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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魅 15


  “轰隆隆——”

  空中传来了阵阵的雷声,像是从天边滚了过来,就在耳旁炸开一样。

  危素坐在赵沿雨的床尾,往窗外看去,巴朗山的色调整个都是发暗的。

  天上的灰云越堆越厚,一层层的积在一起,最后浓得发黑,压得人胸口透不过气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打起了第一道闪电,然后整个天空就开始金蛇乱舞,团团黑云像是被瞬间撕裂,又瞬间愈合,像是一片翻滚的怒海。

  赵沿雨的床靠窗户很近,危素便倾着身子往窗外伸出手去,“怪了,电闪雷鸣的,居然没有风。”

  “这就是所谓的天生异象。”老鬼漫不经心地说。

  “待会儿如果下暴雨,我们不就走不了了。”这几年来,她早就习惯了办完事情立刻就离开,不拖泥带水,免得横生枝节。

  “放心,这雨多半下不来。”

  “嗯?怎么说?”

  “锁龙井有异动,所以老天爷要搞这么一出,就是个警示作用。”老鬼顿了顿,“就好像你高中犯了事被学校记警告一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危素翻了个白眼,老鬼嘿嘿一笑。

  半晌,她看向了赵沿雨瘦削的脸庞,“她……救得了吗?”

  挺好的一姑娘,被无辜卷入青莲这件事儿,谈得好好的男朋友死了,大学的学业估计也完成不了,下半辈子就这么神智不清的,家里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嫌弃她是个累赘。危素想想就觉得心里发酸。

  “自己的屁股都擦不干净,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我给你个答案,能救,能变回原样,可你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多少心血吗?为着个不相干的人,你愿意吗?”老鬼冷哼一声,“人呐,各有各的命,就各受各的苦吧。”

  “你当然是已经活明白的了。”危素没有生气,反倒露出了个苦笑,“可能想要活得明白点,心肺肠子都要冷一些才好。”

  “怎么,暗示我冷酷无情呢?”

  “不是,你说得对。”危素叹了一口气,“各有各的命,各受各的苦。”

  她说完这话,便伸手去解赵沿雨手腕上的红绳古铜铃。

  老鬼见她是真的情绪低落,也不像往常那样和她斗嘴了,只不过它一向是个话唠,此刻还是止不住的絮絮叨叨,话里带上了点安慰的意味:“对嘛,你又不是什么救世主,她这样也不是你害的……”

  突然它的声音顿住了,半晌,又小心翼翼地响起:“你,怎么哭了?”

  危素低垂着头,眼前被泪水弄得一片模糊,那串红绳古铜铃,她解了半天还是没解下来。眼泪一滴一滴地往床单上掉,她干脆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老鬼哭笑不得:“为这个姑娘哭?你犯得着吗你?”

  “不是的老鬼,我是为我自个儿,”危素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泪,“我就是想啊,这样子的日子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要不是那个姓叶的男人,我可能就没命了你知道么。我要是没命了,阿凭要怎么办……”

  老鬼还没来得及说话,屋子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你在跟谁说话?”

  房间里很暗,赵沿雨开口问话的时候,恰逢外面一道闪电撕破长空,屋里亮了一瞬。

  危素脊背一僵,她转过身去看,赵沿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嘴唇颤抖着,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眼神中写满了惊恐。

  “你在跟谁说话?”她又问了一遍。

  “我在……自言自语。”危素想搪塞过去,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骗人!”赵沿雨猛地坐起身来,抽出屁股下面坐着的枕头就砸向危素,“你——是鬼!……你也砍别人的头!”

  老鬼反倒吁了一口气:“幸好是个脑子坏了的……”

  危素没理它,接住那个枕头丢到一边,“我不是,你冷静一点!”

  赵沿雨往旁边缩,一直缩到床的角落里,紧紧地攥住被子的边缘。

  危素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候恰好一个炸雷滚过,赵沿雨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分贝极高,像一把尖锥,刺得危素耳膜都在隐隐生疼。

  不一会儿,房间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听上去很急促。

  危素的眼泪早就被闹没了,只是鼻尖还有些红。

  她无奈地看了一眼赵沿雨,转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叶雉和刘三胖子,还有一个长得很面熟,她想了一下,才想起是旅馆的老板。

  估计这几个人是听见动静,跑上来查看情况来了。

  “怎么了?”叶雉看着缩在床上的赵沿雨,嘴里的话却是在问危素。

  危素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话,就被赵沿雨打断了:“她不是人!她是鬼!”

  叶雉见她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头,双目圆睁,不停地在发抖,面色晦暗表情扭曲,心想,还是你比较像鬼一点。

  但想归想,这话要是说出来就显得太不厚道了,于是他对危素说:“你先出去吧,你留在这儿,好像会刺激到她。”

  危素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说的又的确是实话,她点点头,离开了。

  等她出去了,叶雉就冲赵沿雨挤出个友善的笑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第一层,有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第二层,找到了一个手机。

  旅馆老板在旁边看着他,问:“你在干啥?”

