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雷劫
第二个被灵芝带上山的，是个徐娘半老的妇人，从她走路腰胯扭动的幅度，灵芝便知道她是个做龟婆的。
“我那红花院里，就缺你来做个头牌，你说你这么天仙似的人物，穷坐在这山里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去做个镇院之宝，男人随你挑，金银随你使。却不胜似在这穷山捱苦受罪？”
“我是妖怪，我们家的蜘蛛精要吃人。你这么闲，不如跟我上山给她吃吧。”灵芝说道。
“你这个姑娘太有趣，我那的客人就喜欢你这种长得漂亮，还有趣的姑娘。你说的蜘蛛精是不是你的家嫂，这家嫂就跟妖怪一样，专门欺负小姑。我到想见识见识。哎呀，真他娘的是只大蜘蛛啊。”
第三个被灵芝带上山的，是一个大胡子的强盗，躲避官府的通缉，自个撞进了山。卯二姐说他吃起来，带着火药味。
灵芝不想带他的，看上去，这强盗只是品行不良，上街敲街坊的竹杠，没事摸寡妇的屁股，顶多杀两个人，这就么喂了妖精，有点太可惜。但听说灵芝那里有只八条腿的蜘蛛精，他一拔大刀要为民除害。
“他的心你放哪了？”灵芝问。
“想吃啊？”卯二姐去挑牙缝里的肉，这强盗全是肌肉，精肉还扯丝，塞在牙缝里让人难受，卯二姐吃了这强盗，挑了一个月的牙缝。
“我想看看他的心是红的还是黑的。”
“哈哈，你太有意思了，人心还有红的吗？我挖了一百多颗人心，要有一个颗红心，我就不敢吃人了。”卯二姐飘了一眼灵芝，觉得她是不是傻了。
但灵芝还是知道那些人心去哪了。她从没见卯二姐吃过人心。
有一天，山上刮起大风。紧接着一只仙鹤从天而降，看上去，就像当年纯阳子升仙时坐的巨鹤。灵芝抄起了一把尖刀，结果发现不是。
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头从鹤上下来，自顾自进了洞府，好像回家一样，在洞府的莲花台上坐下。
“二姐，交贡的时候到了，这次再交不齐，我可没法保你了，五雷哄下来，你的千年道行就要一朝丧。”
卯二姐捧出一篮子的心，蹦蹦直跳，老头在上面翻拣了一会，颇为满意点点头，“有的太老，有的太嫩，但总算过得去。”
那老头提着一篮子的心，坐着仙鹤腾空而去，消失在天的尽头。
“这老头是谁啊？”灵芝问，虽然这老头似乎脸上永远挂着笑，但总给人阴森的感觉。
“你别问，这下好了，你不用去山下拉人了。我们的差交够了。”
“不吃人了？”
“吃腻了，换换口味。你那桃子给我尝一口。”
卯二姐就真的再没有吃人，不吃人的卯二姐看上去可爱多了。
闲着的时候，卯二姐带着灵芝窜门子。拜见东山的虎精，那虎精五大三粗，只是修练不够年头，幻化人形时，屁股总有一根尾巴竖着，塞在裤裆里就像第三条腿。但胜在为人热情，肯驮着灵芝满山跑。
“虎哥，你见过一只会翻跟头飞的猴子吗？”
“没有没有，这方圆五百里，没有一只会翻跟头飞的猴子。你是不是喜欢翻跟头啊，我也会的。我翻给你看！”
山南的豹精酒量极佳，跟灵芝对喝了三百杯，还大叫我没醉。
“灵芝妹子，你是什么精变的？我怎么闻不到你身上的妖气呢？灵芝妹子道行太深，竟然连妖气都修走了。你修了多少年？”
“哈哈，你猜猜我是什么精?”
“蛇精？不像，蛇精还要更风骚一些。兔子精？肯定是兔子精！你不会是月宫里出来的兔子精吧！我说妹子，那月宫一定无聊透顶，还是我们山中快活。”
“你嘴倒甜，我问你一个事，你有没有见过一只会翻跟头飞的猴子？”
“会翻跟头的猴子我就见得多了，会飞的，我还一只没有见到，你见到了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要跟他结拜为兄弟。一起喝个痛快。”
水东的蝎子精据说曾经听过无上佛音，法力最强，却也最难见到。“你啊，还是别去招惹她，这个蝎子精骚的很，专门勾引少女，你跑去，不是送温暖进洞？”卯二姐说道。
除了吃人，原来这些妖精还不坏。
不要想着好事，因为所有的好事，到最后都会变成坏事。灵芝想到，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老耗子，给我算个命。”
斜月三星洞往南二百多里，有一个青皮洞，洞里住着一只千年的耗子精，据说法力在这一片最为高深，听说来头还极大，曾经天宫有名籍，蟠桃宴的残酒也能喝上两口。不知道什么原因，偷跑到这凡间。
“肯定是咬烂了嫦娥的内裤，要么，就是偷吃了玉帝的壮阳药。”虎精驮着灵芝去见耗子精。
这精不知道在天上吃了什么，据说有未卜先知的法通。
这世界哪有未卜先知？有的全是套路。那一年，干娘说她会碰到一个如意郎君，腰缠万贯，会替她赎身。结果还真有这么一个人，还真是腰缠万贯……肥肉，走路地皮都要震三震，还真把灵芝赎了回去，只是月余，又把灵芝送回了院子。
