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间绝色
宁佳人口中的怀殊并非宁氏族人,而是与宁家素有秦晋之好的左家姑娘。
这左怀殊乃左家大房所出的庶女,因生的有几分姿色,又适逢大选之年,这才被家中看重,开始教习礼仪,备选宫妃。
左夫人却对左怀殊横竖看不过眼,只觉着这庶女挡了自个儿嫡亲闺女左怀媗的青云路,连面子上的情分也懒得敷衍。
左老太太因此私下开导左夫人道,左老爷现下不过是六品官,左怀殊便是选得上也不过是末品采女。
宫中不乏才貌出众之人,左怀殊虽有几分姿色,却不是顶好,加之手里头没人脉,没银钱,熬个三年,能晋为才人便该烧高香了。
左怀媗却非如此,她是家中的嫡出女,本就比左怀殊一个庶出尊贵得多,咱们哪有不合家支持的道理?
三年后若是左老爷能升一升官位,左怀媗入宫少说也该封个御女,若是讨了皇帝喜欢,宝林也是使得。
左怀殊的姨娘、幼弟还要在左夫人手底下讨生活,她若是个乖觉的,可不得好好扶持咱们家媗儿。
媗儿品貌本就上佳,宫里头再有个做才人的姐姐扶持着,说不得就能扶摇直上,讨个婕妤当当,到时候给左夫人挣个诰命回来,岂不是天大的喜事。
左怀殊这会儿入宫便当是给媗儿铺条路,选上了不过是出一笔看的过眼的嫁妆,过得还是公家的银子。
选不上更是没什么,不过是依着旧例,给她挑个过得去的人家嫁了便是,还能碍着她不成?
左夫人心下亦知婆婆说得有理,只是横竖看左怀殊那与萧姨娘一般无二的柔弱模样不顺眼,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将左怀殊抛给了幼时玩的最好的小姐妹——现今宁家大房的夫人孟氏。
孟氏之女宁美人已过及笄之年,前两年左夫人见宁美人出落的极好,诗书又通,想来能与自家儿子处的好,便与孟氏提了两句。
不想孟氏言谈之中却多有女儿太过端稳持重,怕与令公子不般配的意思。
左夫人不解,这娶妻娶贤,要的不就是端稳持重吗?
若是美人出落的如佳人那丫头一般水灵,天生一副瑰姿艳逸的模样,她还怕坏了儿子的身子呢!
左夫人回家仔细一想,心底对孟氏的打算便明白了七八分,她这个表姐怕是有大志向,也难怪看不上她家这个傻儿子了。
思及此,左夫人忙往宁府去了一趟,将左怀殊一事给孟氏透了个底。
孟氏想着,以自家闺女的品貌,入宫并非难事,只是深宫险恶,恐闺女独木难撑,若有个照应,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又思及左怀殊容貌风流,弱质纤纤,很有中选的机会,便应下此事,将左怀殊接过府照顾。
孟氏吩咐下人,左怀殊的饮食起居一如宁美人,不可怠慢,又将左怀殊安排至宁美人的居住灵犀楼一块住着,只盼着二人能处出几分情分来。
这左怀殊虽生得一副姣花照水、弱柳扶风的模样,却非那等只知悲春伤秋的柔顺女子,心中极有成算。
她心知姨娘得宠,膝下又有个哥儿,太太看她们西小院不顺眼已久,哪里肯费力为她寻个有前途、肯上进的夫君。
即便姨娘能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寻来一门自个儿看得上眼,愿意嫁的,只怕人家也不愿抬自个儿一个庶女进门做正房太太。
眼下,入宫倒成了一条极好的出路。
自家父亲不过是长安城内最不起眼的六品小官之一,若是外放他处,天高皇帝远的,做个土皇帝也是使得。
偏偏父亲是个京官,小小的六品,在长安这地界,连宰相门前的看门人都不如。
宫妃自八品采女起,往好处想,只要她能捞个五品的才人当当,便是父亲见了她也是要行礼的,嫡母就更不好欺负姨娘、龄哥儿了。
若是她将来有幸晋了婕妤,还能为姨娘要个诰命,龄哥儿也能得家中看重,与其他哥儿一般去读书识字,将来没准还能以科举晋身,叫姨娘过上好日子。
思及此,左怀殊便一门心思的跟着宁美人备选。
世家嫡庶有别,是故前些年宁美人随母亲往左家拜访时,只和嫡出的左怀媗玩得还好,对庶出的左怀殊不过是认得长什么模样罢了。
一时要与过去颇看不上眼的左怀殊同进同出的,宁美人面上不显,心下却带了几分不乐意,与左怀殊也只是客气有余,亲密不足。
左怀殊私底下悄悄试探了两回,见宁美人仍是一副疏离端方的模样,便也歇了交心的心思,只面上过得去便是。
