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高中
补习班九点开始上课。
上课铃已经响了, 朱依依还没收拾好心情。
她时不时瞥薛裴几眼，想从他此刻的表情看出点端倪，但他的眼神坦然得不能再坦然。
最后朱依依先败下阵来, 拿起数学题挡住他投过来的视线。
等薛裴低下头, 她才又看了过去。
他们只隔着走道的距离, 不到半米，朱依依两只眼睛都是52的视力, 一眼就看到他桌面上放着的数学课本和高考模拟试卷。
像是真的来这里补习的。
没一会, 老师来了, 右手拿着一把三角尺走了进来。
听说这是整个辅导机构最严厉的老师, 长得有点像他们学校教导处的刘主任, 不太好惹, 朱依依看着就发憷。
第一节课的前二十分钟，都在自我介绍，上台的同学要在黑板上写自己的名字, 介绍自己来自哪个学校、兴趣爱好和高考目标，也就是将来希望能考上的大学。
薛裴在第一组，很快就轮到他了。
当薛裴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井嘉阳用笔碰了下朱依依的后背。
朱依依先看了眼老师的位置，趁老师转过身的几秒钟，她立刻回头。
这是多年开小差养成的条件反射。
井嘉阳问她：“这个就是你们学校的薛裴？省联赛一等奖那个？”
井嘉阳盯着黑板上的名字，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刚才听朱依依喊那人的名字“xue pei”, 他以为只是同音字，但这两个字全都一模一样, 难免让他多想。
朱依依还以为是什么事, 原来是这个。
她随口应道：“嗯, 是啊。”
井嘉阳的眼神变了变，再次望向薛裴时，眼里只剩下赞赏和崇拜。
原来这就是他们老师口中常常提起的天才。
而讲台上的薛裴看见朱依依和井嘉阳在台下窃窃私语，脑袋都快凑到一块去了，脸色霎时不好看了，眸光黯淡。
于是，原本准备好的自我介绍压缩成了一句话，声音也冷得像冰。
“大家好，我是桐城一中的薛裴，没什么爱好，也没什么目标。”
不到五秒钟，他就从台上下来，回到座位。
台下的同学都看向薛裴的方向，安静中透露着诡异。
连老师都觉得意外，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沉默几秒后，他用三角尺敲打讲台，粉笔的灰尘扬了前排的同学一脸，大家纷纷掩住口鼻。
“后面的同学注意了啊，自我介绍不能这么敷衍了事，尽量多介绍一下自己，让大家能记住你，以后说不定考大学就考到一起去了，多交朋友不是什么坏事……”
朱依依用眼角余光瞥了薛裴一眼。
她也觉得薛裴最近好像越来越没礼貌了，言行举止都很傲慢，整天冷着一张脸，以前的薛裴不是这样的，虽然他很少和别人深交，但为人处事都很妥帖，绝对不会让别人难堪。
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课间，朱依依上完洗手间回来，走到教室门口，刚好看到井嘉阳拿着张数学试卷去问薛裴。
井嘉阳很有礼貌地询问，但薛裴只看了一眼题目，试卷都没接过来，冷脸说了句什么，像是不太想搭理。
井嘉阳很少遇到这样的情况，有些尴尬，摸了摸后脑勺，讪讪地把试卷拿了回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那我自己再想想。”
朱依依连忙过来解围，回到座位小声和井嘉阳解释：“他不是不想教你，应该是真的不会，他这次期末考试才考了93分。”
后半句说得更小声，但薛裴还是听到了。
霎时，薛裴气得手臂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一股闷气堵在胸口，无处释放，草稿纸攥在手里，捏得皱巴巴的。
近来这种压抑的情绪一直笼罩着他，让他几乎无法全心全意去做完某件事。
他发现他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游刃有余，可以把每件事都做得那么完美，无可指摘。
因为自那天起，事情的走向和他预设的完全不一样。
拒绝朱依依告白的那天，他尽量用最温和的词语，最容易被接受的措辞，希望能稀释她被拒绝的尴尬，因为她是他这么多年来最想珍惜的朋友和家人。
他希望和她继续像以前一样相处，亲密无间，无话不说。
但现在两个月过去了，他们加起来说的话，还没有往常一天说的话多。
在这种低落的状态下，他的成绩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他本以为这次考试起码会保持在年级前五的，没想到直接掉出了年级前十，让家里人也替他担心。
数学成绩是他有意为之，但物理、化学他都没考好，每一科都比想象中少了10分左右。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薛裴看向旁边的朱依依，她正在低头算数学题，在草稿纸上写写划划，耳后的头发垂落在脸颊。
大概是遇到了不会做的题，她眉头皱得很深，小声叹气，拼命挠着头发，把头发都弄得乱糟糟的。
薛裴刚才还气着，现在那股无由来的烦闷又消散了不少。
他弯了弯嘴角，眉眼间柔和了不少。
中午放学回家，回到小区门口，薛裴喊住了正准备跑上楼的朱依依。
朱依依不太情愿地回过头：“咋了？有话就说。”
薛裴递给她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的早上井嘉阳问他的那道数学题的答案。
他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在意的是朱依依觉得他不会解数学题这件事。
她竟然真的以为他只有93分的水平。
这么简单的题，他怎么可能不会？
“我列了三种解法，你慢慢看，第三种解法是最基础的，”薛裴的语气颇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这么简单的题他都不会做，你下次别问他了。”
那张写着密密麻麻解题公式的纸悬在他们中间，在午后的地面投下阴影，朱依依低头看了眼，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她没有伸手去接。