以为是终身，原来是包月。
这位仁兄喜欢装存在感，故意让干娘编个话儿哄她。
白白开启了好多模式。
回来之后，灵芝气得把院里的桌子都砸了两张。事后才后悔太冲动了，只砸一张就足以表达愤概之心。毕竟砸坏的桌子，干娘还是要算到她的账上。
没有未卜先知，只好做好的局让你钻。
但来都来了，做妖怪又实在是一个无趣又无聊的职业，讨论人的一百零一种吃法就能成为娱乐项目。那算个命，当然也是好事。
“老耗子，给我算个命。”
“你这个姑娘貌若天仙，怎么不会说人话啊，你妈不打你吗？”
“我妈早死了！别问我爹，我爹被我吃了。”灵芝说道。
“那你长这么大真是奇迹。告诉你，懂事的叫我虚灵姥姥，个别调皮的，也该叫我一声耗子精，耗子耗子多难听。何况还加个老字，我有那么老吗？天上的那些才叫老呢。”虚灵姥姥脸上的皱纹能藏下一个人，这么老了，还在头上戴一朵桃花。
“加个精就好听了？我怎么觉得什么东西成了精都不是好东西。”
“该打！我跟你说，小姑娘，你别小瞧这一字之差。没成精是被人吃的。只有成了精，才能吃人。”
“那老耗子精，给我算算命吧。”
“不用算，看你的样子，肯定是个克夫命，克一个死一个，不带半点活气的。”
“虚灵姥姥，好姥姥，你寿与天齐，福如东海，就给我一下吧。”
“你咒我是不是？天马上就要亡了，海保不齐就要枯了，还与天齐，如东海？成心给我这添堵！大虫精，你哪捡的村姑，咋一点也不会说话。”
这妖精的口气也太大了，与天齐，如东海，她还不满意？她还怎样。
灵芝甩手就走。
“看，气性还大，我还没生气呢，她倒要摆脸给我看。回来，丫头，姥姥我今天心情好，就给你看看也何妨。说吧，想问什么？想问姻缘还是修仙大道啊。修仙算了，我看你毫无仙根，怕是白费力气，到时一个天雷打下来，就把你劈得只剩白骨一堆。还是问问姻缘吧。你们小姑娘不就爱问这个吗？”
“别，别给我算姻缘，我这辈子姻缘太多，我自己都过腻味了。你要有心，就给我算算今天晚上吃什么？我眼下就关心这件事情。”
“你怕是来找事的。”虚灵姥姥一把扔开灵芝的手。“怎么着，算了你今天晚上吃什么，你晚上就偏不吃什么，好出我姥姥的丑？”
“你果然是成了精的耗子，我正有此意。今天晚上算不准，明天我就来砸你的算命摊子,哈哈哈。”灵芝笑得乐不可支。
“那要算准了，给我打扫一个月的洞府！”虚灵姥姥伸出干枯的手，按到了灵芝的额上，闭上眼作深状。
“你将来会有一个你爱的人。只是有点丑。”
“都说了老娘不算姻缘。我有爱的人有什么稀奇？老娘爱了成千上万的人，倒没一个俊的。”
“还有一个爱你的人。这个长得帅。”
“你是不是闭上睛睛编瞎话，自己才不容易笑出声？”灵芝说道。
“别打岔，咦。”虚灵姥姥突然把眼睁开，两眼放精光，脱口而出。
“你这闯祸的精儿。走走走……”
虚灵姥姥掉头就走，叭的一声把洞门关上。
“你还没有说我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野猪肉。”洞里传出姥姥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
“今天晚上，我要吃鹿肉。”灵芝靠在石床上说道，“千万别给我上猪肉。”
卯二姐正用八只脚在做晚餐，虎精想蹭顿吃的，被卯二姐一句话打发了。“脸上刻着王字就以为能吃霸王餐啊，滚！变回老虎再滚，能滚快一点。”
灵芝感觉卯二姐有点过份了，人家年少不懂事，才在脑门上纹个字，至于这样么。
卯二姐终于把菜端了上来，“猪肉早就吃完了，自打那虎精没事往我们这转悠，顺着手就把咱山上的野猪都整肚里了，想吃也吃不着。”
“那这是什么肉？”
“猴子肉。”卯二姐说道。
灵姐哇的一声吐出来,“八腿妖精，我跟你说过，我不吃猴子！”
“嗨，吓你呢？这是野猪肉。前些那虎精送来的。”
“操，老娘要打扫一个月的卫生了。”
“来，把这身衣服穿上。”蜘蛛精变成了人形，她脸上的八眉毛只剩六条，这让她比以前更喜欢变成人形。可今天有点怪。她把一件黄色绣衣扔到灵芝身上。
“哪来的？这衣服挺好，但是不是露得有点多？”灵芝往身上套，还是透明的。该露的不该露的都露了出来。
何况，山上的风还大呢。
“好些年前，天上有个娘们跑到我们山前洗澡，我一看那衣服不错，就捡了回来。”
“然后呢？”
“然后我就拿回来了啊。”
“然后呢？”
“我就穿啊，可是，我穿给谁看呢？虎精还是豹精？便宜他们？！我宁愿裸奔也不穿给他们看!”卯二姐说得振振有词，“今天算便宜你这个小骚货了，呆会穿出去，保管迷倒一大片。”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偷看人家仙女洗澡，就只偷一件衣服啊。”
