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爱到孤独
绯萝这一闹,夙辛忽然想起来很多事,那时候,他,绯萝,云泽,夏漓年纪都还小,喜欢玩,喜欢闹,走到哪里都是横行无忌,人界去,仙界去,冥界去,妖界去,就连魔界也常溜达。
去的地方多了,见得人也多,四个人无聊起来便想编一本册子,给这六界中的美人儿排个号。
说起来,那时候六界中长得漂亮还不少,夏漓亲手执笔,四人精挑细选,竟整理出一百来号人,这百十来号人中,排在前十的有仙界舞姿卓越的妙仪仙子与善弹琵琶音律一绝的乐仪仙子,冥界冷艳著称的结梦,魔界泼辣美人晏晏,人界蛇蝎妖妃燕婉,妖界九尾狐一族族长莲暮遮与其妹桃映,神界隐居世外的陶然与夏漓,最后这位就厉害了,这位在这本名为《六界颜值录》的册子上居第一位,那就是脸皮厚到不行的绯萝,她是硬夺过夙辛手中的笔自己写上去的,因夙辛竭力反对,那字也是写的歪歪扭扭,写了也就写了,众人只好作罢,好在后来没长歪,也不负这第一的名头。
之所以提起这本《六界颜值录》是因为这册子中收录的一人与接下来所说的事情有关,那就是小狐狸桃映,《六界颜值录》,绯萝居第一,莲暮遮次之,陶然第三,妙仪第四,乐仪第五,结梦第八,燕婉第九,夏漓妄自菲薄,自己给自己排了末位,只是这魔界晏晏与妖界桃映谁的容貌更胜一筹却成了扎手的问题。
论美貌不相上下也就罢了,论法术竟也在伯仲之间,到真叫人不好抉择,最后还是夙辛大笔一挥,随手就将晏晏写在了第六位,桃映写在第七位。
这册子本是几人涂鸦之作,可谁曾想万万年后,册子的摹本竟流传到了妖界桃映的手中,桃映自比晏晏不输半点,一气之下将自己的画像分别送到了冥界九幽,九天与木兮幻境,还上书一封,说是让当时写书的人看过画像之后,再行论断这第六与第七的事。
夙辛事情忙,看过之后就撂在了书房里,没管它,夏漓云泽接到信函之后,就赶去木兮幻境与绯萝商量这事,因为那时候晏晏已经为心上人殉情而死,大家感念其情,也觉得不该对死人不敬,册子上的字便半个也没动。
可桃映的性子竟比绯萝还乖张,亲自跑到半月殿与绯萝理论,曦梧虽与莲暮遮有些交情,但极其护短,责备了几句,就将人赶了出去。
这小姑娘也是够执拗,竟又找到了九天,可司命怕与尘坎山起了嫌隙,在桃映来之前,就勒令夏漓、云泽去陶然处听法,桃映自然是又扑了个空。
桃映是狐族族长莲暮遮的亲妹,从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这突然而来的羞辱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于是恼羞成怒的她直接杀去了冥界九幽。
夙辛的记忆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对桃映的第一印象很差,她仅仅是站在那里,他都觉得她嚣张跋扈的样子惹人厌,可是碍于尘坎山的面子,他还是恭敬有礼的询问桃映来此何干?
夙辛生的好看,正经起来也是翩翩公子的模样,桃映看一眼就痴了,她红着脸,揪着自己的衣服,忘了要说什么。夙辛也看出她的心意,可落花有意,他这流水却无意,便随便诌了个由头打发了桃映。
哪知道,她不死心,不仅向木兮幻境、司命府送了重礼,还与绯萝打成一片,时不时就往这冥界九幽凑,夙辛也知道绯萝爱管闲事的性子,便在她来了几次后,直接闭门不见。
夙辛在冥界九幽喝了几日闷酒,好不容易等到绯萝能一个人来,便想着与她说清楚,可绯萝却是热切的很,一直撺掇他接受桃映的心意。
他也至今还记得绯萝脸上想把他嫁出去的那股子热枕劲儿,就如同《六界颜值录》中排名第四的乐仪仙子的娘亲一样,这乐仪的娘亲可谓是仙界的一朵奇葩。
在飞升成仙以前乐仪的娘亲嫁过人,她与她嫁的那人本是恩爱有加,羡煞旁人,可是她十六岁生下乐仪后,突然性情大变,二话不说就带着乐仪入了道观,开始了漫漫修仙路,说来也奇怪,她们母女二人只用了两百年就飞升了。
飞升成仙以后,乐仪的娘亲才发现作为仙人的日子竟是比凡人更无聊,人一无聊就容易出事,于是乐仪仙子从漫漫修仙路变成了漫漫相亲路,因着乐仪仙子音律一绝,前来求亲者万千,一时之间仙界热闹非凡。
可夙辛是个好男儿,不是女娇娥,哪能被别人左右,他当机立断打断了绯萝,一字一顿的告诉绯萝自个儿对桃映没兴趣。
绯萝愣了片刻,就怒了,一把把夙辛推到桌子边按住,说到“夙辛,你可以不喜欢她,但你能不能顾忌一个姑娘的颜面,她几次三番来寻你都被你挡在门外,你让外人怎么说?还有,你既然对他无意,就当面对她说清楚,长痛不如短痛,你现在这样避而不见,让她胡乱猜想,到底是几个意思?”
