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因为都在东京的缘故，音驹算是我们最常打练习赛的对手，在放弃训练前的最后一场练习赛也是和她们进行的。
我还记得那天，只是打满了两场，音驹的主将寒川就被教练喊下了场，最后她无奈地冲我们道了歉，说她们也确实觉得再打下去不会有任何意义。
“哎呀，白岛，听说你们好久没训练了？”寒川握了握纱奈学姐的手。
纱奈学姐笑道：“看来你也早就知道了，那这场练习赛是干什么，寒川同学又有什么目的呢？”
寒川闻言装出一副大吃一惊的模样：“怎么会呀，当然是因为小猫头鹰们好久没找我们玩了，有点想念你们。”
“我还以为你们是想为春高攒一点士气呢，寒川，”纱奈学姐转过身，“不过你会玩的尽兴的，我保证。”
音驹在ih闯进了全国十六强，对于音驹女排来说可能算是个不好也不坏的成绩，但对于寒川来说恐怕不尽然了，寒川自从成为了音驹女排的主将后，明确表示过希望能带领这个队伍拿下一个带着颜色的奖牌。
开场的第一个跳发球就来自寒川，她的发球力度在女性选手中一直可以脱颖而出，在这支看起来以防御作为重要纲领进行部署的球队里，她充分展现了音驹攻击性的另一面，可以说无论是和哪只球队，就算是平川女子的自由人，也要对她有十二分的警惕心才行。
这一球也同样，寒川漂亮地起跳，挥动手臂，手掌和球接触发出了巨大声响，紧接着那颗球飞速越过球网，直直地朝真花冲了过去。
我原以为真花会正面抗衡，但没想到她左跨一步，大喊：“出界！”
那球果然就砸在了边界线外不到二十厘米的位置。
裁判适时吹哨做出判断，我们竟然率先拿下了一分！
“判断得好真花！”纱奈学姐拍了拍真花的后背，真花“嘿嘿”笑了一声，再次集中注意力伏下身子。
“了不得，”寒川慢慢跑回自己的位置上，她旁边的自由人不满道：“真是！第一球就出界你在干嘛啊寒川？”
寒川说道：“变有趣了哦，以前她们可是一定会去接的。”
以前的我们，也并非是完全不能判断出界球，只是因为紧张和不自信，以及‘万一这一球在界内’等诸多担忧，经常弄巧成拙的将对方的出界球变成打手出界，而这一点寒川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故意在第一球就打出了出界球就是想看看，时隔一个月，我们是否真的有了变化。
“小杏！加油！”
“小杏前辈！发球得分！”
轮到我们发球了，小杏学姐拿着球走到助跑的起点，她若有若无地朝看台上自己姑姑的位置瞥了一眼，接着等裁判的哨声吹响，毫不犹豫地抛球，起跳，打出一个完美的跳飘球。
“这才刚开始吧！”对面的自由人不愧是来自防守的音驹，见状立刻上前，上手传球，将这个来势汹汹的球传给了二传手雨宮。
“雨宮！”
寒川大喊，已经开始起跳。
漂亮的抛物线后，球稳稳落在了我方界内。
音驹的副攻手开心地和寒川击了掌，比分又变成了一比一。
“别急，咲阳，”纱奈学姐凑到咲阳的身后，十分小声地说着：“看清了吗？”
咲阳点点头，认真地说：“能追上！”
接下来的第三球，第五球，我们和音驹的比分始终咬得很紧，即便丢失了一分，下一球也马上想尽办法把这一分补上，大家都在竭尽全力，希望能够证明自己这次真的有所不同，上一次被对方教练打断练习赛，只是打满两局就匆匆离去的事情恐怕对所有人来说都很丢脸，但因此比分来到24比21的时候，我明显感到大家的气势有点下降了。
比分被对方拉开，又正在局点，恐怕大家都觉得这一分已经没有必要，干脆让对方尽快拿到开始下一局好了。
监督老师有些不知所措，纱奈学姐她们大口喘着粗气，我则十分不安地抬头看向了小杏惠的位置，只见她好像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一样抱臂，恐怕这一局结束就会离开。
我咬咬牙，迅速在纸上写着字，打算让老师在这里用一次暂停。
哪怕稍微休息一下也好，哪怕没什么希望，但是能让大家别放弃这一球也好，如果今天就这么让小杏惠走了，后续再去说服她肯定难上加难，春高地区预选赛可越来越近，如果在这个时间里一位指导教练都没有，那我们的结局肯定会和6月的ih一样！
我拍了拍监督老师，让她去看我纸上的字，她点点头，刚要叫暂停的时候，纱奈学姐忽然开口了：“下一分！一定要拿到！”
她声音很大，连对面的音驹也听得一清二楚。
寒川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直起身子说：“马上开始下一局才好吧白岛，这一分很重要吗？”
“重要，重要的不得了，”纱奈学姐摆摆手，“我说，你的这些小手段还没用腻吗？”