“什么偷看仙女洗澡？说得多难听，我是光明正大的看！我正在织网呢，那可是我生平织得最认真的一张网，我都感觉我就是从那张网上悟的天机。那群娘们就来了，吱吱喳喳吵死人。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就把衣服脱了。白花花的肉摆出来，影响多坏？林子里还有未成年的妖精呢？我一气之下，就把她们的衣服偷了来，好多件都被我送人了，就剩这一件了。哎呀，我说你穿不穿啊。”
灵芝明白，不同的物种之间不要讨论审美跟一切。
灵芝将衣服穿上了。
“这衣服不行，我就是在妓院当姑娘，也没穿过这么露的衣服。这真是天上仙女的衣服？”
“那还有假，这叫风情你懂不懂？天上的仙女都这样穿。要化个妆吗？以前那个书生的血特别红，我留了一点加上丁香花精做成了腮红，你要不要涂一点。算了，不用了。为那些妖怪化妆，真是白费力气。光这身衣服已经便宜他们了。”
“你不是要把我卖了吧。”灵芝想到。
“呸，你能卖几个钱？我要带你去见见世面，参加牛魔王的婚礼。”
灵芝这才知道，三天后是牛魔王的大婚之日，娶的是翠云山芭蕉洞铁扇公主。
“老牛配罗刹，王八配绿豆。”豹精说道，然后精心准备了一个月的礼物，一块他从山洞里挖出来的宝石。
“那娘们不是个善茬，老牛怎么不开眼，娶了她？以后的麻烦事少不了。”虚灵姥姥讳莫如深。
“肯定是床上功夫好。”卯二姐说道，又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浑身本事，怎么就没碰到一个可以勾上床的。不会到头来便宜一头猪吧。喂，姥姥，你是不是算错了，难道我真的会嫁给一头猪？”
“你们这么大声，就不怕老牛听到？我可听说他有千里耳。”虎精很是担心。他成精时，吃了不少村庄的老黄牛，生怕老牛打击报复。
灵芝只觉得穿得太透，一路上勾得不少妖怪露口水，她恨不得掐死卯二姐。
在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地方，灵芝看到一群妖怪头头推杯换盏。
“傻得像头牛的就是牛魔王。旁边是蛟魔王、鹏魔王、狮驼王、猕猴王、禺狨王，最后面那个是美猴王，这美猴王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矮的跟个智障一样。本事却不少。据说连东海龙王的东西也敢抢。这万里之遥，都是他们七兄弟的地盘。”虎精指着那群人说道。灵芝的心却在狂跳。
原来那猴子倒称起王来了。
难怪不采药不吃桃不修真了。竟在这里称王称霸，喝酒快活。
道袍也没了，这铠甲倒算漂亮。只是有点俗了。他只顾喝酒，却不爱说话，像是有心事。
“喂，你好。啊，你先忙。”灵芝好不容易看到猴子离了席，摇摇摆摆往后面走。她连忙跟了上去，却发现猴子跑到僻静处，解了裤带在地上划水圈儿玩。
“喂，你完了没有。”等了数久，那唆唆的声音还在响。
“大姐，你怕不是偷窥狂吧。”猴子终于完事了。
“不是，我那个……”
“什么？”
“那个……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认识？”猴子定住了，仔细看了看灵芝，“你贵姓？你不会说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吧。哈哈哈!”猴子觉得自己说了一个很好玩的笑话。
灵芝愣住了，自己以为的刻骨铭心，却是人家的你好，贵姓。
“你不记得我了！山上，白水崖、还有桃子、灵芝。我现在叫灵芝。我跟以前长得一样啊，顶多就是胸大了点。”灵芝按了按胸，想把那两堆肉压下去。
“你一点也不像灵芝！”
“你真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不记得了，你有没有事？没事我还要去喝酒呢。”
“那个，你曾经给了我一株灵芝，救了我的命，我……”灵芝有点手足无措了。
“哦。”
“你想起来了！”灵芝两眼放光。
“没有，你还想要灵芝？我现在可没有。你要喝酒，我倒可以带你进去喝。”
“不是，是……嗯，我还没有跟你说谢谢。”灵芝的声音越来越越低。
“明白，那你现在要说谢谢？”
“是。”
“那你说吧。”
“嗯，是，那个……谢谢你！”
“不用谢。”猴子说完，大摇大摆走了，一身的酒气跟猴气。
“喂……”
“还有事？”
“没……没有了……”
“再见。”
“灵芝，你这个死丫头！还不过来多吃点，随了这么多份子钱，不吃回来对得起天地妖心？”虚灵姥姥在后面冲着灵芝大喊，“虎精，你把那盘肥肉打个包，回头做回锅肉……”
你有没有厚颜无耻爱过一个人，就算有，你也不会承认自己当时卑微的如同尘埃。
“大姐，我们大王说了，我们这里不招人。”
“骗谁？这么大的洞，这么大的山，没有人打扫卫生怎么行？还有你们吃的，那也叫菜？说出去不笑死人？你让我做一顿试试，保管你们吃得连舌头也吞下去。”
“真的？你会做什么？溜炒人肝会不会？”
