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午还只是阴天呢，没想到竟然下雨了，出了那个简陋的办公室，被雨丝和冷风拍在脸上，周山冷静了下来。
远处工棚，传来昏暗的光亮，趁广德叔的背更驼了，就连陈老头，在这一刻看着也是感觉比以前更老了。
“叔，是不是跟上周那阳台材料的事有关？”周山看着走在前边的两人问。
“唔~，唔~，放开我。”周山话音刚落，就被周广德转过身，给捂着嘴了。
陈老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才在周山耳边说：“小山，有些事不能说。”
“听你陈大爷的。”周广德松开手，也是就这么说了一句。
上周他们返工重新做三区的那个阳台的时候，周山垒墙的时候就发现，接口处的水泥不对劲。
他当时还专门和身边干活的陈老头说了一下了，不过陈老头看完说是可能是受前几天大雨的影响才这样的，没问题，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继续干。
周山才来建筑工地一年，经验根本不能和陈老头这种老泥瓦匠比，在加上当初，广德叔也在边上，也没说有啥问题，所以他也就只疑惑了一下，现在想想，肯定就是那批水泥出了问题。
肯定是工地出事，被公司查到所以葛工拿他们顶缸，周山愤愤的想。
哎，不对，如果公司知道了这事，肯定不是开除他们这么简单，更不会还把他们的工钱给结算了。
“陈大爷，”周山走到他身边凑过去头说：“是不是葛工他偷工换料，怕我们上次干活发现那边用料，不对才赶我们走的？”
陈老头没说话，只是拍了他一下，不过都是王昆反应很大“偷工减料！”不过他刚说已经，就给广德叔捂着嘴教育了起来。
周山没有的到回答，但是他心里已经明白了答案。
临进工棚前，陈老头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着周山好王昆严厉地说：“这事进了屋谁都不准提！听到没有？！”
“为什么？”王昆被陈老头的样子吓着了，不过还是问了心里的疑问。
“有些人为了挣黑心的钱，心狠着呢，要想明天安安稳稳的走出工地，回去就不要乱嚷嚷。”周广德也警告他俩。
周山明白了，这是怕工棚里有工头的眼线吧。
操她娘的！这都什么事呀！
四个人回去明显都心情不好，其他人问了知道是干活出了事，要被撵了，气愤的帮他们说了几句，又该干嘛干嘛了。
晚上周山躺在床上怎么想怎么不痛快，窝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这的活儿没了，一个弄不好他就要回家了，但是他不想回家。
昨天中午他妈还给他打电话，说是看中一个二婚的女人，带了一个男娃，彩礼十五万，说是先出一半彩礼给他先定下，家里钱不够，让他把工钱打回去。
出来这一年，周山觉得自己也不错呀，可他怎么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昨天他妈电话里说：“你现在年龄已经不小了，错过了这个村以后就更难寻了，别看这女人比你大十岁，还带个娃，但是现在好几家都在问呢，你赶紧打钱过来，不然就该被别人先下手了。”
山沟沟里的男人，想要娶个媳妇儿是很难，如果是以前还待在大山里，说不得周山犹豫两天，一闭眼也就同意了，有个女人总比一辈子打光棍强。
他出来这么不要命的干活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攒够钱，希望能娶上媳妇儿。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前年秋收忙完，他爹竟然让他到村西口的周瘸子家借住两天，当时听完周山是又震惊又愤怒。
周瘸子家做的是借腹生子的生意，这借住的意思他们整个村没人不知道。“借住”几天等周瘸子他婆娘王桂花怀孕了，然后再搬出来，到时候生了男娃给他们家三万，生了女娃给他们一万。
就王桂花那个女人，周山想想就觉得恶心，但是他爸妈竟然让他去周瘸子家。
“不去？不去哪来的孩子，现在家里的钱又给你娶不来媳妇儿，现在村里比你小的都当爹了，你以后光棍一辈子，难道让老周家到你这断根呀！”
是，他周山是穷，现在是拿不出十万二十万的彩礼，但是他也不要就这样糟蹋自己一辈子。
当年村里好多年不上学的娃都出去打工了，但是也有好多人走了就不太爱回去了，所以周山他爸妈当初不允许他出去打工，但是就凭他家的情况，种地能有什么出息，所以周山唯一能依靠和指望的就是四周让很多人都绝望的大山。
从十七岁开始周山就往山里去，凡是能换钱的周山都往镇上送，好的时候一个月也能整个两三千，所以当时他爸妈不让他出去打工，他也就没太反抗。
毕竟在家不花钱，只要肯干每个月也能挣到钱，不比外边差，这么几年他手里也攒了一些钱，不过连他爸妈都不到有多少。
但是这钱离让他盖房子，拿彩礼娶媳妇儿还是差着呢，当时他爸妈和他说让他去周瘸子家的时候真的把他恶心坏了。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不能再在家里呆了，他必须出来，必须挣钱。
因为他周山要堂堂正正的娶媳妇！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不能被从工地上赶出去，现在工地正是挣钱的时候，他好不容易成为了大工，出去之后加入陌生的工队，一两年之内肯定会被工头克扣的。
他和谭黎青那个女人的差距已经够大了，他不能连个活计都没有，他还要挣钱追女人，还要攒钱结婚呢！
想到谭黎青，突然周山心里一亮。
对呀，他可以去找谭黎青，这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责任，而且这个工地好像就是她负责的，不管怎么样，也要给他说，三区的那栋有问题。