“今天也许就腻了。”寒川笑起来。
纱奈学姐再次拍了拍咲阳的肩膀低声说道：“相信自己，也相信一下前辈们。”
她异常专注地盯着对面的寒川：“跳起来吧，咲阳。”
现在的站位，咲阳又来到前排了。
音驹看起来对这一分势在必得，寒川轮到了发球的位置，她拿着球低着头一步一步走。
“寒川！快点拿下这一分！”
“认真点啊！”
“不好好发球的话今天就一个人打扫体育馆吧！”
寒川不耐烦道：“稍微对主将尊重点吧，你们这群家伙，我好歹也是三年级的。”
她的跳发依旧强力，只不过这次明显没有了试探的意味，她的球快准狠地冲向了后排，看起来就像是接起来要打手出界，而不接的话就会无触得分了，我担忧地看向真花的位置，只见她毫不犹豫地上前，调整姿势，将这个球垫了起来。
就像过去很多次她接住木兔学长的球时一样，接触的声音是一种闷响，她脸上带着一丝喜悦，大喊：“小杏前辈！”
小杏学姐迅速决定好站位，赛场上，咲阳已经开始助跑，她似乎瞄准了空位，坚定地起跳了。
对手也迅速做好了拦网的准备，音驹的副攻盯着咲阳的动作大喊：
“后退！”
“等一下！”
自由人的声音还没有完全结束，前排的副攻已经迅速上前想要拦下这个球，然而咲阳的进攻好像变成无声的了，她的手和球并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反而指尖轻轻一推，球高高越过了拦网，掉落在了对方的场地里。
音驹的副攻几乎和球同时落地，鞋底与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而球颠了几下就开始滚动，所有人都盯着这个球，一时没人发出声响。
直到裁判的哨声突兀地响起，大家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样，真花第一个叫了起来：“吊球！吊球！打出来了！吊球！”
“咲阳！好高！”
“太漂亮了这一分！咲阳真不愧是你！”
咲阳还一脸震惊地盯着自己的手，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真的靠所谓“身高的武器”为队伍拿下了一分。
明明只是一分而已，可枭谷的大家就像已经赢得了什么胜利一样全都欢呼起来，三年级的副攻手更是一巴掌拍到咲阳后背上，大笑：“可以啊咲阳！”
咲阳被夸得满脸通红：“是小杏学姐厉害……我，我只是……”
然而这个时候小杏学姐走上前，她把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举起了手，夸道：“太漂亮了，咲阳。”
咲阳几乎红了眼圈，她颤抖着和这个沉默寡言的二传手击了掌，好像在这一刻起，她们之间真的建立了纽带与联系。
“好！那我们再接再厉拿下第一局！”
“好！”
纱奈学姐转过头看向我，似乎是早就察觉到了赛场外我的担忧一样，对我比了比拳头：“绘树，看着吧！”
她并没有把那句话说完，但我很清楚那是什么，我抬起头，对面看台上小杏惠此时也正好看向我，我们对视了一秒钟，各自移开视线，我想她也清楚我想说什么。
看着吧，小杏惠，看着吧。
这是枭谷女排的战斗。
第一局不出意外的输了，最后拼到了23比25，对面的音驹向来以缠人著称，没想到今天也被枭谷的队员们死死拉住，尤其是她们的最后一球，打得无比焦灼，最后落地的时候，寒川也好，二传手雨宮也好，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监督老师没什么能在休息时间指导的，只好有些笨拙地鼓励道：“下一局！下一局会赢的！加油，加油！”
纱奈学姐喝了一口水，捏了捏自己大臂上的肌肉，又朝着寒川的位置看了一眼，稍显无奈道：“寒川的发球还真是恐怖，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在发抖来着。”
“诶！？”真花大惊失色，“真的吗？我还以为只有我在紧张……”
“真花你可是被木兔那家伙抓着练了好久的接发球吧？”
“就算是这样……”真花叹口气，“碰到这样的发球选手还是会紧张，没办法啦。”
“但就算这样，下一局，还是要努力赢下来！”纱奈学姐忽然说道，她走到我面前，抓住了我一直握着记录册的手，“绘树如果也对我们没信心的话怎么办啊，放松下来吧。”
我这才发现，因为太过紧张，我的手一直在下意识的用力，指尖泛白，而且手凉的要命。
“我后来一直在想，绘树那样说是因为对我们失去信心了吗？”她说，“根本不是那样的吧，反而是绘树实在太希望我们能去往春高了，所以——”