忽略掉绯萝愤恨的表情,两个人的姿势还是有些暧昧的,于是夙辛任凭绯萝揪着自己的衣襟,倚在桌上,却是忽而笑了起来,这一笑,绯萝反应过来自己都快趴到夙辛的身上去了,脸一红,连忙站直了身子。
那时候,绯萝已是六界排名第一的美人,能装的不行,虽有些脸红,却是转过面去,淡淡的说到“我也不管你了,随你吧。”而后施施然走了出去。
那之后很长时间,绯萝都没没有再来冥界九幽,夙辛去寻她,她也多在半月殿里与曦梧学琴,言谈举止也客气起来。
后来夙辛无意向云泽吐露自己喜欢桃映的姐姐莲暮遮,绯萝无意从云泽处听说后,两人这才又无拘起来。
夙辛抱着绯萝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滚得两人身上都是尘土,本以为绯萝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也会脸红片刻,可是事实证明他低估了她脸皮的厚度,她神色间虽含怒气,却无半分羞怯。
夙辛晃神间就被她一口咬在了手背上,他一吃痛就只能松手。绯萝见势,忙站起来,跳出一丈多远,她看着夙辛痛的呲牙咧嘴的样子,立马就乐了,向夙辛做了个鬼脸,笑着说到“哼,你可不要仗着我现在法力全失就欺负我,我告诉你,我的牙齿可不是一般的锋利,小心我咬死你。”
“是是是,我都忘了你老人家还有一双尖利的牙齿,可以轻易的咬断我的脖子,所以我们还是先把风如柏给弄回去,再讨论讨论他是被谁给一剑穿心的,你看这样可好?”夙辛抖抖抽疼的手,笑着向绯萝抛了个媚眼,答道。
“好吧。”绯萝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你背着风如柏。”
夙辛笑了,摊手做无奈状,低身就要将风如柏负在背上,可在他起身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远处月白色的人影。
是曦梧,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却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走过来,也没有挪动分毫,他以一种孤独的站姿站的笔直,定定的看着绯萝与夙辛。
夙辛亦是在看他,目光复杂,唯有绯萝全然不知两人的心情,只因看到师父,便要欢喜的跑过去,夙辛却是抬手一记手刀劈晕了她。
曦梧似乎是猜到夙辛有此举动,所以没有半分惊奇与质问,他默默的走过去,将绯萝抱上了自己幻化出来的马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马车又等很久,等到夙辛冷着脸坐了上去,才又缓缓往将军府的方向去。
马车里,两个人都很沉默,气氛压抑的厉害,曦梧淡淡开口“我知道你对我有诸多不满,可你打晕阿萝,必然是有话对我说,你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说,她岂不是白白被你打晕。”
夙辛冷冷看着曦梧,似笑非笑道“曦梧,你知道今日是个什么日子?又知道我来之前见了谁吗?”不待曦梧回答,他又接着说道“我去见了忘昔,对了,你应该记得她的另一个名字,叶君怜,我是见过她之后才来见得阿萝。三万年前一切的事情皆因她起,三万年后我也希望一切的事情皆由她开始结束。”
夜明珠的光辉下,曦梧的脸色有些惨白,他的手轻轻拂开了绯萝额前的碎发,目光也一直落在她的脸上,“冥司这是什么意思?你应当知道三万年前的事早都结束了?”
“结束?怎么结束?”,夙辛亦是在看着曦梧怀中的绯萝,他缓缓勾唇,嘲讽的笑道“以阿萝失忆,身患心疾结束?如果这是你眼中的结束,那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阿萝这样痛苦一生。”
“那你要我怎么做?将一切都告诉她?告诉她,她深爱的火湮在三万年前背叛了九天,被天帝打入了噬魂井。可你想想,她又会怎么做,三万年前她已经执意站在火湮的身边,三万年后难道不会执意入噬魂井营救火湮。”曦梧亦是微微愠怒,他搂紧怀里的人,蓦地拔高了音量。
“那心疾呢,若她不能恢复记忆,情根再生,她就只能时时承受这样的痛苦。”夙辛亦是歇斯底里的吼道。
曦梧的脸色暗了下来,因为绯萝这心疾是拔除情根的后遗症,是怎么也无法治愈的,他虽也心疼绯萝,可是也无可奈何。
“冥司,我…”曦梧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夙辛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曦梧古神,你知不知道,阿萝这些年变了很多,她虽然表面性子平和了很多,但私下里却很不开心,因为每一次心疾都是记忆冲击封印的过程,而她,每每都要再经历一遍当年的心境,可是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情绪,她心怀痛苦,迷茫不解,可是她从来不问,因为她看得出来,她身边的人不告诉她是为她好,所以她宁愿自己痛,也不为难别人,可是我们所谓的为她好,真的是为她好吗?我们从来没有问过她,却从来没有问她,这是否是她想要的?我们只是打着替她好的幌子替她选择。”顿了顿,夙辛苦笑道“我记得三万年前,她活得爱憎分明,若是要当时的她自己选择,我想就不会有今日这个失忆的绯萝了。”
曦梧也笑,似笑非笑,“你说的对,若是要她自己选择,她肯定不想要这样的结果,可是她想起一切以后呢?”瞧了夙辛脸上的神情,他又接着说道“以她的性子,她一定会去噬魂井救火湮,噬魂井的可怕你不是不知,即便是他与火湮全身而退,只怕也只剩下半条命,此外,火湮是九天的叛敌,天帝一定会出兵捉弄,到时候,阿萝难道要和他一起亡命天涯,与天地为敌,这些事,你究竟想过没有?”
