住叶花花的脸问：“花花，我真的像母老虎吗？为什么没有一个男人喜欢我？她陆双双算个狗屁，不就胸比我大了些，屁股比我大了些！她的嘴巴哪有我大，她的脸哪有我大！”
焦头烂额的叶花花挥了把汗，“你最大你最大。”
叶何何拉着叶花花坐到了地上，“那你说，王宁为什么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这块胎记？”
她指着眼角的胎记，“你说它像莲花一样美丽，可我每天带着它，从没有过什么优越感，光不自卑就已经用尽全力了。我知道你骗我的，它很丑，很丑对不对？我这么丑，又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叶花花轻轻摸着那块胎记，眼里很是纠结，纠结了一会儿，他说：“怎么会没人喜欢？我喜欢。”
说完，他轻轻吻上了那块胎记。
叶何何打了个嗝，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莫小离手上拿来给叶何何的换洗衣服掉到了地上，她想，不愧是一个肚皮里出来的，感情真好。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要是有叶花花一半贴心就好了。
莫小离整夜没有睡着，早早就认命地起床了。她吃了药喝了水，感冒还是那么难受，但至少没发烧了。昨天这么作死作活地想要躲开俞致远，反倒纠缠了一天，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既如此，便不如挺起胸膛上战场，怎么着战场也是在她的地盘上！
叶何何拍着脑袋从房间出来，一副头疼的样子，“叶花花，我昨天到底喝了多少酒？现在头都要涨破了！我跟你说了要拦着我，要拦着我的嘛！”
叶花花咽下最后一口面包，白了她一眼，“那也得拦得住才行！我上班去了，先走了。”
叶何何望着莫小离的两个熊猫眼，“小离，我昨天是不是喝醉酒，把你眼睛打肿了？”
莫小离也学叶花花白了她一眼，“走了，上班！”
她们到金武馆的时候，门口停着辆奔驰，她们在叶花花的公司门口见过这辆车。
果然，车上跑下只大包子，抱住莫小离的腿，“小离阿姨！我昨天明明在你家睡着的，醒过来却在酒店了，肯定是爸爸把我偷走了！你下次不要让爸爸偷走可可，可可想和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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