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琴断之痛
隔天醒来,绯萝觉得全身酸痛,双腿发软,她扶着自己的侍女苏若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去吃早饭。
远远的看见深一脚,浅一脚的绯萝,风如柏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待得绯萝走的近了,他才沉声斥责到“又闯祸,你是昨天的马步没扎够,是吧?”
“父亲,女儿是不小心摔的,并没有闯祸”绯萝忍不住辩解道。
“摔得,怎么摔得,爬房顶摔得?”
绯萝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打算编一个无懈可击的借口,就在此时,长柯的声音淡淡的飘了过来“风将军莫要生气,风小姐大概是从自己的床上摔下来的。”
绯萝白了长柯一眼,径直坐下来,端起自己的碗,闷头吃了起来,风如柏与沈蔓一如既往的忽略了她的存在,乐呵呵的给长柯夹着菜。
眼睁睁看着自己面前的整条鱼被搬到了长柯的碗里,绯萝心里愤恨不已,以前在神界都是师父做菜给自己吃,可是到了人界,师父都和自己抢鱼吃了,哎,世风日下啊。
长柯的眼睛定定的打量着眼前的一盘糖醋鱼,敛眉沉思,突然猝不及防的给绯萝推了过去,这种举动有些无意识,待他自己反应过来,脸色微微白了一分。
长柯长相酷似曦梧,而绯萝面对曦梧的时候总是缺根筋,这个习惯到了人界也没变,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长柯表情上微弱的变化,她一边认真的挑着鱼刺,一边欢喜的说道“谢谢师父,就知道师父你最疼我。”
绯萝话音刚落,长柯猛的一下站起来,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走掉了,绯萝惶恐的看了一眼风如柏,“父亲,我这次没说错什么吧?”
被长柯这么一惊,风如柏也懵了,他怔了片刻才开口说到“好像你也没说错什么。”
万万年以前,人界四分,东节、南安、北央、西域,四国各自为政,却又妄图吞并其余三国,统一人界,彼时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北央凭借残绝将军灭了东节国,后三国鼎立,局势略有缓和。
半月以前,北央王白渺的王妃星坠逝世,白渺因为悲痛过度,不理朝政达一月之久。
北央国处于北方,逢春季必旱,朝廷大大小小引流灌溉等事务,都急需白渺批复,偏偏白渺一概人等全都不见,不久,朝野上下骂声一片,百姓怨声载道。
天时、地利、人和,北央国已失其二,南安国决定趁此良机攻下北央,使之俯首称臣,岁岁来贡。
只是这其中还有很多细节需要商榷,这样的大事少不了朝中重臣风如柏,因此他最近是忙的脚不沾地,完全顾不上搭理绯萝。
绯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执一把长剑,一本正经的长柯,笑道“师父今日要教些什么?”
长柯随手抛过来一把剑,说到“今日就先练习挥剑吧,一千下,不做完,不许吃饭。”
嘎,绯萝再次呆愣在了原地,这是师父吗,这不是师父吧。
长柯却已经一跃而起,跳上了院子里的银杏树,抱着剑,冷冷的说到“我在这里替你数着。”
要想求人,就得先把人哄高兴了,这是夙辛教给绯萝的,深刻领悟这一道理的绯萝无论在心里怎样鄙视长柯这种愚蠢的教学方法,依旧对他笑的一脸灿烂“是,师父。”
挥剑一千下,说起来也就五个字,简简单单,但真正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刚开始,绯萝将剑挥的行云流水,过了一会,她想再这样下去手八成会断,于是减缓了挥剑的速度。
也不管额上究竟有没有汗,她都不间歇的用袖子去擦,一边擦,一边还偷瞄树上的长柯,想要借此博取他的同情。
但是这一瞄,她就发现长柯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绯萝终于得了机会偷懒,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后,便细细的打量起树上的人来。
树上闭着眼睛的长柯,黛色眉峰平浅,睫毛纤长,因为没了冷漠的眼,竟更像是个缩小版的曦梧。
绯萝记得师父的手腕处有一支桃花,于是她下意识的望了过去,但是长柯的手腕完全被宽大的衣袖挡住了,她什么也看不见。
她正暗自苦恼的时候,树上的长柯忽然睁开了眼睛“你不好好挥剑,盯着我看干什么。”
绯萝吓得倒退了两步,干笑到“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挥剑?”