曦梧的话如当头棒喝,夙辛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酒意也顺着津津冷汗发了出来,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大概是喝醉了,曦梧说的话这三万年他一直在想,可是昨日喝了太多酒,脑子不大清楚,竟只能凭一时意气做事,完全失了分寸。
可是,细细想来,他才发现或许,这才是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想做的事,一直以来他都被诸事左右,犹疑不决,可是骨子里他还是希望绯萝能活的明白,活的开心,而这世上所有的事都比不过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处更令人开心。
酒醒了,那些事又都不敢想了,因为害怕,害怕绯萝会受什么伤害,于是他只能这样对自己说“奈何桥上的忘昔都能心甘情愿的放弃自己的记忆,放弃自己的所爱,凭什么自己就那么确定绯萝会想要记得,也许一切都是自己猜错了,绯萝根本都不想记得火湮,也许她甚至都不爱他,也许当年的事就是一个误会。”
夙辛已经这样纠结的过了三万年,他神思处的天人交战日夜不息,他只愿阿萝好好活着,只愿她开心快乐,她那样好,值得所有的好,如果今时今日她不得不承受伤害,他只愿将伤害减到最低,这些年他权衡厉害,小心算计,也只是为了将伤害减到最低。
良久,良久,夙辛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害怕冲动之下做出的选择不是最合理的,他终是惨淡一笑,起身离去。
“我会想出办法让事情有回旋的余地。”曦梧的声音轻飘飘的从马车里传来出来。
“事情若是有回旋的余地,就不会是今日这个局面。”夙辛站定,沉默良久,淡淡的回到,说完也不待曦梧再说些什么,便真的走了。
夙辛一走,空气里的静寂便深入骨髓,曦梧是真的冷,也是真的怕,他比任何人都怕,当年是他一手将火湮打入噬魂井,也是他拔除了绯萝的情根,若是绯萝回忆起一切怕是第一个恨得就是自己,那么,那点儿微薄的师徒之情也就散了。
他很怕绯萝会站在她的面前说,“师父,我恨你,六界之中我最恨你,我再也不要做你的徒弟。”,那场景已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了千遍万遍,每一次都能让他感到无尽的恐惧,无尽的寒冷,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不是这样的。
那时还是上古时期,他跟随父神建世,清心无欲,连父神都觉得他性格古水无波,失了生气,可是后来绯萝来了,她总是喜欢笑,喜欢闹,喜欢跟在她的身后师父、师父的叫,长久以后,他竟然习惯了这一切,习惯真真是件很可怕的事。
他从不食人间烟火到学会做一盘糖醋水晶鱼,从冷眼旁观六界世事到为她处理各种琐碎小事,从不知情为何物到害怕孤独,可是比孤独更可怕的是,他竟然开始嫉妒,嫉妒一切出现在她身边令她在意的人,比如火湮,她一定不知道,当年她站在他的面前说,她喜欢火湮的时候,他的嫉妒心已经膨胀到足够毁天灭地的地步,他恨不得将火湮杀之后快,恨不得将她永远留在半月殿,可是他不敢,因为他知道那样做,她只会更快的离开他,所以他什么也不敢做,直到后来,火湮叛出九天…。
若不是那一场叛乱,他也许会让自己再次陷入一轮沉睡之中,因为只有思维停止,他才能忘记他已经爱上了她,爱到嫉妒发疯,爱到几乎失去理智,爱到半刻都不能离开。
曦梧小心翼翼的揽过绯萝,让她挨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好像这样她就能懂得他的心意,这片刻的时光就能属于他们,一切又都是最好的样子,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开心,他的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哀伤,脆弱的像是随时会碎掉。
当我爱你的时候,我心生欢喜,当你爱别人的时候,我开始孤独,孤独衍生恐惧与嫉妒,我已经坠落红尘,再也不是斜睨众生、高高在上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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