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这是陈逸第一次来薛山的汽修店。
五六十平的空间里,除了一地凌乱堆放的工具,靠里的屋子一角隔断出了一个小房间,另一角是用木桌和砖头搭起的简易灶台,没用明火,只有一台电磁炉和一个电饭煲。锅碗瓢盆筷子勺子全部洗干净堆放在一个盆子里,置于灶台下方。看起来他们似乎很久没开伙,灶台上积了一层薄灰。
听见声响,彤彤从小房间里出来,直直走到陈逸身边,牵起她的手就把她往房间拽。
陈逸不明所以,回头看一眼薛山,他冲自己笑笑,什么都没说。
进了房间,小姑娘兴高采烈拿起书桌上一个盒子递过来,是那种小孩子吃泡泡糖剩下的粉色包装盒。
陈逸接过,问她:“里面有什么?要给我看的吗?”
小姑娘点头。
陈逸笑了一下,拧开盒子,里面躺着一颗白白的乳牙。
小姑娘笑起来,露出的一排牙齿上,下门牙缺了一颗。
“换牙齿了?”陈逸笑问:“什么时候掉的?”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薛山也走进来,停在陈逸身边,“我说扔掉,她不肯,要自己存起来。”
“小孩子是这样的。”陈逸笑了笑:“我小时候换下来的牙齿也全部装在一个玻璃瓶里,跟宝贝似的。”
“到现在还留着?”薛山好奇。
静了一下,陈逸说:“没,后来找不到了。”
在十年前那场敬老院大火里,所有回忆都烧没了。
把盒子递还给彤彤,陈逸打量一圈四周,看向被子一团乱扔的床,问薛山:“平时这里是方青野住?”
“嗯。”薛山点头,“他顺便看店。”
门外有人在喊老板,薛山快步出去,陈逸陪彤彤在小房间里待着。
书桌上有一本童话书,陈逸把小姑娘抱在腿上坐着,给她讲书上的故事。
小姑娘听得津津有味,遇到一些简单的字词,陈逸指着问她:“这个字认识吗?”
不想,她大部分都摇头。
陈逸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彤彤这么聪明乖巧的小姑娘,上过幼儿园肯定都会认得这些字词。
于是她问:“幼儿园老师没教过吗?”
小姑娘愣住了。
想到什么,陈逸试着问:“彤彤没上过幼儿园吗?”
小姑娘点头。
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疑惑,半晌,陈逸朝怀里的小人儿笑了一下,说:“没关系,阿姨来教你认这些字好不好?”
小姑娘笑着点头。
忙完几单换胎和补气的生意,薛山洗了手,打算回小房间看看她们。
房间没窗,柔和温暖的台灯光线下,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坐在书桌前,认真地看书、念字。
“这个是‘春’,春天的‘春’。”
小姑娘点头表示知道。
“这个是‘果’,水果的‘果’。”
继续点头。
薛山双手抱臂停在门口,静静看着这一幕。
***
中午十一点左右,阿布阿都开拖拉机载着方青野和曲木沙依,慢慢悠悠来了。
阿布阿都要去给人拉货,放下人就走了,曲木沙依大声吼着要吃薛山做的“孔雀开屏”进门,意外发现陈逸也在。
她顿时噤声,拐了身旁的方青野一胳膊。
方青野比她淡定些,立马挤出一个笑容,熟络地打起招呼:“哎?陈医生也在啊!稀客稀客!”
陈逸正在扫地,放下扫把对他们点头笑了笑。
薛山拎着一个工具箱走过来,对他俩道:“懒觉睡够了?”
被人戳穿,曲木沙依笑眯眯地:“嘿嘿,昨晚酒喝多了,早上起不来嘛。”又道:“还说中午过来蹭一顿山哥的手艺就走——”
“想吃孔雀开屏?”薛山突然问。
孔雀开屏是一道鱼的菜名。
曲木沙依啄米似地点头。
薛山道:“进去把锅碗瓢盆洗一下,好多天没用了,我等下去买菜。”
曲木沙依笑起来,“好嘞,遵命!”
她拽着方青野去干活。
薛山把工具箱放好,转头对陈逸道:“中午就在这一起吃饭。”
陈逸走到他身边,垂眸看蹲在地上整理大大小小各种扳手的他,淡淡笑了下,“感觉你厨艺应该还不赖。”
不然曲木沙依不会指名道姓要吃他做的菜。
薛山说:“勉强下肚吧。”
陈逸摇摇头,“过分谦虚是骄傲。”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笑了。
忙完手上的活后,薛山和陈逸去街上买菜,曲木沙依和方青野留在店里完成薛山交代的任务,顺便照看彤彤。
他们穿进马路对面那条黄土小道,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走了十来分钟,到达集镇街面上。
街道很窄,没有专门的农贸市场,摊贩分散在道路两边,挤挤攘攘,水果蔬菜应有尽有。
陈逸很少做饭。上班时时间不允许,就在卫生院门口的小店解决,偶尔休息那天,兴致起了会来逛逛街,买点食材蔬果回去下下厨,但次数依然很少。
薛山问她喜欢吃什么菜,陈逸摇摇头,“我不挑食的。”
薛山不大信,“不是不吃葱吗?”