“怎么不会？这溜人肝别看简单，讲究不少，关键要火大，人肝先用清水加白醋泡两个小时，料酒最好用绿霞山的陈年黄酒，你这有上好的黄豆酱油没有？没有的话，那就麻烦一点。”灵芝开始挽袖子。
通背老猿猴咽了咽口水，又猛的摇头，“大王说了，咱们都是猴子窝，招你一个大姑娘不合适。”
“谁是大姑娘？你才大姑娘，你全家都大姑娘，姑奶奶我可百来岁了，像你这样的光屁股猴子不知道看了多少，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不是歧视人？是不是？”灵芝一屁股坐到水帘洞前的巨石上，“把那猴子叫出来。”
“我们大王不在，出去跟牛魔王喝酒去了。”通背老猿快哭了，“姑娘，我是替你好，我们洞里的猴子野着呢？爱生吃人，尤其爱吃女人的肉。”
“好啊，哪天你们要饿了，来吃我好了。反正我的肉吃了就会长出来。”
“吃人还是小事，洞里好多猴子不正经，爱睡大姑娘，然后生一大堆猴子不是猴子，人不是人的小怪物。我们大王一律都扔到铁板桥下，全流到东海龙宫给龙王当点心啦。”
“真的，这色猴子是不是就是你们大王？你们大王有没有姘妇？他不会还是处男吧。”
“哎呀，大姑娘，你说话能不能小声点，我们这还有未成年的小猴子呢。”通背老猿一指，一只公猴正趴在一只母猴子上，啊啊大叫。老猴子的脸红了，拿起一根棍子就扔了过去。
“挨千刀的死猴子，这有客人呢，传出去，我们花果山还有脸的。”老猴子骂道。
公猴吡牙咧嘴，颇为不满，被母猴子牵到了密林深处。
“管理跟不上吧，这种事情，没有专门区域？我看你们不但需要一个烧饭洗衣的，还需要的一个懂管理识统筹的。”
“还需要一个压寨夫人。”通背老猿干脆戏谑道。
“你也这样觉的？太对了，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把你们大王叫出来好不好？”
“都说了我们大王不在？”
“老猴子，学人一样说假话有意思吗？我刚看到一抹金色猴急猴急从水帘中穿过去。那不是你们大王又是谁？”
“大王，她已经在外面呆了三天三夜，要不，就让她给我们当个厨娘？要是做得不好吃，咱们就把她给吃了。”通背老猿说道。
“放你娘的屁，要是被牛魔王他们知道，我老孙养了一个女人在家里，岂不被他们笑死，我还怎么出去混？”
“只是做个厨子而已，就算娶来做我们压寨夫人又怎样？牛魔王连小妾都娶了三个，咱花果山随出去的份子钱正好趁这个机会收点回来。”
“去去去，要娶你娶，我老孙上天入地，一个人来，一个人往，快活逍遥。脑子烧坏了，跑去找个女人？”孙悟空把腿一翘。
“有人跳水了啦！大王，那女人跳水啦！”
外面有猴子大喊。
孙悟空跳出洞府，挂在水帘洞壁的一根青藤上，只看一个女的不停在水面扑腾，想往水帘洞下游。
“大王，她想游过来？”
“游个屁，水帘洞被我施了咒，不是咱花果山的猴，谁也别想进来！”
“大王，她好像不会游水，快看，快看。呛水了，呛水了，大王要不要我去救她？”
“救什么救？爱跳不跳！给她冲到东海去！”
“又呛水了。又呛了……又呛了……又……”
“好烦人！”孙悟空大叫一声，猛的从耳里掏出金箍棒，向水里一挑。
灵芝湿淋淋站在了水帘洞里。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哇，你这豪宅好奢华，我睡哪里？这个石床归我了。”灵芝坐在上面，左顾右盼，总感觉这洞跟三星倒有几分相像。
“擦！”猴子扔过来床单也似的毛巾。
“谢谢，想不到你这么关心我！”
“大姐你想多了，你这个样子，我实在怕带吓了我洞里的小猴子们。”
灵芝一看，自己湿透的全身如同没穿一样，凸凹有致的身材展露无疑。“谢谢，这是你的毛巾？肯定是，上面还有猴毛，要不要洗一下？”
“擦完赶紧走！”
“你这里好多灰尘，果然猴子不注意卫生，我给你们打扫一下好不好？要不要做晚饭，晚上吃什么，你们的厨房在哪里？”
“不需要！”悟空大叫，拎着灵芝的衣领，如拎小鸡一样飞出水帘洞。将她扔在地上。
“大王，她又又又跳水了。”通臂老猴说道，他不知道这是第多少回了。
“让她跳！”
“大王，她在洞前放了一百个鲜桃，要不要我拿一个过来给你？”
“老子不饿！”
“大王，她在前面搭了一个小房子，看样子好像要长住下来。”
“谁让她修的？明天你去给我拆了它！”
“大王……”
“别说了，我求求你，赶紧把这大妈弄走！我都要疯了，现在全妖界都在笑话我！你能不能弄走？不能弄走，我走！”
“大王真的要弄走？”
“费话！”
“其实倒有一个办法，这姑娘明显是看上大王你了。女人的事情，只有女人可以解决。”
“什么意思？”
“大王，你看啊，如果现在有个美貌的天仙能够到洞府跟大王双栖□□，这大姐还不自形惭愧主动离开？”
“咦，好奸诈的主意，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人才。好，给大王找个天仙过来。咱们借用借用。”