左夫人不大喜欢左怀殊,故而也没请教习的姑姑来教左怀殊规矩,这会儿到了宁家,少不得要重头学起。
左怀殊又是个能吃苦的,不仅是规矩礼仪,连琴棋书画这些原丢下的也捡了起来,常常追着府里头的女先生教导。
一来二去的,左怀殊难免与爱书成痴的宁佳人多了些交集。
寒来暑往,一晃两年匆匆,两人亦由陌生到知己,左怀殊与宁佳人一处玩耍打闹倒比同居的宁美人还多些。
这会儿见绿翘神色匆匆,宁佳人也十分担心左怀殊那儿出了什么差池。
清漪自梅花式洋漆小几旁挪了一小叶紫檀绣墩给绿翘坐,绿翘哪里敢大咧咧坐下,只略碰了碰绣墩,捡了事情的大概快速与宁佳人说了。
这事说来也是左怀殊受了无妄之灾。
待选的秀女们大都在九月初入宫,在宫中小住半月考察其品性,而后正式在麟德殿举办的宴会上露面,宴后便会有女官来宣旨决定去留。
其中却出了一个意外,原是同安大长公主不忍女儿霍锦瑟在宫中受半月的苦,央了太后懿旨,允霍锦瑟在家中学习规矩,待半月后入宫参宴。
昨儿个便是最后一日了,同安大长公主担心今日入宫太迟,惹了太后不渝,便令霍锦瑟昨日入宫。
尚宫局的尚宫柳妙容更是在同安大长公主的托付下,亲自引了霍锦瑟往远香斋去。
早前秀女们大都分好了住处,两人一个院子住着,譬如宁佳人的小重山中还住着位秀女柳令仪,气质婉约,一双眸子像秋水一样动人。
唯独左怀殊是单人住着,故而柳尚宫也不多说,一路领着霍锦瑟便往远香斋去,谁知到了远香斋,霍锦瑟便不乐意了。
霍锦瑟乃天之骄女,生来便高人一等,交好的贵女们无不捧着她。
加之同安大长公主又十分纵着霍锦瑟,且这些年博远候外放,对这个女儿便疏于管教,叫霍锦瑟养成了一副自矜自傲的脾气。
霍锦瑟当即言,在家时诺大的院子也是一个人住着,怎么入宫了反而要与别人挤着,要柳尚宫匀个单人的院子与她。
柳尚宫能爬到五品尚宫的职位自不是个简单的,三言两语便打发了霍锦瑟,叫她在远香斋中委屈一晚,待明日大宴后再给她安排。
因着这事,霍锦瑟便生了一晚上的闷气,早上起来理完妆,便施施然找起了同院左怀殊的麻烦,从庶出的身份数落到不显的家世,将周遭住着的秀女都引了过去。
左怀殊碍着霍锦瑟的身份,不敢回嘴,只得生生受着,若不是身边还有绿腰、绿衣两个嘴巴厉害的在旁边护着,指不定要被欺负成什么模样呢!
“欺人太甚!”宁佳人语中已含了薄怒,哪有这样的道理,因着自个儿心有不渝,便拿他人取笑作乐。
宁佳人随手将髻边的杏花簪好,便要往远香斋去。
走了两步,宁佳人似想起了什么,回头将被清萝塞到书架中的“诗经”抽了出来,口中念念有词道:“我记得这儿有写……”
随手翻阅两页,宁佳人朝清漪道:“清漪,你脚程快,速去尚仪局请季尚仪来。”
清漪“哎”了一声,取了通行令牌,便往尚仪局去。
小重山的大门外,八个孔武有力的内侍合力抬着一架华盖珠缨步辇稳步而来,恰与宁佳人一行擦肩。
步辇中传来男子的一声低咳,八个内侍便有条不紊的放慢步伐,缓缓在小重山大门前停下。
骨节分明的大手掀开葱白软帘,一道极为挺拔的身影缓缓下了步辇。
那是个美得无法言说的男子。
发如鸦羽,眉若远山,眸如晨星,仿若人间绝色。
他背着手立于风中,看着那道风流袅娜的背影渐行渐远。
九月的天算不得冷,可秋风已带了寒意,他忍不住低咳一声,随行的内侍长青忙催着后头提着斗篷的内侍上前,将捂得十分严实、不染一丝寒气的绉面白狐皮鹤氅与男子披上。
“天这样凉,不穿斗篷就往外跑,也不怕冻着。”男子蹙眉瞧着那道风流袅娜的背影渐渐模糊。
长青在男子身边侍候多年,眼瞧着男子对宁佳人情根深种,略一斟酌便道:“奴才瞧着宁小主是往远香斋一带去,怕是左小主那儿出了什么事,宁小主这才顾不得穿斗篷。”
“往外跑还不外带那些个话本子,真是个小书虫。”男子总是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些许弧度,那一霎,恰如冬雪初融,暖若朝阳。
未待长青再说什么,葱白软帘便悠悠落下,空中只余低低一句:“远香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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