“你给我干嘛，你既然知道，早上为什么不告诉他。”
又不是她问他问题，他现在告诉她有什么用。
薛裴别开脸：“我就是不想告诉他。”
朱依依皱眉：“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我小气？”薛裴的声音陡然拔高，有些愤懑，“你还偏心呢。”
朱依依瞪圆了眼：“我偏谁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反正不是我。”
朱依依懒得和他争辩，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好，我偏心他，行了吧，懒得理你。”
一番没有任何逻辑的争吵过后，朱依依转身跑了上楼，怒气冲冲的，楼道里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薛裴在太阳底下晒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
他仰头望着朱依依房间的方向。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和那个井嘉阳走那么近，现在还为了他对自己发脾气。
那人有什么好的。
草稿纸用力地揉成一团，薛裴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
如果说上一次还只是生闷气，这一次他们彻底进入了冷战模式。
朱依依一见到薛裴，宁愿绕远路，也要躲开他，每天出门前，她都要趴在窗口观察一阵，确定薛裴不在楼下，她再出门。
但一味地躲是没有用的。
他们的座位就在旁边，每天早不见晚见的，薛裴像是故意挑事一样，一会找她借笔，一会又找她借尺子的，后来更离谱，考试连草稿纸都不带了，让她撕给他几张。
没事找事。
朱依依实在气不过，也不想和薛裴说话。
这天放学，她骑自行车去附近的文具店里买了一套文具大礼包，圆珠笔、铅笔、三角尺、圆规等一应俱全。
第二天她一来到教室就放在薛裴桌面上，薛裴不明所以，抬头看她。
“送你的文具大礼包，别老是问我借了。”
薛裴轻笑了声：“这么好？特意给我买的？”
井嘉阳疑惑地回过头看他们，薛裴还朝他挑了挑眉。
“对啊，特意给你买的。”
朱依依在“特意”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这玩意花了她20块钱，她一周的零花钱才15块钱，相当于透支了下周三分之一的零花钱。
想到这，她就心痛。
朱依依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课间回座位，她看见薛裴穿着白色的球鞋，走过去时她装作不小心踩了下他的脚。
白色的球鞋鞋面多了一个大大的鞋印。
薛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瞧见她眼底促狭的笑意，明白过来她这是故意的。
薛裴没好气地笑了笑。
上课铃响，老师走进教室，布置了两道练习题。
朱依依正埋头解题，忽然薛裴给她扔了张字条。
怕被老师发现，她把纸条放到一旁，等老师转过身，她才打开。
上面写着：【报复心真强。】
过了一会，朱依依把字条扔回给他。
薛裴迫不及待地打开。
她在纸上画了好几个火柴人，其中一个躺在地上，另外几个正在揍他。
躺在地上的火柴人嘴角边画了道红色的波浪线，大概是指被揍得吐了血的意思。
薛裴在课堂上忍不住笑了出声。
依依真可爱，他想。
——
就这么过去了两周，朱依依迎来了暑假第一个噩耗。
屋漏偏逢连夜雨，吴秀珍和朱建兴要去外地旅行，顺道回老家一趟，所以把她和朱远庭扔给了薛裴爸妈照顾。
朱依依坚持可以一个人在家里住，不用麻烦薛阿姨，但吴秀珍坚决不同意让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呆在这里。自家女儿做事那么粗心，吴秀珍实在放心不下来，在外旅行肯定也天天惦念着，还不如让薛裴妈妈帮忙看着点。
执拗不过，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带着朱远庭，朱远庭带着两袋衣服，敲响了薛裴家的门。
是薛裴来开的门。
薛裴比朱依依高了一大截，她听见他清亮的声音出现在头顶。
“来了？”
他声音里带着笑。
朱依依避开他的目光，没和他打招呼，从他旁边走进门，嘴甜地向薛阿姨和薛叔叔问好。
薛裴也不在意，还有一个暑假的时间，他们肯定会变得像以前一样。
他有这样的信心。
只是傍晚，他打完球从外面回来，发现朱依依正在客厅打着电话。
薛裴仰头喝着矿泉水，顺带听了两分钟她的电话内容。
然后，他今天的好心情就到此为止。
没听错的话，她正在给那个井嘉阳打电话问数学题。
经过时，他板着脸，阴阳怪气地说了句：“他什么都不懂，问他也是浪费话费。”
朱依依捂住了电话听筒，担心被对方听见。
薛裴瞧她紧张的模样，心情更是烦闷，转身进了书房。
篮球拍打地板，薛裴越拍越用力，最后往角落一扔，篮球滚落在地上。
他没有去捡，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没一会，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知道是朱依依。
薛裴期望中的事情没有发生，朱依依走到他身后，往他桌面上放了三张一块钱的纸币，还有一张五毛钱。
一共是三块五。
她说：“外面的电话亭一分钟五毛钱，我刚才打了三分钟，也就是一块五。”
薛裴看着桌面上放着的那几张零钱，脸上一片阴翳。
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又听见她说：“还有剩下的两块钱，晚上再打。”
薛裴手里的铅笔快被他折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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