“大王又开玩笑了，天仙自然是配天上的神仙，哪能借给我们？”
“说了半天，原来你在放屁。”
“大王这么玲珑透顶的人，怎么碰到这种事情，脑子就不转呢？没有天仙，我们可以变啊。大王不是学了哪天大的神通吗？变个天仙还不是容易的事。”
“哈哈哈，正是此理，正是此理。你站着别动，我给你变一下！叫了你别动！胸都一边大一边小了。我再给你变一下。哎，怎么有个尾巴，不管了不管了，你把那尾巴塞到裙子里。不是塞到前面，前面鼓起一条像什么样子！”
山下突然热闹起来，一群猴子吹锣打鼓，几个脚力健的抬着一个红花绸绿的花桥上山。
“大王娶妻啦，大王娶妻啦。”走在前面的马猴扯着嗓子大喊。
满天的猴子扔了手中的枪棒跟女猴子，连爬带跳簇拥到花桥前。
“看新娘子！看新娘子！”
“你们大王娶亲了？”灵芝愣住了，手中的洗手棒掉在手上。
“是啊，我们大王娶亲了，以后我们有山寨夫人了。”马猴说道，拿眼瞟灵芝。
灵芝咬了咬嘴唇，“谁家的姑娘？”
“灵芝姑娘问得好，我们山寨夫人可是有来头的，她是牛魔王的妹妹牛琴琴。这一下，我们花果山跟翠云山可是一家人了。”
“朋友的妹妹也下得了手，你们家大王可真够缺德的。你们猴子是不是尽捡着门口的桃吃？”
“是啊，是啊。门口的桃吃着方便，灵芝姑娘也请行个方便，让一让，我们大王等着洞房呢。哎，灵芝姑娘，你跟着来干什么？”
“我随份礼，怎么，不行？”
“行，当然行，最好灵芝姑娘做个见证。”
“大王的妻子好美啊！”
“太美了，听说还是牛魔王的妹妹！”
“恭喜你，终于娶老婆了。”灵芝说道。
“谢谢，你要不要留下来喝杯喜酒？”猴子靠在石椅上，嘴里咬着一枚野花，不像大王，倒似山中成精的流氓。
“好啊好啊。”灵芝突然欢天喜地，“嫂子好漂亮啊，这腰比我还细，这胸比我还大，这屁股，肯定好生养。猴子，你娶了老婆，不给老婆弄个丫环怎么行？将来要是生一大堆猴子，没有奶妈怎么行？我看我就留下来，给夫人当个丫环。嗯，就这么定了！”灵芝上前扶着新人，却被马猴扯住了衣领往后拖到安全距离。
“灵芝姑娘，咱们洞里有的是母猴子，不劳你大驾。”
“夫人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房中之术怕是一点也不会，留我当个丫环，我保管把十八般技艺都教给她。咦，夫人怎么不说话呢，肯定是害臊。夫人啊，这男欢女爱的事情，比天都大，比地都正。我跟你说……”
我们都知道这貌若天仙的夫人其实就是通臂老猴变的，她样子变了，嗓声可没办法变，要是一张嘴出声，那就什么都露馅了。
“够了没有！”孙悟空抓狂道，“再不闭嘴，就给我叉出去！”
“我闭嘴，我闭嘴！”灵芝连忙摆手，“夫人，你手帕备着没，一定要备着，不然……别拖我，我闭嘴，我闭嘴。”
灵芝总算清静了，坐到一边，拿着酒杯跟一堆猴子碰杯，这些猴子多是未经世事，邀杯就喝，很快就被灵芝放倒一大片啦。
“一拜天地！”马猴扯着嗓子喊道。
孙悟空跟摇着大屁股的夫人朝着洞口一鞠躬。
“二拜高堂!”
“不对，猴子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没妈，这夫人怎么也没有主婚的？她哥哥牛魔王哪里去了？”灵芝举着酒杯大喊，脸倒红得跟猴子屁股一般模样。突然，她发红的眼睛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从夫人的腰间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她上前一扯，粗如手臂的猴尾被灵芝抓在手里，蹦的一声，夫人变成了通臂老猴的样子。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孙悟空快疯了，他抓头挠腮，头摇个不停。
“那你现在看到了。”
孙悟空真的疯了，他上跳下窜，拿头使劲往墙上撞。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牛魔王派你来玩我的？你说，牛魔王给你什么好处？我给双倍，我去玩牛魔王好不好，要是折散了他跟那拿扇子的婆娘，我再付一倍！”
“不去，我就想住在水帘洞。”
“我这里有什么好，全是猴子，你看，你看，全是裤子都不会穿的猴子。”
“那个，大王，我的裤子……”通臂老猴说着，他的裤子除了穿反了，但也整齐。马猴则把自己的红屁股用破布遮了一下。
“我觉得挺好，我就住这里了。”
“啊……”孙悟空又开始撞头了。
“好吧，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住到我的水帘洞来？”猴子定住了，拿眼直勾勾看着灵芝。
“一定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需要就给你一个喽。原来你就是要理由啊，早说嘛，我还以为你是性冷淡呢，不是，是变态，不是，是有点特别呢。”