“我可以根据剑对气流的劈裂程度判断你挥剑的速度,也可以根据剑在空气中回旋时带动的气流判断你挥剑的次数。”
“也就是说你一直醒着,而且也一直在数着。”绯萝诧异的问道。
“你目前挥剑的次数是三百四十一。”长柯淡淡说完,又躺了下去。
绯萝站在原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些欲哭无泪。
等到她完成挥剑一千下,夕阳的余晖都落在了院子里那棵银杏树上。
期间她逃跑十一次,与长柯对打二十二次,告饶三十次,但是都以失败告终。
绯萝死死的瞪着从树上跳下来的长柯,直到他消失在拐角处,才拖着酸痛的手臂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绯萝是在自己的房里吃的,两碟小菜,一小碗米饭,都是苏若一筷一筷的喂着吃的。
苏若虽是绯萝的婢女,但与绯萝感情匪浅,她一听到绯萝被打落人界的消息,就立刻奏请跟着绯萝一道受罚,既然是受罚,所以也失了法术。
苏若一边喂,一边含泪埋怨道“曦梧古神惩罚上神也有些太过分了,平白将上神虐待成这个样子,上神你那里受过这样的苦啊。”
绯萝长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到“我这应该是自作孽不可活。”
为了避免接下去更悲惨的命运,绯萝觉得为今之计只有更卖力的讨好师父才是唯一的出路。
隔日,绯萝给长柯留了纸条,邀他城外赏花。
长柯赶到的时候,绯萝正端坐在桃花树下,浅浅的笑着,面前一把古琴,乌木的颜色透着宁静古朴。
长柯皱眉问道“风如柏在你五岁的时候就下令焚毁了府中所有的古琴,你这把又是那里来的?”
提起这件事,绯萝就不由得怒由心生。
她还是神的时候,就以一把苦骨琴闻名六界,就算是后来转世人界,那也是弹的一手好琴,可偏偏这个风如柏不知哪里来的歪理,硬说古琴是女儿家闺阁里的玩艺儿。
而她风冬韧,将来是要征战沙场,做巾帼英雄的,古琴这种消磨豪情壮志的东西最是碰不得,也就下令焚毁了府中所有的古琴。
绯萝笑道“世间的古琴那么多,也不是轻易可以焚烧殆尽的。”
长柯走了过去,坐在绯萝的身边,抚了一下琴声,低低的问道“你,很喜欢古琴。”
“那是自然,我的古琴是师父你教的,我喜欢古琴,也喜欢师父你。”绯萝微微偏头,笑道。
“你之前也许是有一位教你古琴的师父,但是绝不是我,我是长柯,是教你剑术的师父,我不会弹琴。”长柯淡淡的说到。
他顺手勾了一下琴弦,但那声音似乎不是那么美妙,他的头有些微微的疼。
“师父,你下次骗我之前,麻烦先换一张脸。”
长柯不明所以,顺着绯萝的话说到“皮相是上天给的,又岂是说换就换的。”
“看,师父说漏嘴了吧”绯萝兴奋的跳了起来。
长柯呆呆的立在原地,将方才的话又捋了一遍,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
他正待解释,却在低头的瞬间,看见端坐在古琴前的绯萝,一双狡黠的眸子似喜非喜,拨弄琴弦的指,变幻无常。
她朱唇轻启,缓缓的笑道“师父,我这首《山月》弹得如何?”
长柯只感觉那些琴音像是一把把匕首,正在刮擦着他的头骨,让他痛不欲生,他的手死死的扣住了琴声,指甲里已经满是木屑。
绯萝“何”字平白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青筋暴起的长柯,不明所以。
终于,长柯长剑出鞘,琴弦应声而断。
绯萝的性子向来固执,当年风府所有古琴付之一炬的时候,她没有哭,但是今天,在桃花树下,她看着断掉了琴弦,忽的落下一滴泪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从前对自己万般宠爱的师父会变成如今冷漠的样子,也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迟迟不肯原谅自己,她只觉得孤独,只觉得委屈。
她想起了在人界的小时候,那时候,她因为被风如柏断定为骨骼惊奇,放她与孤狼搏斗。她没有了灵力,也使不出法术,又很害怕被孤狼一口一口撕碎,所以跑的飞快,每一次,她都觉得是死里逃生。
平生第一次,她知道了死亡压抑下的恐惧,平生第一次,她明白了灵力,法术对自己是多么的重要,平生第一次,她体会到一直在自己的面前替自己遮风挡雨的师父是多么的辛苦。
琴身上一道醒目的伤口,如同一把利剑插在了长柯的心口,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痛欲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拔剑出鞘。
他不敢上前,不敢解释,只一步步后退,终于逃也一般的离开了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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