纱奈学姐招招手，所有队员都聚集过来，我看到真花眼睛里迸发出光芒，激动地拽住了旁边咲阳的衣摆，我完全呆住了，不敢置信地看向纱奈学姐，她却只是笑着，伸出手，大声说：“目标！”
大家也在发愣，真花是第一个将手放上去的，紧接着是咲阳，然后是小杏学姐，大家一个接一个的叠起手掌，直到所有人都看向我。
我握了握拳，也将手掌放了上去。
“目标！”纱奈学姐再次大喊。
所有人都笑起来，大声回应道：“全国冠军！”
我的余光看到对面的小杏惠始终看着我们，这声巨大的“全国冠军”响彻体育馆，她脸上一定带着嘲笑吧。
我偏了偏头，想要更加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小杏惠并没有露出什么嘲讽在脸上，反而好像走神了一样盯着我们看。
对面的寒川她们也已经准备好，马上就要进行第二局。
上场前，寒川揶揄地问纱奈学姐：“你真觉得今年能打进全国赛吗，白岛同学。”
“怎么说呢，”纱奈学姐耸耸肩，“也许我们今年拿不了冠军，但是下一届可以，再下一届也有可能，比起来能不能拿到，想不想去做更加重要，你知道枭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赛前用这个动员的吗？”
她指向看台的方向，寒川并不知道她在指什么，但是看台上的小杏惠一定清楚。
“从我们进入全国四强那一年开始。”
第二局依旧打得很艰难，毕竟以前正常训练时，我们也与音驹就有一定差距的，ih后我们的训练量下降，就算是大家跟着男排们勉强训练了一段时间，和早已打出风格，并且对全国大赛势在必得的音驹还是相差甚远。
士气这种东西一时间可以燃起来，一时间就可以灭下去。
大家对待这场比赛甚至比对待ih时还要慎重和认真，从我的角度看无论是团队配合的默契还是大家的攻击手段其实都有很大的进步，可惜在面对音驹时，这种进步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我站在赛场外可以明白的道理，正在拼搏的枭谷女排们更不用说。
这种距离感和来自对方的压迫感很快就像一大盆水一样兜头盖脸地浇在了她们身上，将那本来烧得正旺的信心与乐观一下子扑灭了。
寒川连续五次发球得分，最终第二局我们只拿到了15分。
我将水递给真花，她很小声地道谢，其他人也都不怎么说话，大家全都低着头好像狠狠打了一场败仗。
这种气氛顿时将我带回了那次ih高，沉默的空气让我觉得要窒息，赶忙慌张地去看纱奈学姐。
纱奈学姐也坐在一旁，一边喝水，一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莫名冒出来一个念头，好像大家都像我一样，变成哑巴了。
可这样是不行的！我担心的不得了，不知道要怎么鼓励大家才好，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第三局还是会输，第四局也还是，失去斗志的话，这就又要变成没有意义的比赛了。
我快速地将手里的本子翻过一页，不管自己写的是不是真的可以有些作用，递给了监督老师，麻烦她帮我念给大家听：
“请大家不要忘记，我们原本是为了学习而来的！”
监督老师声音很急切，我明白她同样为我们担忧着，她将本子还给我，继续说道：“在来之前不是就知道吗？音驹是很厉害的队伍，她们有寒川同学，有猫葉同学，还有雨宮同学，每一位都是极为厉害的选手，这难道不是我们原本就清楚的事情吗？”
“是清楚的……只是没想到，我们努力了这么久，还是……好像一点差距都没缩小。”三年级的副攻手咬着牙，她吸了吸鼻子，胡乱用手背抹了一把脸。
“大家不要忘了，这段时间里不是只有大家在训练的，音驹的各位也都在努力训练着！还有大家害怕的平川女子，以及全国都渴望站到春高大赛上的选手们，她们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努力着。”
真花紧紧握着拳头：“可要是我训练的时候再努力一点……”
“那种事——”
“那种事还是等你们打完再去懊悔吧。”
一个稍微有些尖锐的声音将监督老师打断，所有人都一愣，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小杏惠竟然走到我们上方看台的位置了，她这个时候就趴在栏杆上，一脸索然无味地看着不远处的音驹。
“惠。”小杏学姐皱起眉。
“真是，我今天可是忙得很，要不是京川老师又来拜托我，我才不会想看你们这种小朋友的练习赛，”她挑了挑眉，“京川教练一直说你们有多优秀，不过在我看来，简直是刚刚入门的业余爱好者，还说什么全国冠军？”