“快点！”
“我跟你说过的啊，你曾经给了我一株灵芝。我连名字都叫灵芝了。”
“明白了，你是要灵芝！你等一下！”孙悟空一个纵身，从洞里窜了出去。再出现的时候，手上捧着一大堆灵芝。
“你要灵芝是不是？这些都给你！千年灵芝，这还有一万年的。拿了快走！”
灵芝的眼圈红了。
“我现在不要灵芝……”
“还不够，还要什么灵药仙草？你说，我给你摘，我只求姑奶奶你快点走，下个月我还要请我的兄弟喝酒呢。”
“我在这里，丢你的人吗？”灵芝的胸脯上下起伏。
“丢！丢！丢！”猴子不耐烦了。
“你一定要这样吗？”泪在灵芝的眼圈里打转，奇怪，她已经快一百年没流眼泪了，为什么这一次要流眼泪。人家又没欺负自己，人家只是不想看到自己。
“一定确定肯定，你就当做善事，放过我吧。”
“好，那我走！”
“真的，太好了，我把这些灵芝给你打个包。”
“不要，谁稀罕？”
“那我让通臂送你。”
“不要！”灵芝跳出水帘，扑腾两下，游上岸，径直走了。不知道是溪水还是泪水，把眼睛遮得一切都变得模糊。
鼠精虚灵姥姥好久不出门了。灵芝从花果山回来的一个月后，她就没出门了。
她要度劫了。虎精说道，因为吃了一颗仙果，虎精突飞猛进，那条老虎尾再也没有了。
为了庆祝自己的人形完成体。虎精第一次下山抓了一个人来吃。虎精吃哭了，说这是自己第一次吃人，没想到人这么好吃。好害怕自己会上瘾。
豹精安慰他，“不会的，第一次吃人好吃，但人不禁吃，吃多两回，就感觉一点味口也没有。我算是想明白了，要是人一直都这么好吃，那人还不被我们吃光了。”
“想不到你还是一个会思考的人。”灵芝说道，她刚去看虚灵姥姥，鼠精变成盆大的老鼠，有气无力，瞄了她一眼。
“丫头，你是人吧，你一个人混在我们妖当中，什么意思？赶紧下山。”
其实，混在人当中，更没有意思。
渡劫的那天终于到了，还是响午，天空突然响起两声闷雷。
“天雷来了！”灵芝说道。
“别出去！”卯二姐吼道，她缩在一张石床上瑟瑟发抖。
“去看看啊，这天雷别把老耗子劈死了，她还欠我一粒灵丹呢，死了我找谁要去！”
“别说一粒灵丹了，就是一筐灵丹，你也别跑出去，这天雷可是能围观的？劈死了可不算工伤。”
灵芝不理她，偏跑出去，还要跑到最高处去看。
天空跟煮开的油锅一样，一团金黄的云笼罩在虚灵姥姥的山头。依稀可见，上面有一些人影闪动。
灵芝竟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老李啊，你说下面这老鼠精也活了千年，我们得劈多少下才能劈死？”
“不好说，老鼠会打洞，要是这老鼠精钻到地底下，可就难说了。又或者他有什么法宝。说不定能渡过这一劫也未必。”
“你们俩说这么多干么，先劈一下看看再说。”
一团巨大的雷球从云团中升起，缓缓升空，带着一股震人心魂的压力，猛然之间砸了下来，哗的一声，山头的一棵大树被劈成两半，虽隔两百里，灵芝的脚下也抖了两抖。灵芝心止不住颤了一下，似乎听到有人惨叫，再仔细听，是卯二姐的。
又不是劈她，喊得跟□□一样。灵芝想到。
“行啊，这积年耗子精竟然挺过去了，老黄，该亮亮你的本事了。”
“这样好不好，我们三个轮流劈，一人劈一下，谁劈死算谁赢，赌今年蟠桃会的蟠桃一枚。”
“赌得太大了吧，这蟠桃我上次就输给你了，再不吃，下回就轮着你们劈我了。不赌不赌。”
“老李啊，你这是要黄大仙的命啊。这样好了，我们赌老君仙丹一枚。”
“行，仙丹就仙丹，谁先开始？”
“我来吧，我这雷弱，给你们留点机会。”
“行！”
“行！”
雷声再次响起，一个接一个的雷球从天而降，第二次的雷球似乎并不大，但接下的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亮，生怕一次不能劈死山下的耗子一样。
不知道什么东西堵在灵芝的喉间，想喊却喊不出来，这雷声太大了，林中的一切生灵都在瑟瑟发抖。
数十下，或许是一百多下，雷击的声音终于又停了。
“咦，黄大仙，这鼠精还有点道行，刚才这一阵雷竟然没有半点效果，你赶紧翻翻，会不会是哪位仙殿大官的关系户，有什么特别的法宝罩着，这要是劈死了，以后面上过不去。”
“这你不用担心，我今天来时，李天王特地吩咐我，这一次只管劈，一定要劈得它魂飞魄散。”
“那咱们这打赌就打住吧，先把差事办完了，后面还要接着去劈青芷山的千年狐狸精。”
“那我们三个一起上？”
“一起上！”
灵芝听得心惊肉跳。她在原地跳来蹦去，拿着石头往天上砸，却掉头砸破了自己的头。
“他们要劈死姥姥！”灵芝冲进洞里，朝着把自己裹在蛛丝里的卯二姐大吼。
“短命鬼，洞门关好没有。被劈死是妖的命。要是一个天雷从洞口钻进来。你也得完蛋！”
外面响起山崩的巨响，灵芝怀疑山崩了。她冲出三星洞，只见姥姥的青皮山跟一个大烟囱一样。腾起的黑烟直冲云宵。