周山越想越觉得自己该去找谭黎青，不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谭黎青。
三区的那栋楼现在才盖了两层，如果等将来完工才发现问题，谭黎青肯定会被这件事牵连的。
想到这周山怎么都睡不着了，该死的葛工！他们偷工减料，用的水泥不对，这事必须和谭黎青说，不能让那个害虫给谭黎青造成麻烦。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天微微亮的时候周山就悄悄的起来了。
他已经来过谭黎青家两次了，所以很顺利的找到她家门口了，不过按了很大一会门铃，还是没人来开门。
这么早，她能去哪？再见着面无论如何都要要到这女人的联系方式，周山一边按门铃一边想。
终于，在周山失去耐心，觉得人没在家，要回去的时候，门竟然从里边打开了。
“你怎么了？”周山一看谭黎青就发现她不对劲。
谭黎青随意穿着睡衣，无力的扶着门框弓着腰，抬着一只脚，脸色红的十分不正常，她看见周山一愣，有些意外，摇摇头，实在没力气说话。
昨天下午她去另外一个工地视察，呆的时间有点长，淋了点雨，本来以为回来洗个澡就没事了，谁知道洗完澡竟然感觉浑身不舒服。更倒霉的是，后来她想煮个粥，结果一不小心将脚给烫伤了。
身体不舒服，实在不想动，后来就自己找了点药抹上去，然后去睡了，本来以为吃了感冒药早上会好，谁知道半夜竟然发烧了。
如果不是刚才周山锲而不舍的按门铃，她还不知道自己躺在那会昏睡多久呢。
“我带你去医院！”周山一看她的情况就知道不妙。
如果只是发烧或许在家就能处理，但是她的脚还伤着呢，而且她一个女人，肯定比自己大男人娇气。
谭黎青摆摆手，想说不用，但是一张口，喉咙沙哑的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周山也不管她想表达什么，直接进卧室拿了件大外套给她裹上，抱着人就出去了。
谭黎青发着烧，还伤了一只脚，浑身难受脑子发懵，但是还没到昏过去的地步，所以周山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本来她是很讨厌与陌生人有身体接触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人变得脆弱了，现在窝在周山怀里，她不仅没有反感，竟然还觉得有那点点的舒服。
难道真的是人一生病就变得脆弱，变得感性？看着一脸焦急的周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间，谭黎青觉得这个男人让她感觉很温暖。
“怎么照顾人的！知不知道你女朋友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了，在这样烧下去，就该出事了！”
“对不起，对不起，怪我都怪我，下次一定注意！”周山没有辩解，好脾气的擦擦脑门上因刚才一路上抱着谭黎青看病急出来的汗，看着医生态度十分诚恳。
旁边病歪歪的谭黎青是不舒服的一点都不想动，不想吭声，也懒得去跟医生纠正他们的关系。
“拿着这个单子去拿药，带着她出去输液吧。”医生开好方子，递给周山。
“那个大夫，她的脚，她的脚也伤着了，你也给看看吧。”刚才医生只顾看谭黎青发烧情况，周山一紧张，脚伤就没说出来。
“脚伤还有伤？刚才怎么不说！”医生看着周山那态度，那眼神，弄得周山愧疚的一个劲的点头道歉。
经过一番折腾，谭黎青终于被安排到病床上开始输液了，脚伤也给看过重新上了药。
“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东西吧。”大早上的她肯定还没吃东西，周山看着谭黎青问。
谭黎青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吃，她想周山已经把她送到医院了，他该走了吧。
“那你先睡会吧，要有四瓶水要输呢。”周山给她掖掖被子，看着她好脾气的笑着说。
谭黎青是真的感觉很难受，平时精致的小脸现在一点精神也没有，看周山这样说也就点头顺从了。
不知道是药效还是病的原因，没几分钟床上的人就睡着了。
周山搬了个凳子在病床前坐着，既看人也帮着看吊瓶。
没一会儿周山就接到王昆的电话，问他在哪？葛工让他们赶紧带着行李走呢。
“你把电话给陈大爷，我和他说点事。”周山怕王昆藏不住话。
“好吧，不过你尽快回来呀。”王昆担心他出事。
“陈大爷，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我在朋友这，咱们先不要回老家或是去其他工地，你们等我消息，说不定我们还能再回去。”
“你的行李我们先帮你拿着，你在外边注意安全，千万不要惹事，实在不行咱们托人，换个工队，千万不要做傻事，知道吗？”
周山年轻，陈老头一再叮嘱，怕他一冲动做什么傻事。就他们这些民工，根本就没什么权利可言，惹事，下场只会更惨。
“放心吧陈大爷，具体情况等等我再和你们说，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吧。”周山一边打电话还勾着头，往病房里时刻注意着吊瓶。
挂了电话，周山进病房，看着扎着针，熟睡中的女人，刚才如果不是王昆的电话，他差点就忘了，他的目的了，不过现在也不是说的时候。
可能是药效发挥了作用，睡了一个小时谭黎青就醒了，感觉精神好了很多，转着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还在输液，只是周山不见了。
该是走了吧，谭黎青这样想。
不过还没等她想完呢，周山就拎着粥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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