“你是谁啊？！凭什么——”三年级里有几个脾气急的已经开始恼火，再加上刚刚的比赛打得太不甘心，一个个嗓门提高，把火撒到了小杏惠的身上。
我连忙拦在她们跟前，想要说点什么，可小杏惠又开口了：“你的拦网漏洞太多，不论对方是不是障眼法都要跳起来试试，能拦住就怪了”她指着一个三年级说道，接着又指向另一个主攻手：“你的佯攻连三岁小孩都骗不过，一副‘哎呀，我稍微跳一下’的表情，如果有人会上当我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智商有什么问题，哦对了，还有你，”
小杏惠缓缓指向小杏学姐，她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点兴奋出来：“你，你已经是个普通人了吧，你现在还算得上什么天才二传吗？”
小杏学姐没说话，她盯着小杏惠的脸看。
有着同一个姓氏的两个人，她们本应该亲密，这名为天才的名号小杏惠已经弄丢了，小杏学姐怕也很久没从谁的口中听到这个词，正因为这种血脉，和这种类似的经历，她们是最能理解对方的人。
小杏学姐盯着这个自己孩童时期最为崇拜的人，盯着她兴奋到甚至开始有些狰狞的脸，忽然转过身子，用毛巾擦了擦汗，用一种毫不在意地口气说道：“啊，没错，我不是什么天才二传，我现在只是枭谷的二传了。”
她像是终于放弃了一些长久以来希冀的东西，完全放松了一样开口道：“不要和她浪费时间，下一局的话我们还可以试一下新的东西，现在没有什么一定要赢的意义了，比起来那些，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小杏学姐的话将大家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她向来没有太多话，但竟然没人再去理会看台上面色阴沉的小杏惠，原本已经消失殆尽的士气围绕着小杏学姐又升起了一点。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小杏学姐。
我本来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让小杏惠来做我们的教练，就算是被刻薄地说上几句也没关系的，只要我们有了教练就一定可以在春高时获得更好的成绩，小杏学姐一直都会因为比赛的成绩懊恼，她肯定会和我一样希望小杏惠来做教练，毕竟在好胜心和很多事情上，她们是很相似的人。
可小杏学姐的话让我一下子觉得，她和小杏惠是其实完全不一样的。
她现在就正努力证明着这一点。
即便都是姓小杏的天才少女，但小杏学姐根本不想做什么天才二传，她只想做枭谷的二传，她对于自己究竟能不能继续做天才，或者枭谷究竟能不能走进春高并不在意。
她正享受着自己能够作为二传的每一场比赛。
“我们也许不是天才，也许不够高，力气不够大，可现在我们已经站在这里了，”纱奈学姐也站起身，她在刚才的时间里始终没有说话，而是一直观察着小杏惠的表情，这时她也明白了小杏学姐话里的意思，“懊悔不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
裁判宣布第三局将要开始，我们不能浪费时间懊悔的。
但突然，就在纱奈学姐将要走到场地前，小杏惠又开口了：“枭谷的主将。”
她站直了身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偏着头，似乎有些事情她还没完全搞懂。
纱奈学姐回过头，听到对方说：“目标全国冠军，我倒是挺欣赏你们这种无知的勇气，那么，如果你们今天能够打赢音驹一场，我就会愿意做你们的教练。”
纱奈学姐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小杏惠明显有些莫名其妙，皱起眉想要说什么时，纱奈学姐打断她：“我们会打赢的，但不是为了你，”她耸耸肩，继续带着队员朝场地走去。
“这是为了我们自己。”
“我说白岛，”寒川在网前叫住了纱奈学姐，她认真地问：“如果你们真的需要，我们用不用……？”
“你可千万别说出来让我发火的话啊。”
“哎呀，当然啦，我可什么都没说，”她立刻笑道，“这一局，也是我们赢。”
“这可说不定了。”
寒川看着球网对面，每一个脸上只有期待和兴奋，完全没有输球后失落的枭谷队员们，忍不住感慨道：“枭谷真的很有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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