“豹精，你能不能快点？”灵芝骑在虎精的身上，冲着豹精喊。
“别急，我刚看到那后面有一头被雷劈死的鹿，你不知道，这天雷劈死的鹿跟烤过的一样，用来下酒再好没有了。”地上的动物死尸一片接一片，豹精在咬一头被劈死的鹿，敲开了骨头，吸里面的髓。
天雷停止了，金色的云团也消失了。天劫度完了，这是方圆千里百来年最厉害的一次天劫，老鼠精没可能还活得下来。
姥姥的洞口被轰得像烧垮的窑口。
“姥姥不会真被劈死了吧。她不是有背景的吗？”虎精说道。
“我们做妖真难啊，没成妖之前，被人杀被人追被人打，好不容易成了妖，还有天雷来劈。”豹精说得很伤感，差一点流泪了。
“我说姥姥那些好东西不会都被劈焦了吧。我先说清楚，谁找到算谁的。”虎精又说，他说的好东西是姥姥的那些仙草灵药，这附近就数姥姥鼻子灵，那里有仙草，她总找得到。
三个妖一轰而散。
虎精找到一株无垢草，连泥都没来着洗，就嚼巴嚼巴咽了下去。豹精找到一把丹药，当豆子吃了。
“姥姥不是有把好剑的，我怎么寻不着？”卯二姐跑来跑去。
灵芝没找到姥姥的尸体，仿佛她从来都没来过，但她明明记得就在这个洞里，姥姥给她算过命。就在这个洞里，姥姥大声支使她干活，“死丫头，能不能把那墙壁再好好擦擦，你就这样干活的，你们家卯二姐没把你打出去？”
“姥姥哪去了？”灵芝问。
“八成被打得魂飞魄散了，天雷滚滚，还想存肉身？不可能！”虎精说道，把姥姥的石床翻过来，“我记得这耗子精有件甲衣的，哪去了？”
“姥姥平时装阔，吹嘘自己是天上下来玩的，没想到全是假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卯二姐大为失望。
洞里被翻了一个遍，三个妖有气无力坐到一块。
“我们立个规矩，以后谁遇劫了，先把自己家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别人家寄存，不然被雷劈了太可惜了。”豹精说道。
“好主意啊，卯二姐，我看你的天劫也快到了吧，你脸上就剩四道眉了。”虎精望着蜘蛛精。四条眉毛的卯二姐开始好看起来。
“你他妈才要遭天劫！老娘起码还有一百年呢。”
灵芝在地上捡到了一朵桃花，跟刚从桃树上摘下来的一样。
姥姥说这朵桃花是从蟠花园上摘下来的。管蟠桃园的仙吏摘了一朵给姥姥，结果被园里的姐妹告密，王母娘娘大怒，将仙吏贬到凡间当花匠，把她贬为老鼠。
“姥姥果然魂飞魄散了。要不是死了，这花她是死活不肯摘下来的。老来俏，没有这点俏，人也就死了。”灵芝叹了一口气。
“这花好像有点古怪，丫头，你快把花扔了。”
那花瞬间变了颜色，一脸枯黄老皱的脸从桃花中浮现。
“姥姥！”灵芝认出了这张脸。
卯二姐跟虎精豹精大喊大叫，抢着要往洞口跑，却撞到了一起。
“丫头，是你啊。”那张脸说道，猛地从桃花中扑出。
夺舍！灵芝突然想到这个词，把桃花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跑。
“姥姥，你别夺我的舍，我是个凡人，你要夺了我的舍，就一辈子只能当人了。”
姥姥发白的魂灵从桃花中脱身而出，大概是听到灵芝的话，调转方向冲倒在地上的三妖扑过去。
“姥姥，我有狐臭你知道的，那年我吃了一只未成形的狐仙之后，身上的狐臭就比狐狸还浓。”虎精大喊。
“放屁！这种话你也编得出来！大家没有鼻子的吗？枉姥姥平时对你那么好，上回蝎子精找你麻烦，不是姥姥出面，你早化成一滩脓汁。这身躯借给姥姥使两年又何妨。不过，姥姥，我跟虎精都是站着撒尿的，你要借了我们的身，那肯定不习惯。就生不如就熟。”豹精说道。
好像有点道理，姥姥看向了卯二姐。
“我马上也要度劫了！”卯二姐突然喊掉。
“你不要骗我了！你还有一百年。有这一百年，我还可以好好准备。”姥姥狞笑着扑向了卯二姐，就在接触的那一刻，姥姥蹦的一声炸开，一声凄厉的喊声在洞府里回荡。
姥姥不见了！
灵芝站在哪里，嘴里嚼着那朵桃花。有点苦，还是梨花好吃点。
“灵芝，你今天多少岁了？”蜘蛛精呆在蛛丝上，她脸上终于只有两条眉毛了。看上去，像是一个可以勾引男人的良家□□。
“不知道，跟妖精过日子还数什么时间？过一天算一天呗。”芝灵有点无精打采。
从青皮山回来之后，三只妖怪闹翻了，都说对方不讲义气。
“你们仨能不能闭嘴？都他妈是做妖的，还学人讲什么假仁假义，大难临头，大家相互坑一坑，怎么就不能理解呢？难道真要像人一样，说得很好听，然后背后捅刀子？我还真愿意你们做一只正直的妖。”灵芝站到他们中间，气得身体都发抖了。
“别用只这个词好吗？”卯二姐哭了。
“怎么啦，又触动你哪根敏感的毛腿？”
“我没形之前，人家都叫我一只小蜘蛛，只有人才叫一个人。我才知道，这世间，就是词儿也分着三六五等的。有的词就是人才能叫的，有的词甚至要更高级的人才能用。我们虫又是另一种词。”