  “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家人联系方式。”能找得到,也就省得报警了。

  他摁了下中间的圆键,屏幕亮了,锁屏是赵沿雨和凌孝图的合照,头靠着头,喝着同一杯果汁,神态很亲密。

  他把这部手机递到赵沿雨面前,晃了晃:“密码?”

  赵沿雨觉得是他把鬼弄走的,对他很有好感,此刻冷静了不少,瞪大了眼睛摇摇头,然后慢慢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凭借着朦朦胧胧的记忆,把拇指贴在圆键上,用指纹解锁了手机。

  他点开通讯录,把手机递给了旅馆老板,“麻烦老板了。”

  老板本身就是个热心肠:“不麻烦,不麻烦,”又感叹了一声,“小姑娘真是……可怜呐。”接过手机下楼去了。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一时间空气有些沉默。

  叶雉尽量放柔语气、放缓声音,问:“你刚才,为什么说那个女的是鬼?”

  赵沿雨嘟嘟囔囔:“她,她说话,不是跟我……”

  叶雉是知道危素身上这码子诡事的,刚认识她的那天,晚上她在房间里唤魂,他也听见了。

  他略一沉吟,又问:“那,她说了些什么?”

  ————————————

  危素回到自己房间,看窗帘还紧紧地拉着,桌上还摆着铜镜,两个没燃烧完的白蜡烛底下,摊着一滩蜡油,早就被冻得硬梆梆的了。

  她从床下拖出自己那硕大的背包,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不见了,但又说不上来。

  从侧袋里掏出在新疆买的英吉沙手工小刀去刮桌面上的蜡油,刮了半天她才想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登山杖丢在雪地桃林里了。

  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拾齐整了,她又把被自己随手丢在床上的衣服杂物一股脑地全塞进包里,最后环顾了一圈房间,确定没有遗漏,便拉上了拉链。

  这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她打开门,叶雉问:“能进来吗?”

  危素装出一副很大方的样子,把手往里一摆:“请进。”

  “有什么事吗?”她一边问,一边从热水壶里倒出半杯水,用手试了试,温温的,便很满意地把水倒在面巾纸上,擦了擦脸和脖子。

  “这个,”叶雉向她伸出手,食指上勾着她那串红绳古铜铃,“你的东西。”

  危素愣了一下,接过去,笑道:“难为你还记着,谢谢。”

  “不客气,”叶雉挑了挑眉,摊开手掌,“我的东西呢?”

  危素“噢”了一声,从裤兜里摸出他的螺纹平安扣,递给他,“这个,也谢谢你,虽然好像没派上什么用场。”

  “怎么没?”叶雉煞有介事地说,“这玩意儿能提供幸运值加成的。”

  她噗嗤一声笑了,“对了,说起请你吃饭或者做大保健的事儿,我实在是赶时间,要不……”她犹豫了一会儿,“我直接把钱给你?”

  “给钱?你当我是什么了,危素。”他眼神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降温,“咱先不提这茬,还有个东西,你没给我吧?”

  这似乎是叶雉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危素心里打了个咯噔,面上装傻充愣的:“什么东西?我怎么没印象呢。”

  他指的应该是青莲死后留下来的那个小木珠子吧。

  说起来,是叶雉杀了青莲,而他好像也是冲着青莲去的,这东西本该归他,她却擅自拿了,着实不太厚道。

  “别撒谎。”叶雉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挺有耐性的,危素却莫名紧张了起来。

  她想起撒了一地的凌孝图……

  她有些犹豫,老鬼道:“不能给他!”声音里有隐隐的怒气。

  危素也气了,生的自然是老鬼的气——论拳头,她没对方硬;论道行,她也不如对方高,叫她怎么办?光嚷嚷着“不能给他”有什么用,你倒是整点实际的,想个办法出来啊。

  她想着得拖延下时间,就干脆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脖子一梗,胸膛一挺:“没撒谎!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闪开!”

  叶雉脸上突然带上了一抹笑,怎么看怎么坏,然后他的手就作势往她胸前的衣兜伸过去:“成,那我自己找。”

  “流氓!”危素脑子里嗡的一声,赶紧双手交叉护在胸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叶雉,你怎么这样!”

  “我不就找个东西么?”他的手顿住,垂下来,插.进了口袋里。

  叶雉当然不会真的把手往她胸上招呼,可危素不知道这一点。

  她咬牙切齿:“你——这是袭胸!性骚扰!”丫还敢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叶雉瞧着她那双目几欲喷火的表情,把脸稍稍往她面前一凑,火上浇油:“什么,胸?你还有那玩意儿?”

  说完,他还用饱含深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两眼。

  危素脸都涨红了,拳头捏得紧紧的,此刻只想狠狠揍他一拳,老鬼大喊:“就现在!屈起十指,用第二个关节,猛击他发际正中上一寸!”

  老鬼刚说完,危素立马毫不犹豫地照办了。

  叶雉浑身僵了一下,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向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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