“......”这也能算挑食么?陈逸笑。
她对挑选食材不是特别在行,所以一路跟在薛山身后,看他熟练地分辨食材新鲜与否、跟人讨价还价,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走了一圈下来,薛山手里已经拎了四五个塑料袋,有鱼、鸡腿肉、番茄、小白菜、土豆,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辅料,比如葱姜蒜香菜等。
选购完毕,薛山回头看看她,说:“差不多了,回去吧。”
陈逸似乎不想走,在思考着什么。
“陈逸?”他喊她。
“嗯......”她说:“再买点水果吧,彤彤喜欢吃什么?”
薛山顿了下,四周看一圈,说:“她喜欢吃梨,好像没看到有卖的。”
他们沿路选购时也没看到。
陈逸笑起来,眼里有点小小得意:“跟我来。”
她领着薛山穿进一条冷冷清清的暗巷,薛山忍不住问:“这里有卖梨的?”
陈逸不说话,只管领着他走。
他们穿出暗巷,眼前豁然开阔,是一片农田。
农田旁有一家住户,院墙外垂挂着梨树的树帽,枝桠上坠着黄绿色的果子。
薛山笑,“去人家家里买?”
陈逸点头。
他们走过去,陈逸敲门。
很快,一个中年女人打开大门,看清眼前的人后,惊喜地叫起来:“呀!陈医生,你怎么来了?稀客稀客。”
陈微微颔首,说:“张姐,打扰了,我来跟您买点酒香梨。”
张姐愣了一下:“说什么买不买,都是自家种的,随便拿去吃,陈医生你等着啊,我找我家老公给你摘。”
张姐风风火火忙活去,她招呼陈逸进去坐,陈逸婉拒说不用,就在外面等一下就好。
等待的时候,薛山静静看着面前的人,什么都没问,但陈逸自觉开口:“我刚来工作的那年,张姐家女儿生病送来卫生院,我收治的。”
20岁不到的未婚小姑娘,经期推迟,腹痛流血不止,以为是晚来的痛经,来医院找医生开止疼药。
陈逸觉得不太对,按照惯例询问病史,小姑娘总是躲躲闪闪,不肯说真话。经反复询问后,她才道出近期有过性|生活,且没有避孕。
陈逸不敢掉以轻心,连哄带骗让她做了尿hcg和B超,证实怀孕,且极大可能是宫外孕后,连忙通知家人送入上级医院进一步治疗。
哪知救护车刚到县医院,年轻姑娘就出现了休克,因为输卵管破裂导致了大出血。
幸得诊断及时,送入医院及时抢救,年轻姑娘性命保住,但从此以后也失去了一侧输卵管。
出院后,张姐一家人很是感谢陈逸。
去年这位姑娘结婚,还邀请了陈逸。
只不过,她现在的丈夫,已不再是当时那位让她意外怀孕的男人。
***
张姐夫妻很实在,一大口袋果子很快递到陈逸面前。觉得实在太多,陈逸跟张姐费唇舌半天,终于说服她,只拿了十个左右,留下二十元钱,告谢离开。
回去的路上,薛山包揽一切苦力,陈逸一身轻松走在旁边,偶尔抬眼看看他,淡淡一笑。
正午的阳光有些晒人,走了一小段,薛山低声问:“热吗?”
陈逸拎起深蓝色衬衣的领口扇着风,薄薄的面料一起一伏,白皙精致的锁骨隐隐凸现。
“还好,走快一点吧。”她说。
没走两步,薛山手里的袋子突然坏掉一个,番茄轱辘轱辘滚出来,遍地都是。
陈逸忙弯腰去捡,薛山把东西搁一边同她一起捡。
重新把东西装好,薛山拎起袋子站起来。
“走吧。”
陈逸跟着站起,但步子丝毫未动,眼睛盯着他脖子一处打量。
薛山偏过头问:“在看什么?”
“这里怎么了?”她伸出食指点了点他脖子上方,靠下颌处的地方。
本能想伸手去摸摸看陈逸指的地方,但他两手提着口袋,没法抽手,又听陈逸道:“头偏过去一点。”
他乖乖偏过头去。
陈逸凑近了些仔细看,那一处皮肤泛红,上面冒了好几颗红疙瘩,可能是被他自己无意识挠抓过,周边抓痕一片,看起来有点吓人。
想了想,她说:“没事,应该是被蚊子咬了。”
温热的呼吸一下一吓喷在他皮肤上,带点轻微的痒感。
察觉他没有反应,陈逸抬眸看他,却发现他一直垂眸静静看着自己。
烈日当头,两人额头上都冒了一层细汗,周身散着热气。
他们站在一条破旧的黄土小路上,路两边是灌了水的农田,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
忽而一股微风吹来,漾起陈逸额前的发丝。世界仿佛静止,只有这一缕随风而散的黑发,浮动在两人之间。
陈逸听见“砰”的一声,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
她看到他的喉结微微一动,同时一股力量揽住她的腰,将她轻轻一带,拥入怀中。
他定定看了她几秒,抬手抚开她额前的发丝,低下头,温柔地吻下来。
这个吻很陌生,带着唇的干燥、舌的湿润,也带着她熟悉的那股气息。就像昨夜,她在他身上闻到的一样。
陈逸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漫天阳光洒在两人身上,他们在彼此交缠的呼吸中,找到了生命中最宁静的一处栖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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