“别扯那没用的。看看洞里还有啥，能搬的搬，不能搬的扔，各回各家。”说罢，灵芝抬腿就走。再吵下去，这妖就跟人一样烦了。
可今天，卯二姐要聊这个干什么？
“好羡慕你们做人的。活个五六十年就死，死了投胎再活，多好。轮流着玩。这一世男的睡姑娘，下一世姑娘被人睡。这一世穷人好劳作，下一世富人好偷闲。哪像我们妖，要么老不死，要么就被雷劈得魂飞魄散，再来一次的机会也没有。”卯二姐有点多愁善感。
这些天，卯二姐很少出门，不要说吃人，就是野鹿野免什么的也不常吃了。
“她在闭关修练，现在我们这些人当中，就属她修为最深。怕是第一个得道成仙的就是她了。”虎精带着羡慕的表情说道。
“灵芝啊，你要不要搬到我的洞府里来住两天？”豹精把花斑脑袋凑过来，一身的酒气。
“我才不搬，你那洞府有股骚臭气。”灵芝说道，她出去一次，到了洞口就被呛了出来。从此再不肯去一次。
“回头我请个老妈子打扫打扫。”豹精的脸红了，迟了一会，突然说道，“灵芝啊，你要小心八只脚的蜘蛛，我们四条脚的总是玩不过八只脚的。”
“你个短命的豹子，在背后说老娘的坏话，看我不把你的筋扒了！”卯二姐突然出现，“灵芝，该回家了，你是不是想嫁给这只豹子？还是这只老虎。你要想嫁，也得名媒正娶吧。”
“好啊，回头二姐帮我作主。”灵芝站起来，拍拍身子，跟在卯二姐的身后回洞府，走了两步，回过头来跟虎精豹精说道：“你们商量着，谁当大谁当小。”
她总觉得卯二姐这些天怪怪的，想藏着心事一般。
“灵芝，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卯二姐突然说道。
“好，包吃包住，还包玩。除了你那大毛腿看着有点吓人之外，没别的毛病。”灵芝说道。
“那我求你个事，你能答应吗？”
“什么事？这回又想吃什么人？女的，还是男的，老的还是嫩的，我下山找找看，说不定运气好，还真能碰上一个。”
“不提吃人的事，我现在改吃素了。”
“那是什么？你要同我磨镜？！这样也好，我这一辈子还没睡过姑娘，何况还女妖精！”
“我想你替我挡个劫。”
“什么？”
“我马上就要度劫了！”卯二姐说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如同冰霜一样。
“开什么玩笑，不是还有百年吗？你就不能等我死了再度劫？”
“提前了，我也不想的，说来就来，你就当我经期紊乱了吧。要不是我，你早死了吧，现在死，也算你赚到了。”
“你这样讲起来，好像蛮通情达理的。没问题！等我跟虎哥豹精告个别。”灵芝掉头就走，刚走两步，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脚上缠着粘乎乎的蛛丝。
“八条腿的妖怪，你真要吃我？”
“不是吃你，是替我度个劫。”卯二姐说完，一扯后腿，灵芝被吊了起来。
“你当神仙眼瞎啊，你那菜板似的胸，人家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了。”
“没事，我给你包起来就可以了。”
卯二姐不再说话，任凭灵芝问候她十八辈祖宗。妖精修了仙，那就是妖精，已经脱离了祖宗崇拜这种原始信仰。改成信仰更为光明更为伟大的太上老君、道德天君、玉皇大帝……，反正是不信祖宗的。所以灵芝骂得卯二姐一点感觉也没有，连蜘蛛毛都不带竖一根。况且蜘蛛是卵生的动物，一袋就成产上千个。生的孩子多了，亲情自然就淡了。要是虎精听了日娘骂爷的话，说不定还要恼上一阵。
灵芝骂得口干舌躁，卯二姐的丝也吐完了，蛛丝把灵芝包成了一个白白的大球。
“喂，八条腿的死妖精，你能不能不要吐这么圆的，土得我想在里面吐了。你织个好看的不行吗？比如流线的锥形？吐丝吐成这个样子，你做蜘蛛精也太失败了。”
“灵芝，你不要怪我，我怕死，我更怕雷劈我。你要是死了，我替我埋个好地方。”
“呸，说得我好像不怕死似的。”
“灵芝啊，你还有什么心愿，你跟我说吧，我一定满足你。”
“妖精你说话算数？”
“我成妖八百年，还从来没骗过人。”
“好，我说了，我的愿望就是把我放了！”
“喂，妖精，你听到没有？快把我放了！”
“喂！腿上长粗毛的。”
“喂……”
洞里没有人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雷声终于来了。灵芝又听到了哪个声音。
“老黄，今天要不要来赌一下，下面这妖怪死在谁的雷下？“
“好啊，正有此意。“
灵芝的耳边一声巨响，皮肤内的每一根血管都像被炸开了一般。
“终于要死了，这一生好像活的是太久了点，真有点腻了，不知道做鬼会不会好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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